喜儿一说完,南镶华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便快步走到雅达尔王子的殿中。
虽是清晨时分,但殿中的雅达尔王子早就着装完毕,一身华贵的外族服饰配上那厚重的保暖大氅,更显得他气度雍容。
只见那张俊俏深邃的脸上略显深沉,见她进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立刻投向她,没平时那骨子嬉笑打骂之情,显然是得知了那令人五雷轰顶的消息。
南镶华走到他面前,方才在发上沾染的飞雪随着她隐隐颤抖的身子而抖落了些许,她直言不讳的看着他道,「我必须即刻回去。」
闻言,雅达尔王子略略沉思了一阵,「如果你想现在就走,本王子也不拦你,但本王子认为⋯⋯或许你该想想要如何处理这事再有所行动。」
听他所言有理,南镶华这才兀自深吸一口气,试图按耐住心头直涌而上的恐慌,「⋯⋯这是不可能的,墨越朔的性子我比谁都了解,他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雅达尔王子看着她,难得肃了面色,「无论这事是不是他所为,事情已然发生,虽然你我都不尽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皇上有心思听我们解释。」
南镶华紧咬着下唇,脑子依然是乱糟糟的一片,像是燎原的烈焰直扑而来,却又无能为力。
龙颜大怒,这四个字她都明白,但却没能想像一向温文尔雅的墨越言会有怒不可遏的一天。
他会判墨越朔三日後即刻问斩⋯⋯想必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但,为什麽?
方才喜儿说了,十九爷府中生变,虽然事情的细故她还不明白,但是照这样看来,这事的源头势必出在他的府中之人。
墨越朔不可能做出叛国的事来,她太了解他了,他一向不屑那种阳奉阴违之事,更不会在背地里做出谋反篡逆的举动,更何况他一向敬重墨越言,又怎会想害他?
当初,墨越言登基,他甘愿屈居臣子,就算她被迫成了墨越言的妃子,他也是隐忍,从没任何想要僭越违抗的意思,如今为何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了叛国的罪名?
⋯⋯怕是有人存心要陷他於不义。
但,是谁?
南镶华撺紧了拳头,一双不安的双眸对上了雅达尔王子的眼,她知道他的心里此刻浮现了几种猜测,但是他心里的那些猜测都是她最害怕,又不想去相信的。
「如果这是皇上的意思,那本王子认为⋯⋯就算你去求情,这事也未必会有所改变。」
雅达尔王子的一句话让她胸口猛地一缩。
她不想相信这是墨越言所为的,她也不想相信墨越言真的是如他所说,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但如果真的是他⋯⋯想陷墨越朔於不义的真的是他⋯⋯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墨越朔为此送命。」南镶华低眸说道,昨日梦中的每一个场景都让她忆起便丧胆,「就算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我也会拼上自己的性命保他平安无虞。」
雅达尔王子看着她,明明看上去是那样单薄的身躯,却有着那样坚强的执念,不,应该说⋯⋯她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人,不惜拼上自己的全副身心,这样的她,看上去既坚强又惹人心疼。
「可惜啊⋯⋯」雅达尔王子低笑了一声,暗金色眸子微微一黯。
「可惜什麽?」南镶华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看着自己。
他只微微一笑,深邃的脸庞俊逸横生,「可惜你所托非人,若是你的这份情用在本王子身上⋯⋯本王子纵使也赌上自己的性命,也定不负你。」
她望着他,竟是觉得那一向爱调侃自己的男子此刻正难得真心诚意的说了此话,她勾了勾唇,双眼一下子撇向了别处,「话可不能说的太早,有些事情是你我怎样都料想不到的,太多的承诺⋯⋯只会造成更多的伤害。」
闻此言,雅达尔王子敛起眸色,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虽然万事难求两全其美,但本王子还是想拜托娘娘,除了十九爷⋯⋯也请尽全力保全红玉。」
墨越朔遭此大罪,身为十九王妃的红玉自然开脱不了干系,这她也是晓得的。
南镶华看着他难得这样有求於她,只把手覆上了他的,轻轻拍了拍,「请殿下放心,就算殿下不说,我也会这麽做的。」
於是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南镶华终於回到了皇宫里头。
马车的车轮滚过皇城刚落下的一层绵绵细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南镶华披着厚重的羽绒衫子,在喜儿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抬眸,朝远处皇宫的明黄飞檐看去,上头已是积了一层薄雪,让本就庄严的深宫大院更添了几丝肃穆。
见她回来,高圆圆快步迎到她身边,替她卸下了一些行囊,然後赶紧拉着南镶华进到寝宫里头。
「你可终於回来了。」高圆圆见寝间里只剩她们二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快仔细说来。」南镶华让她和自己坐到软榻上,赶紧问道。
高圆圆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後才倾身靠近她,低声道,「我有暗自打探了一下,听说是十九爷府上被人搜出了谋害皇上的东西,皇上震怒之下,立刻把十九爷府上几百仆役下了狱⋯⋯」
