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激动过後,丢脸与愧疚感突袭而上,人家明明没怎样,我怎麽跟骂街的泼妇一样,兀自在那边崩溃吼叫呢。
迁怒不是美德。我深刻地进行反省。
从一早醒来,就犹豫着是否该去道个歉,没想到这一犹豫,转眼就到了放学。
怀着尴尬又忐忑的心情,我磨磨蹭蹭地来到操场,杜宇颉不知到了多久,人已在那边拔草。
见我来到,他跟没事似的,「来啦?预计今天就可以结束了,加油吧。」一点也没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
我愈加愧疚,深吸一口气,提起勇气正要道歉,可说巧不巧,一滴冰凉落在了额头上。
抬头,细雨绵密而下。
「愣在那边做什麽?躲雨啊。」杜宇颉拉着我就跑。
没想到这一躲就是三十分钟。
「这雨好像不会停欸。」他打量了下天空,徵询我的同意:「明天再拔好了?」
我能说什麽?
两人都没有伞,我只好将书包举在头上,可跑到一半,见他一点防护也没有,连忙将人拉到屋檐下。
「书包是个好东西。」我晃了晃手,好心地当了下示范组。
他温言婉拒,「画册会湿。」
「湿了再画就好了啊。」我实在不懂这有什麽要紧。
「我很喜欢画画,所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他说得温吞,神情却很慎重,「不过这点要保密喔。」
我愣愣,才想到有关於杜宇颉十项全能的各种传言,可的确漏了画画这项。
「为什麽不能让大家知道?」
「……美术什麽的,放在我身上,很奇怪不是吗?」
他有些不自然,神情竟是少见的……羞赧?
我很是惊奇,突然觉得这样的杜宇颉还满好玩的。
「笑什麽?」他抿了嘴,看起来表情有点僵。
我摇摇,到底忍不住笑,连忙掩饰地翻找书包,拿出了个档案夹给他。
「拿去,多少可以挡一下雨。」
两人决心一路冲刺道公车站,我却在校门口被绊住的脚步。
「你怎麽在这里……?」
一瞬间还疑心自己看错,可眼前这人,不论如何我都有信心不可能认错。
少轩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方才像是想躲避,却突然视清无处可躲,他试图走近一些,可像是想起什麽,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我只觉得他得动作很刺眼,同时意识到自己问了蠢问题,可仍固执地想听他的回答。
「我来接……」
少轩的话越说越小声,答案轻易地埋没在滴答的雨声当中,我听得最清楚的,没想到只是一句道歉。
对不起什麽呢?
我有些疑惑,可底心深处分明又再明白不过,我听见自己甜甜地说「没关系」,语调蓬勃又有朝气:
「她还没出来吗?需要我帮你叫她吗?」
「不用了,我刚刚跟宇歆通过电话,她还在做教室布置,说是再一下就好。」他声音乾涩,好像说话是艰难的一件事一样。
「喔,对,教室布置的确要花点时间。」我点点头,假装很了解,可心却忍不住在飘,悬在半空中,惹得我难受无比,「那你慢慢等?……我、我先走了。」
转身,不想落跑得太难看,我才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就被少轩出声制止:
「等等!小诗,这伞你拿去。」
「不用啦,你们等一下要撑--」我连忙推回去。
「真的没关系,我车上还有另一把。」
多了一把?是本来准备给她的吗?情侣干麻撑两把伞?
我接过伞,脑袋一团糨糊,「那、那我怎麽还你?啊,对喔,我们不要再见的好……那我还给她?不对,你不希望我跟她过多接触嘛……哈哈,我差点忘了。」
「小诗……」
「那你伞还是不要借我好了!」他眼底的不忍令我烦躁,我胡乱地打断少轩的话:「反正已经淋了,已经没差了。」
把伞推回的手却被拦住,杜宇颉不晓得何时来到身旁,他从我手中夺过伞,将其打开。
「撑着吧,雨越来越大了,会感冒的。」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我是什麽吓坏的小动物,稍一大声就会落跑,「这把伞,我会拿给宇歆。」
後面这句话,一面是在询问少轩的意见,一面又像是在安抚我的情绪。
少轩这才注意到杜宇颉的存在,他吃了一惊,在认出对方後,眼底又流露出不明白我俩为何会认识的不解。
而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解答他的疑惑,轻推了杜宇颉一下,催促着赶快离开。
我的脚步太匆促莽撞,不时踩到水洼,波及自己的鞋袜也就罢了,连带的杜宇颉也遭殃。
等我回过神察觉这点,他的鞋已经脏到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
「对不起。」我讪讪地停下脚步。
「没关系。」
「你--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下,伞你拿走好不好?」
他说「好」,身子却一步也不挪。
我叹了口气,「那你把伞收起来好不好?」
只要一想到依旧是他在遮风避雨,垄罩住了我的天空,就有一股窒息感挥之不去。
他这次依言,只是把我拉到一旁人烟稀少的骑楼下。
「抱歉,让你遇到这种场面……其实你不用管我没关系,我没事。」
杜宇颉没有答腔,我只好加强语气:「我真的没事,你刚刚没听出来吗?我一直在扮可怜啊,用尽心机想博取少轩的同情……所以啦,我没事。」
他盯着我发红的眼睛,好半晌,点点头,「我听出来了。」
「对吧?所以罗,你看我还有精力想这些,一定没有问题的。」话说到最後,带上了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哀求,「你回去好不好?」
他彷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兀自道:「一半在装,另一半呢?」
「……」
「在我看来,江小诗一半在装可怜,另一半在装坚强。」
「……是啊,我很高招吧?这样、这样一定可以更惹人怜爱的吧?」
寻求认同的看向他,杜宇颉却将手覆盖於我的眼睛上,一闭眼,眼泪便扑簌簌地掉落--
「可都做到这样了,少轩为什麽不怜惜我一点呢?为什麽要出现在学校?为什麽不为我着想一点?既然答应要忘记你了,你就应该要给我一点空间,不要再随便出现在我面前啊,这样是要我怎麽办嘛?」
不知为何,眼泪掉得越凶,我话就说得越流利,彷佛掉泪的不是同一个江小诗似的。
「我做错了什麽,为什麽要劈腿?我做了什麽要让你这样折磨我,考哪里不好为什麽要考上跟我同一间学校?为什麽不早一点提醒我?早知道我也来考个转学考,这是要逼我休学吗?太过分了,你们都好差劲……真是差劲……」
越说越愤慨,越说越委屈,眼泪从滚烫到悲凉,我脑袋混乱成一片,最後只能不断喃喃重复着「差劲」。
蓦地,有一个人将我拉入温暖的怀抱,我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禁锢地牢牢的。
「喂,你可是杜宇歆的哥哥!」
我考虑着要不要从他的肩膀咬下去。
「对,我是杜宇歆的哥哥,可你忘了吗?我也是救生员杜宇颉。」
这番狡辩的答案令我哭笑不得,「欸,你好像从我认识你那天,就一直曲解救生员的职责喔。」
「是吗?」他笑了下,慢慢松了力道,「我还以为我很尽责呢。」
我扯了下嘴角,懒得再吐槽,现在的江小诗,只剩下静静地待在怀抱里的余力。
就算回去晔希一样会不吝啬一个大拥抱,可大八成会骂人的吧?而如今我只想放过自己,什麽也不想地倚靠着一份温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