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祭 青春(凡芸短篇小說合輯) — 桃花

正文 祭 青春(凡芸短篇小說合輯) — 桃花

桃花、桃花、桃花……

烟雨蒙蒙,随风卷起的阵阵花雨,沁融在空气中的熟悉香味,是五之日,三月。

别过了杨柳桥上的方士,崔护牵着黑白混种的马儿,自个儿往城外方向走去。他一身潇洒的白布儒衣,俊逸的背影在春风中翩然离去。

杨柳如烟,翠绿的葇夷婆娑着,摆荡着一种自然的节律。粉吹为风,歌吹为雨,繁华的长安城内,似乎留不住他的行踪。方士摇摇头,有些无耐的笑了。他喃喃地念着:「世间事总是过眼云烟,你满脑子的功名利益,连我也不认了。」

捻捻虯髯,半眯着眼,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小时候的他,用着甜腻腻的声音喊着那声已好久未曾听闻过的「大哥」。

真是好混帐的一句:「子不云怪力乱神。」

能叫「兄长」从此为路人,他连唯一的亲大哥也不认了。孔夫子真是从不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人死了几千年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唉,清明,果真是思念亲人的好日子。

读书人自是不会和神佛打交道的。对於他们而言,孔夫子的一言一行,都是他们所尊从的。也正因为如此,崔护自然是不屑与那些成日亲近佛神的人为伍,尽管是血浓於水的亲人。有些恍惚,崔护相当明白大哥目送他的灼热眼神,那包含无限真挚的情感,说明了兄弟间永存的情义。

他心中也是挣扎着、矛盾着,那圣贤书上所谓的道理,比的上从小相一为命的亲情吗?大哥为了扶养他长大,不曾娶妻;更为了他供他念书,不辞辛劳努力工作。他该是知道感恩的,只是「大哥」两字老哽在喉中,再也叫不出了。

大哥在他成年後,抛下一切,隐入山中,和仙人习道去了。从此他便当大哥是死了,就算难得几年後在省城相见,他也视若无睹了。

他谨守着孔夫子的一句话:「子不云怪力乱神。」

所以他不愿承认有个习道的兄长。

走出城外,便向东南方走去,穿过一大片的相思树林,崔护轻拍马背,马儿嘶鸣一声,在底处东郭前的树前停下。他把手上的疆绳拴在树上,往自己早逝的父母坟前走去,恭敬的阖手一拜,随即发现坟墓的四周已有整理过的痕迹——他知道大哥已比他早来一步,天未亮便来了。

想起这些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整理这两座坟的,如今有人帮他整理好了,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向四周望去,看到了好几家子对着墓碑是又哭又拜的,应该是没有人会同他一般,把扫墓当成是每年的例行公事。对於对於父母,他身旁的两座坟,两抔黄土,他是早已没任何印象,更无从遥想缅怀起了。打从他懂事起,他的身边也就只有大哥,而大哥便一直是他生活的重心。

有些帐然,他发现了今年又多添了几座新坟。凄凉的清明节,每年都叫他感到悲哀,他也无心逗留了,看着自己的工作已完成,他走向前牵了马儿,想回老家看看。

朦胧,是一阵氢氲,烟雾缥缈,细雨如丝,低鸣的微响。

崔护见到这光景,李太白的诗句便自然浮现脑中。怎麽说,这百年间大诗人,就属他最富盛名了,他的诗总是深受众人的爱戴,每个人都是会念上两句的。虽然他一向不喜欢李太白,老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亵渎了圣贤书上的礼义,总一付自以为是的模样,叫人听了他的事便有气。但不可否认的,他在诗歌词赋方面,的确是个鬼才。

反正,说来说去,他就是恨这种结果,怎麽这样不三不四的人可以受到世人爱戴,皇帝礼遇;而像他这般谨读圣贤之人,却得老接受「屡试不第」的命运,真是可悲。

省试已过,又想起名落孙山之事,心中自然是无限愁帐,纵然身处美景之中,也是毫无知觉了。真可惜这等美景,如果让杜牧之早身个几年,或许崔护不会想起李太白,便会想起杜牧之的「清明」,骂得自然也会是杜牧之。

天街小雨润如酥,做冷欺花,将烟困柳,风花雪月,自是更胜李太白。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此时的崔护也正处於「断魂」的状态中,只是他是为「功名」断魂,而非为「亲人」断魂。他这样想着、叹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昏昏沈沈的,待回复了意识,才猛然发现自己正处於一个未知的境遇中。

