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憎予 — 9

正文 憎予 — 9

如果六点小培还没回宿舍,那她大概要过十点才会回来。这作息比日升日落还要准确,她要不就窝在宿舍一个晚上,连洗澡都懒、要不疯狂跑活动,夸张地忙到过着非人般的生活。

大概因为还算得上刚开学、没什麽功课压力的缘故,最近六点後都没看到小培,寝室里头算得上相当安静。司徒静跟林宜蓁很认真,一个看理论书、一个背法条,这个环境下会让人感觉自己太不上进,虽然没什麽干劲,但还是勉力挖出语音学的课本来看。

发音特性看进眼里都长成同一个样子,久了phoneticalphabet彼此也没有分别,成行的英文字母看来就像条条细线,即使在心中朗诵了整个句子却半点都没有吸收,好像经过的风带得走那些无形的事物,无论多少时间,书本上的就是不会成为我的一部份。

…简单一句话来总结,我有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

「啊!好!」就好像在回应我心中的希望一样,司徒静一把盖上那本《月旦简明六法》伸着懒腰大喝了一声。

我转头看林宜蓁微微挪了挪身子的背影,丝毫不被打扰的继续看她的书。

「闷毙了!」我乱吼,拿语音学丢司徒静,很高兴她让这折磨的读书时间提早结束。

「伊轩,你小心点,我拿我这本丢包准你被打成植物人。」她晃了晃手上那本厚皮藏青烫金字封面的书本威胁我,但我太清楚司徒静的性格不可能丢书。

林宜蓁听着我们对话微微抬头,我讶异平常静如止水的她居然有丝毫波澜,转头看却看见那微微回头的侧脸带了点感兴趣的神情。

...因为我而有了反应。

就好像孩子第一次吃到糖的那种狂喜,这种纯粹到要接近原始的快乐太让人难以言喻。我慌张的别开视线,因为光是望着林宜蓁的神情就让我不能自已。转头回望司徒静时,已经忘了我原先打算回她的那句话,满脑都是林宜蓁微微笑着的神情,光想着就让人在心底手舞足蹈。

「伊轩,虽然我很高兴你已经坦然接受单身的事实了,但可以不要用那种色眯眯的表情看我吗?恶心倒还好,我还可以忍受,不过你这真有点让人不寒而栗。」司徒静吐槽我,把我的表情给解读错误了,「说真的,如果全人类毁灭而你是我以外仅存的女人,大概把你杀来吃、维系我的生命会是首要的选择。」

「真是荣幸。」我哼了声说着,「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临,我可绝对不会吃你。」

司徒静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不相信我的不反击。

「…你那充满逻辑的烂肉不能吃,还是要小心为上。把你推出去当饵,好引出其他动物方便我猎食可能是我首要的选择。」

林宜蓁轻轻「哧」地笑了出声,我还没转头看她就感觉自己在微笑。

我喜欢她笑,即使是这麽淡、这麽稍纵即逝的一声浅笑都让我像世界冠军那般骄傲的开心。

司徒静似乎有些讶异於林宜蓁有反应,毕竟她从来不对周遭多做关心,但如此浅的笑声似乎并不意味着加入对话,那诧异仅是瞬间地闪过司徒静眼里,她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感情类的故事,就是让人下意识的想要低调,我因为性向关系太习惯把所有私密的事物小心地埋藏,那种强烈的想要隐瞒以自我保护的行为几乎深根於我,太多来自过去的使人半点都无法暴露在外头,而林宜蓁的个性使然便不会特别去提。

我因为还没告知司徒静我跟林宜蓁的感情状态而纠结了起来,虽然没有必要隐瞒司徒静,并且同住一寝,即使想瞒迟早也都会被发现,但话语到了我的嘴边便怎麽也无法出口。

秘密是那种,可以与他人很没关联,却也可以同时很伤人的东西。

我对於没有告知耿耿於怀正如同我讨厌人隐瞒我,要是不想人家这样对你,便也不该如此对他。或许司徒静本人不在意,但我真的无法释怀。

「你课本画成这样还能读哦?」司徒静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我大叫,「不要乱看人家课本!」

