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說 —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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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薰风习习,虫鸣鸟啾以及叽叽喳喳的笑闹声环绕着听觉,即便在酣睡中也止不住蓬勃生机的渗透,半梦半醒间,彷佛听到了吉他琴声悠扬……彷佛,是属於晔希琴声……

才一张眼,迎接我的是无孔不入的阳光,它鄙视任何阻挠它直射的绿叶,坚持地从隙缝钻营出发展之道。我不适应地眯起眼睛,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群孩子在不远处的草地围了个圈,圆圈正中间有个大男孩。

他只是姿态慵懒的盘坐在那,手抱着吉他,不紧不慢的弹奏着《lemontree》,歌词似乎记得不全,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唱个几句,单单是这样,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我不禁想起一个词──舞台魅力。

「我站在哪里演奏,哪里就是舞台。」──似乎有个臭屁的家伙这样说过?

音乐忽然戛然而止,男孩放下吉他,迈着大步朝我走来,「睡醒啦?」

……咦?我眨巴了下眼睛,不确定地道:「晔希?」

「干麻,睡傻啦?我都不认识?」

「也不是……可是,好奇怪……」

太怪了,分明觉得琴声熟悉,有晔希的味道;看那男孩席卷了全场目光,也联想到了晔希,可却偏偏把他们当成两个独立的个体去想、去看待……

真诡异,怎麽会这样?

「大概是我弹吉他的时候太帅了吧!认不出我也是正常的。」

晔希跩的二八五万的拍拍胸脯,忽然又察觉不对,「慢着,平常的我也很帅啊!所以江小诗你是哪里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你吧?没看过这麽理直气壮的自恋的。

我叹口气,「可能是我刚睡醒眼睛还没揉开,所以看你才会有股蒙胧美吧。」

「喂,这话什麽意思啊!」

我连忙转移话题,「你哪来的吉他?」

「喔,遇到一个社团学弟借的。因为你忽然就在榕树下睡死了,我刚好就拿来打发一下时间。」他把表伸到我面前,「你真的睡超久耶,都快五点了,要回去了不?」

「那些期待着你归队的小歌迷怎麽办?」我指着前方仍围着一个圈不肯散去的孩子。

「明明是他们自己凑过来的,怎麽我还需要对他们负责啊?」

晔希挠头,想了一下,上前去对他们挥手做了个「散」的动作,不知说了什麽,孩子们倒也没闹,只是面带失望的散去了。

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轻易的聚集大夥的目光不算稀奇,又如此轻易的解散群众,才是真正强大吧。这,就是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

然晔希本人浑然未觉,见我歪头打量他,还觉得莫名奇妙:

「看什麽,回去了啦,骑快点刚好可以赶上晚饭。」说着说着,露出嘴馋的模样,「老妈说今天要煮狮子头。」

「吃吃吃,除了吃、睡以及吉他,邵晔希你脑袋里还有什麽啊?」我感到好笑。

「还有很多东西好不好?例如江小诗、江小诗,还有江小诗啊。」

他跨上单车,头也不回地答道,似是懒得想答案就这麽随便吐出来了,我却心头一颤,恍惚地将眼前的画面同前几年的画面重叠──

那是国一的某次放学,我在车棚等了好久才等到他,忍不住抱怨道:

「好慢,要不是车还在这里,我会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老师晚下课嘛。」他笑的毫无心机,也是同眼下这般,想也不想的就说:

「放心啦,我就算忘了带吉他回家也不会忘了带你。」……

环抱着晔希腰部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我的喉咙有些乾涩:「其实,刚刚在树下,我做梦了……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什麽事?」他放慢车速,不让疾风夺去声音。

「……就是一些往事。」

我把脸贴在那不算宽阔的背上,放心地倚靠着,「晔希,谢谢你打电话来……我好高兴我回来了。」

「我不找你,你就不打算回来了吧。」

语气中充满不满与挑畔。

「担心你还在生气嘛。谁叫那件事之後,你就再也没有打给我。」

「你也没打给我好不好!」晔希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紧急煞车,回头狠狠丢了一瞪眼来。

「我是没胆子打,那你呢?难道不是因为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连络?」

「没胆子打?我怎麽不知道你有这麽敬畏我?一怕就是三年,还真胆小啊!」他没好气,「江小诗,你敢说到最後你不是赌气不想打?」

我一噎,半晌答不上话来,晔希露出胜利的得意微笑,转身重新采上踏板。

重新驶动的车行带来了凉风,令怒火慢慢地冷静下来……搞半天,两人都憋着一口气,认为先打电话就是输了,於是谁也不肯连络谁。

唉,真是无聊又幼稚的争斗,然再争执下去也无济於事,我决定先低头。

哪知正要开口,晔希已经把所有过错推给少轩:

「算了,我们不要再推卸责任了。要怪就怪姓梁的那家伙,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吵架!」

我傻眼。

出发点倒是跟我一样,不想再追究彼此,可为什麽会想到把帐算到少轩上啊?

「干麻?我说的不对吗?江小诗你又想袒护那混蛋?」

见我迟迟不答话,他百忙之中又想抽空回头瞪人,我连忙把他的脸推回去,然而晔希依旧不依不饶:

「我很讨厌他没错,但我也没那麽小心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错推给他,是这件事本来就因他而起啊!难道你觉得不对吗?」

我笑了起来,「好好,那就算他的错吧。」

「你那『好』是在平方什麽?敷衍我啊?」

「没有啊,我真心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展现十二万分的诚恳。

「真的?」

「嗯,真真真真的!」

「那就好!」

得了肯定的回覆,晔希小朋友愉悦的哼起歌来,同样的那首《lemontree》,踩着轻快的旋律,慵懒而含糊的唱着,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嗓音,回荡在微风中,柔柔美美。

鼻子蓦然发酸……晔希不记得歌词,我却是知道的,其中这一句「我感到如此孤单,我在等你回来,但什麽事也没发生」,令人联想到那无数个在电话前排徊的日子……

想主动连络,却提不起勇气,只能乾巴巴的盯着电话,难过地想:「为什麽晔希不打来?」;生气地想:「为什麽他就是不主动打来?」;绝望地想:「他一定不想理我了,所以才不打来吧?」

每天每次,都在忐忑、猜疑、恼羞与懊悔中度过,这样的心情,晔希约莫也是有的吧?

唉,我们怎麽这麽搞笑?分明可以不要冷战,却白白浪费许多日子。与晔希失联的那几年,人生彷佛生生地断层了,不至於活不下去,可做什麽都不对劲。

不过,不要紧的吧?睽违三年,再次相聚,晔希也许变了,但仍旧给我熟悉安心之感。空白的那三年,无论再怎麽努力也无法填补,但是,如今我回来啦,未来我们还有无数个三年,不是吗?

彷佛有所感应似的,前方的男孩忽然停止了哼唱,「对了,有句话一直忘了说。」他略微侧头,露出一个极为腼腆的微笑。

「小诗,欢迎你回来。」

我一怔,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弄得心头一揪,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吐槽:

「……也忘太久了吧,都回来几天了?」

晔希笑了笑,也不作辩解,「走罗。」重新采上踏板。

紧搂着腰,目光停留在那单薄却宽阔的肩膀,我小心翼翼地抽了抽鼻子。

这种在他单车後座迎着风的感觉、一往前倾就能放心依靠的温暖,事隔分别的这些年,我不能笃定地说从不曾忘却,但再次坐上後,才知道怀念有这麽深,深到眼眶又热了。

暗自盘算着,如果待会被邵晔希发现流了泪,可以大方地推说是风的错。

是有脏东西进了眼睛……而不是因为我太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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