说到此处,高圆圆的面色有些苍白了起来,极是害怕的模样,「他们⋯⋯」
「他们怎麽了?」南镶华逼自己表现出镇定的模样,低声一问。
「皇上为了逼他们供出实情,让人用了极刑⋯⋯」高圆圆咬着苍白的唇,平时憨态可掬的脸上只剩满满的惶恐,「好在这几日你没待在宫中,那些奴才用刑时⋯⋯那样惨烈的声音,根本就响遍了整个宫里,搞的大夥儿都不得安眠,没一日好过⋯⋯」
听她这麽一说,南镶华有些怔了,她万万没有想过⋯⋯墨越言也会有如此大动肝火的一日。
「十九爷⋯⋯墨越朔呢?他怎麽样?」她突然道,慌张的扣住高圆圆的肩。
高圆圆只抱着了自己的身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口风严密的很,我也是犯险探了好些时日才得知这些。」
南镶华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一个可怕的念头正在缓缓渗透她的身心。
雅达尔王子果真说对了,墨越言⋯⋯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前一刻,她还不想相信,但这一刻,在听了高圆圆如此描述之後,她也开始害怕了起来。
为帝者,总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为帝者,当如此。
捏紧了发凉的掌心,南镶华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抄起榻上的羽绒衫子就往自己身上一甩,来不及仔细系好脖口的系带就往寝宫外走去。
「南镶华?你做什麽?」高圆圆被她一连串的动作给吓着了,忙颤巍巍的问道。
「我必须去见皇上。」她也不顾高圆圆的错愕,只是面色坚定的朝外走去,外头的风雪一下子刮进她宽松的衣裳里头,冷的她牙齿止不住的打颤,但却没停下脚底的步子。
她低着头,死命抓紧身上的衫子,不让冷风有机会灌进来,依然不停的向前走去,她必须去见墨越言,告诉他墨越朔不可能会在背後害他,去求他⋯⋯放过墨越朔。
就在她步履蹒跚,低着头走向前的下一刻,便突然毫无预警的一头撞进了某人怀里。
「抱歉⋯⋯」南镶华困难的昂起头,想也未想就出声道了一声歉,却见一袭熟悉的靛蓝色官服挡在自己前方,那张万古不化的冰块脸此刻正一脸复杂的垂眸看着她。
她就忽然这麽泪眼模糊了起来,仰着一张泪水奔流的小脸看着面前的人。
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怕,怕自己看到墨越言心狠手辣的一面,怕自己在下一刻就失去了重要的人......只因为她还没忘了墨越朔,墨越言便要置他於死地。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那麽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宫正什麽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忽然伸手合拢了她身上的羽绒衫子,重新把她脖口的系带系仔细了,然後便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南镶华看着他走在旁侧的身影,忽然觉得,方才刺骨的寒风飞雪,没再那麽冻人。
宫正便这样一路带着她回到了户部,看着眼前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南镶华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好些了麽?」他把一杯冒着热气的蜜茶推到她面前,问了一句。
南镶华吸了吸冻的红红的鼻子,点了点头,把那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暖暖的很是舒服。
宫正看了看她,长长的眼睫被方才的飞雪给染了湿,正微微向下垂着,那模样不禁让他抿起了薄唇,但还是不得不问道,「你打算如何?」
她捧着手心里的蜜茶,小小的啜了一口,「⋯⋯去和皇上谈一谈。」
「你确定皇上愿意跟你谈?」宫正扬着声线反问,语气里尽是不赞同,「我知道皇上向来在乎你的心思,但你怎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并非你能任意介入的?」
经他这麽一问,她握紧了手里的热茶,默了下来。
见此,他缓缓叹了一口气,「依我看......除了皇上,你应该还有其他信任的人能够帮助你才对。」
南镶华看着他,张口欲言,却被宫正直言打了断,「我已写信通知萧王爷此事了,他人虽然在外地巡守,但他说了,这几日会尽快赶回来。」
这下南镶华惊讶了,宫正怎会知道她与萧承风之间的交情,「你怎麽会晓得⋯⋯」
「上回,他不是特地到户部找你麽?」宫正撇开视线,显然是有些窘迫的模样,「我只是觉得,他既然对你如此上心,那这事他肯定会出面帮你的,如此而已。」
见他貌似是别扭的模样,南镶华忽然掩嘴笑了起来,这不是宫正第一次这样帮着她,对於这样的他,早已不是「感激」二字可形容得了的,「谢谢你啊,宫正。」
见她如此直言唤自己的名,宫正怔了一怔,然後有些不自在的转了话锋,「......既是有萧王爷帮忙,那此事定对我们有帮助,或许我们能联名参奏上去,让皇上有意替十九爷洗刷冤屈。」
南镶华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方才那样无助和害怕了,点了点头,「就这麽办吧。」
如果她一人说服不了墨越言,那她为今之计,也为此一招了。
她绝不能,也绝不允许自己这一生所执着的感情,葬送了墨越朔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