雾,仍未散开,依稀还环绕在身旁,湿了大片衣裳,雨丝早已停歇。

相当陌生的地方,印入眼帘的,没有预期般的茅屋竹帘,田井农舍,却是茫茫白雾,如云端仙境。走到这样的地方,崔护恍若隔世,什麽科举、功名的事,竟全数抛入脑後。

他开始担心自己,怕雾太浓,找不着路,若遇到什麽危险,自己乃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无从应付起。他小心翼翼的走着,紧牵着自己身边唯一的依靠││那只黑白混种的马儿。马儿却是如往常的温顺、安静,和正牵着自己的主人形成极明显的对比。

天气微寒,衣裳湿了一片,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中越是不安。也就在自己正觉得一切的恶运缠上自己时,他看见了……

红,一抹艳丽的红,在雾的尽头渲染开来。崔护不相信的揉揉眼,看见那片殷红更加明显。他更往前走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遇上了生最美的情景……

一朵朵的轻柔粉嫩,在空中飘荡着,飞舞着。

在风起的时刻,回旋在池上清涟点点,交杂着一丝丝的悲凄,哀落在平静的池上,瞬间划下完美的句点,烧红了整片池子。

他呆望着,喃喃地念低念道--

桃花、桃花、桃花……

那抹红,自是桃花的红,红的是那样叫人触目惊心,果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桃花、桃花、桃花……

他是否真来到陶潜的桃花源?

眼前所见,除了漫天飞舞的桃花,还有隐陌在桃花林後方的俨然屋舍。屋舍杂着桃树而筑,在薄薄的云雾中,他似乎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是谁呢?是像天仙一般的美丽人物吧!那穿着如桃花般艳艳的红,抬起头来,羞怯的向他倾诉自己的名,微笑道:

我叫桃花。

桃花,是桃花呀!他怔然,一时松了手,马儿跑了出去。他低咒了声,真是见鬼呀!根本没人,除了桃花,还是桃花。

桃花!又有什麽稀奇,现在的人家根本不种了;他们偏爱牡丹,越是昂贵的品种越娇贵,像二乔、樱洛的,人们当神一样供奉着。桃花,也只有乡下偏远的地方,才有她的存在。从前老家前也是有两株,只是花开少的可怜,没有现在这般情景。自从大哥隐入山林後,他搬到省城,便再也没看过了。

风,又起了。发丝拂过了脸,他的身上落满桃花,那样细细小小的红点,嵌在他素白的儒服上,如血。

血,是谁的血呢?他疑惑的拿起身上的一小朵桃花,眯着眼,仔仔细细的瞧了许久。

雨,又下了,他的衣裳更湿了。而他,也更加痴迷了。

烟雨蒙蒙,随风卷起的阵阵花雨,沁融在空气中的熟悉香味,是桃花,是桃花独有的香味。

桃花,那个在他的心中造成极大回响的名字,就在陶潜写完了桃花源的同时,她也成为一个人们所不知的传奇故事。在很久以前,桃花源记中的渔夫,曾在桃花源中邂逅那美丽动人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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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挑着竿儿,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来到了桃花源。桃花源上有个叫桃花的姑娘,是他毕生挚爱。渔夫遵守约定,从不告诉别人桃花源的所在,因为他是那样深爱桃花。

桃花,他的桃花,就快要和他成亲了。他要接桃花回去见他的父母,一想到此,渔夫的心儿像打大鼓,越打是越快了。渔夫欣喜异常,加快脚步,只想尽快抵达桃花源,将篙撑的更高了。

桃花,桃花,桃花,永远是他的心底最美的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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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柔软的花毯上,崔护竟然相当不忍。什麽「落红不为无情物,化为春泥更护花」!什麽鬼话,他宁可桃花无情,也不要她无目的的惹上尘间烟尘。那样高傲艳红的花朵,护花当真是太辛苦了。她未何不在盛开的最美时死去,却得走上凋零呢?

马儿嘶鸣了一声,引起他的注目,他瞧见在河边喝水的马儿,摆摆尾巴,想必是喝水喝得极是痛快。又瞧见池水清冽,不觉得口乾舌燥,也想向前喝上几口,只是看见那火烧的池子,那桃花,他硬拖走马儿,愣愣的叹了口气。

叹气,又是为什麽叹气?

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怎麽好端端的一个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改变得如此奇怪?不自觉的,心中操控他的是另一种不同往常的意志,他摀住胸口,沉闷的气息令他热泪盈眶。

这种情感,是感动吗?为这一大片的桃花?

真好笑,又不是姑娘家,他可是饱读诗书的士子,怎会为这桃花六神无主!

