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懵懂萌动的夏天。
甜蜜混着酸涩。
初初的感情是蜗牛的触角。
试探也只在一瞬间。
还未看清便已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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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整个暑假,唐双每天在我家泡着。
大人一上班出门,他就蹭过来,看我家电视,开我家空调,吃我家的饭,喝我家的水,上我家的厕所,睡我家的闺房。
唯一的贡献就是从他家店里顺来的饮料,冰激淩和奶油蛋糕。
我在小屋做功课,唐双跟小洁在大屋看电视。他做什麽都没定性,电视也不好好看,一会儿就溜过来骚扰我。还专门端着盒冰激淩,坐在我床上,挑战我的定力。
「嗯,好冰,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要不要吃?」
空调只安在大屋,电视开着我就没法安心学习,只能一个人缩在小屋吹风扇。我的书桌靠着我的床,唐双大剌剌坐在我床上,故意把冰激淩盒子靠近我的手臂,然後一个一个数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纸盒周围扭曲的冰冷空气,还有唐双因拿着冰激淩而微凉的手指,甚至他趴在我书桌上的脑袋喷过来的温热呼吸,搔动着我手臂上的汗毛,痒痒的,让人心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的感觉。
「你喂我,我就吃。」
带着点儿小女生的任性,好像又有些撒娇的暧昧意味。是十年後的我再也未曾开口提出过的那种要求。
唐双撕开冰激淩的纸盖子,伸出舌头舔干净盖子上边沾到的冰激淩,牛奶在他粉红色的舌尖化开,突然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舔着糖包里流淌出的糖浆的小男孩,连带着糖包附赠的各种记忆,嘴里莫名就泛了酸。
扁扁的小木头片,舀了洁白冰凉的甜蜜,在我们俩的唇齿间翻飞。我发誓,那时候我绝对没想过什麽间接接吻之类的问题。从小我跟唐双分吃过太多东西,交换过不知多少口水,早就不以为意了。
那个夏天,我对唐双送到嘴边的冰激淩,蛋糕,西瓜,草莓,樱桃,来者不拒。
原本我没觉得我一边看书,唐双一边给我喂吃的有什麽不好。直到暑假快结束前的某一天,我不知动了哪根筋,自己没有敲门就跑去推开大屋的门,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才开始感觉到别拗。
那是我第一次在自己家里生出一种做了贼似的紧张。
从我推开门到我条件反射的关上门,顶多一秒钟的时间。不过,已经足够我看清楚唐双吃饭的家夥跟小洁吃饭的家夥紧密交叠在一起的状态。
接吻。这两个字在当时那样木纳而保守的我这个好学生的脑海里,连想到都觉得羞耻。
空调屋子里散出来的冷空气和客厅里的热空气产生了一股让人晕眩的热带气旋,大脑有那麽一瞬间的空白。但总算我脑子转得还比较快,死机重启也没用多久。唐双开门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回自己的书桌前了。
「吃冰麽?」他听起来像没事人一样,拖鞋在地板上趿拉趿拉的蹭过来。
「不吃了。」我哗啦哗啦的翻着面前的辅导书,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脸上热热的。
「好朋友来了?」
我感觉到唐双的视线在上下打量我。
「嗯。」我胡乱应了一声。
好朋友还没来,不过就这两天,提前戒了冰激淩也挺好,省了到时候肚子疼。
不过他这个小毛孩子怎麽知道我快来月事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异性谈论这麽私密的事,我的脸变得更烫了。
唐双没再说话,自觉地坐在我的床上,把我的枕头竖起来垫在背後,靠在墙上独自消灭手里的冰激淩。他的嘴唇安静的融化着甜蜜的牛奶,我的嘴里条件反射的分泌着唾液。
也许是书看得太多,我的眼睛有些涩。我很想放下手里的书,可手指却像粘在了书页上,即放不下,又翻不过去。
习惯总是不知不觉间,那麽容易便养成了。非得到打破的时候,才迟钝的发觉。
我突然有点後悔。不过唐双没给我後悔的时间,很快,木勺子哢持哢持的刮了几下,小盒子嗖的从我小腿旁边飞过,带过一阵凉风,正中垃圾桶。
唐双在我床上又赖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没意思,起身走了。我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肩膀都酸了。
你说我至於麽,又不是我被人抓着做坏事。
不一会儿,拖鞋趿拉趿拉的声音又响起。唐双端着一盘草莓蛋糕进来,坐在床头,把盘子放在我书桌上,「吃蛋糕。」
「不用了。」我回答的好像有点太快,他蛋糕的「糕」字音还没落呢。
不好,这样显得我心虚。
「为什麽?」
「不为什麽,就是不想吃。」
「我喂你吃。」
「不用。」
我的余光看见唐双把叉子嗖一下狠狠叉进蛋糕里,连手柄直接没入半截,吓得我一哆嗦,好像那叉子是要叉在我身上了似的。
「你看见了?」
「嗯。」我又不是瞎子。全班就我一个女生体检时视力2.0。
「你生气了?」
「没有。」笑话,我又不是他妈,管那麽多干嘛,「放心,我不会跟你妈说,也不会告诉小洁她爸。」
「那为什麽不吃?」
「什麽为什麽,就是不想吃。给小洁送过去吧,她喜欢草莓。」
唐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开口嘱咐:「小洁是我表妹,别欺负她。」
踢哩趿拉的脚步顿了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