「你自己丢过来的,还有点羞耻就不要把脏东西乱扔。」司徒静说着,对於我一把抢回课本的粗鲁动作丝毫不觉得怎麽样。

「脏东西?你自己才半点重点都不做,课本看起超没生命力的,跟你这人一样冷血啊!」

但其实我真的很佩服司徒静,她看的文字在我看来都长得差不多,但差了几个字解释意义就完全不同,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不在课本上画上半点记号,并且丝毫不会有找不到重点或是混乱的情形。

司徒静呵呵笑,「你要做重点,就要像宜蓁一样有条有理才对,不然还不如我。」

我哼了声,但很高兴她让我多了一个理由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近林宜蓁。

「真的很整齐呐!」

一直都背对着我的林宜蓁听到我站在她身後惊叹,抬头对我淡淡地笑。

我喜欢她整洁的笔记,正如同她这个人的严谨、秩序,但同时又在如此的恰到好处的向度之内,让人不觉得过度或夸张的。

林宜蓁拉过我的手,把手上那支萤光蜡笔塞进我手中。

「伊轩,好好做笔记吧。」

这让我惊奇的直瞪她看,真没料到她看似认真读书,竟然都还把我跟司徒静的对话认真听进去了。手上捏着她给我的萤光蜡笔有些不知所措,我从来不认真用萤光笔做笔记是有原因的,好好一条重点线歪来歪去,还跨到别行的、丑到让人不想要看。

林宜蓁似乎是看透我的犹豫,略带无奈的笑,「试试看,有困难总要突破的。」

「不能画直线是突破不了的先天障碍…」我咕哝着说,但林宜蓁伸手要拿回萤光笔的时刻,我却紧紧捏着不让她抽走。

我喜欢,喜欢她带有劝说的安抚、喜欢这种细小的体贴,喜欢她听起来冷冷淡淡的音调里头,有几乎不可辨识的温柔。

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小事。

「你这人实在不太可取,自己不做笔记就算了,现在连宜蓁都不能了。」

司徒静的声音安插了进来,让我想起几分钟前我正在与她对话。一看到林宜蓁的笑脸让我在半秒内忘记司徒静的存在,见色忘友是人类的天性,我用这话安慰自己,试图抹灭一个刹那间对司徒静油然而生的罪恶感。

「你这人真是有够狭隘,」我挂起笑脸转头反驳,「萤光笔就只能做笔记就对了?搞不好我想要做画,你瞧你这,差点抹煞了当代最优秀的画家。」

司徒静叹了口气,白了我一眼。

「这个晚上听太多你的鬼扯。」司徒静说着转身提起洗衣篮向外头走,「我要去洗衣服了,要就一起拿出来。」

我呵呵笑着摆手,看到司徒静一关上门,几乎是带有冲刺的速度一把抱住林宜蓁。她被我忽然的大动作吓了一大跳,但脸上的神情灿烂了许多,似乎是被逗开心了。

「轩。」

她轻唤,语气里头有好多宠溺。

「宜蓁,」我说,抱着她的脖子,「我跟你说、我跟你说,静刚刚在这所以我不能说…」

「嗯,什麽?」

「如果世界末日、如果谁都不剩了…」

我说,望她耐心看我的眼。

「…我最希望我有你。」

她微微一愣,才想起这是我早先跟司徒静对话的内容。

「笨,伊轩。」

林宜蓁搂着我,轻笑了起来。

「如果世界只剩下你跟我,这不算末日,恐怕我得诚实告诉你,这有个更贴切的说法…」

「梦想成真。」

*Phonetic

语音学:语言学里头探讨声音的学问

*InternationalPhoneticAlphabet(IPA)

语音学家为了让每一种语言的发音方式有统一的表示法故创造之

例如:[b]、[k]、[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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