桃花,又不是没见过,老家庭院的那两株,任它花开花落,他也不曾像现在如此在意过。可如今,这桃花好像已成为他生命中的全部,他完全放下身为读书人的骄傲,纵情的走向这另一片桃花源中,不知不觉……

暗处,那如桃花般的绝艳女子偷偷地笑着,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待一阵花雨舞过,她化为数千万朵的桃花,漩如池中,留下了诡异和凄迷。

崔护若有所思的走入桃花林,手牵着马儿,深怕这畜牲又跑去喝那桃花水。待他帐惘的回过了神,早已停在一间屋舍的门口前,他不自觉的提手叩门,忽闻一名女子甜美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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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开了们,一袭桃红的衣裳依旧。不施脂粉的清丽脸上,挂着如同往常的亲切笑容。那笑容,杏眼如勾,长长的凤眼尾儿翘起,将渔夫的魂结实的勾去了。渔夫抑不住心中的冲动,上前紧搂着她,口中喃念道:

桃花、桃花、桃花……我最心爱的桃花。

「带我走。」桃花在渔夫的耳畔轻声说道。她脸上晕染着异常的红,如桃花一般更撩人的红。

「我这是在作梦吗?」渔夫自问。

「不是梦。」她笑着替渔夫回答了。「今晚我们就走。我说过,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她更果决的像渔夫说道。

渔夫一时感动,将她拥的更紧了。

桃花、桃花、桃花……

虽然我不能给你绫罗纺丝,不能给你高楼华厦,但我对你的心,对你的情永远不变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桃花回答了他。她愿和他一同生活,共效于飞。她可以舍弃一切,不顾长老和父母的反对,决定和她心爱的渔郎,私奔。

「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桃花这样告诉自己。她和渔夫的命运,在此刻已紧紧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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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那对清澈耀眼的眸子,偷偷的在门缝一旁打量着他。崔护被她瞧着怪不好意思的,朗声说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愚蠢的理由:「清明时节祭扫先祖,因南下独游,当真口渴的紧,所以叩门,想向姑娘讨杯水喝。若是无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他搔搔头,相当觉得难为情;他的确是有些口渴,不过明明是迷了路,怎麽现在反倒说成是「游玩」。

女子听了他的话,如银铃般的笑声在门的另一边响起,她柔柔地说道:「要喝水,前方的池子便有,怎麽反向奴家讨呢?」

崔护无言以对,早料到她会这麽说。他的脑中乱烘烘的一片,似有些发愣。过了一盏茶的光景,才又说道:「自是不忍。」

那女子道:「原来公子也是爱花之人。」她的语气似乎相当赞同他的做法。又说道:「既然公子向奴家讨水,奴家岂有不给之理,待我请过老父,也请公子在门外暂候。」说完,那女子便转身往屋里走去。随着脚步声越离越远,他的心情不知怎麽的越来越沉重。他不明白,怎麽又会有这样的心情出现呢?他好像变的不再像是他了。以前的他,心如止水,全心全意为功名打拼,可现在的他……

风起了,桃花拂上他的脸儿,悄落在他的衣襟上,引他无限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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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嫁娘,桃花成了新嫁娘,那一袭锦织大红喜衣,连连告诉他不是在作梦。渔夫呆站在船头,陶醉在甜蜜的爱河中,连撑篙赶船也差点忘了。渔夫直看着桃花,桃花的俏脸上染上了层层的红晕,酡红的双颊更添喜色。

桃花,为了追求幸福,离开了她的家园,为渔夫披上自己所制的大红嫁衣,投进了一场不被祝福的婚姻中。渔夫的船儿越来越远,她的家也离她越来越远了。桃花源、桃花源,她的家啊!何时才能再踏上这片故土?恐怕今生再也回不去了。她不曾後悔这个决择,也应该是无从後悔的余地……她笑着对上他如火的眸子,她知道自己是对的。

唉……

桃花、桃花、桃花……

你知道离开枝干的桃花,只有随风飘荡的命了。既然如此,你还是依旧执迷不悟吗?

桃花、桃花、桃花……你真能得到幸服吗?

天,刚刚破晓,长竿儿撩起水上尘烟,将桃花的红,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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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开了门,陡然瞧见一张出尘的芙蓉秀脸,脂粉未施,却落的一翻清丽脱俗。那女人约莫十五、六岁,但眉宇间的娇媚形态,却是气象万千,叫崔护是看的痴了。她桃红娉婷的身影上,有着令他相当熟悉气味,是桃花的香味。

他便这样傻愣愣地向那女子瞧去,忘了该和女子说明讨水一事。这女子倒也觉得不好意思,被这样一位素昧平生的男人看着,脸上红晕炫目,怯生生的叫人爱怜。

一阵花雨倾下,桃花又从他的眼前掠过,映着他眸中那绯红的双颊,崔护一时情不自禁,向前拥住了她,口中直喃道:「桃花、桃花、桃花……」他一连叫了数十声,叫得直是凄切,好似这名桃花女是他什麽重要的亲人一般。

