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收录在《呷范罗》的拙作,已完售多年故释出。
故事时间点:《习字篇》《疑惑篇》《费解篇》──【沉月之钥】第一部卷七
《家人篇》《回归篇》──【沉月之钥】第一部卷末
「范统,我……我有爸爸了。」夺宫的前一夜,月退带着腼腆的笑容向他说道。
「我不知道,你刚刚没有说。」
「有家人就是这种感觉吗?总觉得好开心呢……原来自己在世上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月退蓝色的眼睛满溢着幸福和满足,看到友人如此高兴的样子,他也很为对方开心。
「范统,都没有听你说说家里的事情,你平常都是怎麽跟家人相处的呢?」
「啊?这有什麽好说的?」
「我想听听看嘛!忽然发现自己有爸爸和哥哥了,有点不知道怎麽和他们相处呢。」
「你这麽讲我都知道要怎麽回答啦!有家人对我来说是很稀奇的事啊!」
「唔……?你是说很平常的事情吗?可是我到现在才知道呢……真希望可以跟他们亲近一点。」
「不用担心啦!用平常心相处就好啦!」
「嗯……我想也是。等这些事情过後,我要介绍你们给爸爸认识认识。」月退又笑了好一会儿,「话说回来,范统,你的家人是怎麽样的呢?」
「就很特别啊,跟一般人的父母一样,不过他们都过世了。」对他来说这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月退却为他这句话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月退歉然道,彷佛在自责自己让友人想起悲伤的往事。
「呃,为什麽要道谢?我老爸常说要看破生死这一件事,我母亲走的时候也很安详,所以我也没啥好抱怨的。」
亲人的离去原本就是人生之中会经历的过程,这麽多年了他也早就习惯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范统,所以你都是一个人吗?」
「嗯,自从老年之後就是这样了,我已经习惯了。」呸呸,他是说成年!谁是老年人啊?他可是个正值二十四岁乐观向上的好青年。
「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会呀!这本来就是人生都不会经历的阶段,虽然会难过但人都是要死上来的嘛!所以我多麽想要找个好老公赶快嫁出去呀!」
「……原来如此,我之前都误会你了,对不起……」月退带着歉意这麽说着,似是觉得他非常可怜。
唉,虽然被人家关心是很好啦,但他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啊。
「不要道歉了啦!我觉得我好可怜,现在生活很悲伤啊!」噢不!这什麽反话啊?好像自己在博取他人同情一样,这一点都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啊!
「范统,你不要难过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我愿意当你的家人。」听到友人的话他本想开口解释他原本的意思,但听到後半段他便愣了一下。
「啊?」
「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好吗?」月退又再问一次,神情非常认真。
是因为他说自己孑然一身,所以才想办法让自己不寂寞吗?……月退你这孩子怎麽会这麽贴心可爱呀!
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这个需要,但对於他人的关心他总是很感激,於是他露出笑容应道:「不好啊,好像多了一个妹妹一样,这样好像也不错。」自己一直是个独生子,有个弟弟应该是颇新鲜的经验吧?
「……妹妹?你是说……弟弟吗?」
「不是啊,不过你不要改口叫我范统哥哥啊,听起来怪别扭的。」
闻言月退沉默了一会儿,天空蓝的眼睛直视着他,「嗯……虽然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这样也好。」
不一样?那你想的是怎样啊?难道说月退想当他儿子?先说好他今年可是才二十四岁,可不想拥有这麽大的孩子。
他的疑问还未问出口,月退便带着浅浅的笑意靠近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范统,晚安。」月退说道,俊美的脸染上红晕,转身快步离开他的房间。
他愣愣地摸上刚刚被亲吻的地方,也跟着红了脸。
唔……这就是给弟弟亲的感觉吗?好像有点别扭但其实并不讨厌。
於是,夺宫的前一夜,便在这一片平和温暖的气氛中度过了。
事後回想起来,那也是他们到西方城之後少数单独相处的一段时间。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总有一天终将别离。
***
他在圣西罗宫的天顶花园发着呆。
打从范统回到原本世界中,他便常常一人待在天顶花园望着远方,即便他知道自己再怎麽望,也盼不到友人的回归。
范统离开……有多久了呢?
也许并没有很久,他却觉得自己彷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整天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现在幻世回归平静,之前令众人苦恼的沉月问题也得以解决。他所挂心的事物一一放下,他悬心的人也都安然无恙,他似乎得到自己想要的种种。
可是,为什麽他还是觉得寂寞?
分明他想要珍惜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分明他比从前还要来的富足,为什麽还是觉得难过呢?
他知道自己该振作,毕竟他是西方城的皇帝,伊耶也来骂他很多次了,但他还是没有办法。
他不过是你在溺水时抓到的一根稻草,到底有什麽好念念不忘的?
不是,伊耶哥哥,不是这样子。
也许那根稻草谁都可以胜任,但当时只有范统对他伸出援手,只有范统将他从忧郁绝望的氛围中牵引而出,让他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并非一无可取。是范统让他明白友谊的温暖以及单纯的喜悦,是范统让他明白原来自己并不孤独,他其实拥有许多许多。
范统为他做的,其实远比他为范统做的多上许多,只是没有人明白。
他总是独自一人在天顶花园吹着风,思念着不会再相见的友人。
有时候他会想,他用自己接近永恒的生命等待,会不会终有一天能够等到对方呢?
当范统在原来世界的生命结束之後,自己能不能到沉月祭坛央求沉月将范统的灵魂带回幻世呢?
只是,这样范统会快乐吗?成为像他一样永恒的存在,永远可以看见下一个落日,眼睁睁看着所有放在心里,又势必会因为时间而失去的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这样,范统会快乐吗?
天空蓝的眸子垂下,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
要是他真的这麽做了,纵使范统不会介怀,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知道范统在原来世界没有死去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范统离开的前一天,他也只是一如往常地找对方习字,没说什麽告别的话。
范统在原本的世界没有死去,那便应当回去,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到底,范统原本就不属於这里,但却无端卷入许多纷争当中,经历许多原本不会经历的事情,套一句范统的话来说,真是倒楣透顶。所以能够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他也为友人感到高兴。
他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纵然自己心中有多麽不舍。
事後想起来他不是没有後悔,如果当时自己央求对方留下,向对方坦白自己的种种不舍,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是谁说过,我们永远有下一个明天?
他回到自己房内,拿起范统送给他的万花筒珍惜地抚摸着。
──这是范统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严格说起来范统和自己根本相识不满一年,可以回想的回忆自然也不会多到哪里去。不满一年,连年节都不曾再一起过第二遍。
但即使只有短短时间相处,和范统在一起的感觉无疑都是快乐的。
原以为一切的事情结束之後若自己有幸存活下来,他和范统可以有更多美好的回忆,可以到处去游玩,可以再一起度过每一个节日,可以向范统表达自己一直想说却迟迟没有说出来的话。岂料,他们并无来年。
他後来才明白,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特意安排的死期,却没有办法释怀范统的离去,即便是他拥有许多的现在,他依然没有办法。
从未想过会失去范统,因此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范统离去的怅然。
然而即使他再怎麽思念对方,再怎麽去回忆自己和友人相处的种种,范统也是不会回来。
最终,他只能祝福对方在原来的世界过得安好,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