那女子知道是受了他的轻薄,便想开口放声大叫,但听得他「桃花」几句叫得极是凄苦,一时失了分寸,便任由他了。她心中柔肠百转,心想这名唤「桃花」的女子定是他相当重要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此搂抱自己;想起他如此情深义重,一股对他的好感犹然而生。但她总不能一直被陌生男子紧抱着,万一被老父或邻居撞见,那可又成何体统!一想到这,女子顿时慌张起来,便想挣开他的怀抱;没想到眼前的男子却早先一步放开她,一脸歉然。

女子百思不解的抬头看他,这才仔仔细细的瞧清楚他的容貌,原是极俊雅的人品,只是颇有风霜之色;虽是如此,也够叫那女子神魂颠倒,何况方才他又抱过自己。

因方才的事,两人便呆在门前许久,谁也搭不上一句话。崔护背倚桃树,眼里全是这名动人妩媚的女子;而这名女子靠在门旁,眼中尽是满地的桃花。这样落英缤纷的景致中,他们两人各有各的心事,谁也不知对方的心均是跳的急快。这才子佳人,但求两情相愿,好做对令人艳羡的鸳鸯。

也不知时间是过了多久,在这若有似无的情愫中,彷佛听得一名老者的咳嗽声,那女子这才回神,心头一凛,想起方才老父交待一事,面色如霞,娇声道:「奴家已备好茶水,老父有请公子入内一叙,请进吧!」那女子打破沉寂,恭敬的向崔护行了个礼,退至门旁,不敢向崔护的脸上瞧上一眼。

崔护安置好马儿,向女子作了个揖,连忙收了心神,定了定,将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一骨恼的忘得一乾二净;只是唯一还挂在心上的,便是刚才随便搂抱那女子之事。他是读圣贤书之人,对礼教之事甚为重视,此时他罪恶感极深。平时他是一言不苟,不到必要时期,他绝对不开口和女子说话;因为如此性子,家中又不富裕,自是没有女子想下嫁於他。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在他的心中没有比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来的重要。

但遇到这名女子,他却萌生娶亲的念头。真是好笑,唉,男人,对你们来说,女人的皮相好像都比较重要些,就连崔护这般蚀骨不化之人,也对人家有了意思。

他深知自己的丑态,那极深的罪恶感作祟,他开口就想道歉,但又想起方才自己虽是抱着她,口中却直呼「桃花」这名。而「桃花」,也只是他在不自觉中喊出的名子,他连「桃花」是谁也不太清楚……这总不能当理由向她说明,可他那死脑筋也编不出什麽好理由来,只好默不做声。真是极尴尬的气氛,他也只能紧随女子入内饮茶,但猛一抬头,见她婀娜的背影,莲步纤纤,不禁心神一荡,顿时六神无主。他突然的想起在不久前,他好似也听过一名妖姿媚态,美艳至极的女子说道:我叫桃花。

桃花,原来是桃花,是那女子的名……他恍然大悟,明白了叫那女子桃花的原由,因那明艳的桃红衣饰如她,那相貌举止如她,还有那双盈盈秋波……

她忽然转过身来,原是想叫他等候片刻,但双眼对上他专注深情的眸子,在深邃幽暗中,他看见他眼里深处的她……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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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丈夫临别的笑容,当真叫她心如刀割。什麽要她放心,他不会有事!可看现在,公公死了,而她心爱的人儿,也被囚禁在官府中。天呀!这是什麽道理!咱们一家老小安守本份,怎会被人冠上「扰乱官府办事」的罪名?身为穷苦人家,为什麽会这样被为官者迫害,连卖个鱼,做个小买卖这样也有罪!

桃花一身素白缟衣,心中疑惑的守着公公的灵堂。她不明白为何这个世界变的如此,她是相当迷惘,又想起一向待她不错的婆婆,近日来对她冷眼相看,如仇敌般,这叫她更是伤心。

「桃花,你没不好,就怪生的太美,男人要你,女人妒你,这就是你带给咱家的恶运……」婆婆直看着桃花,恶狠狠的说道。

桃花一听这话,心中愕然,双眼楞楞直向婆婆望去。她早已面无血色,脸上无任何的表情,但看见那含恨的眼神,她心中凉了一大截,泪水竟又夺眶而出。她颤声道:「婆婆,我不知你话中的意思……」

此话一出,婆婆转而怒目而视,对桃花怒骂道:「要不是你这不知廉耻的妖女,说什麽要帮我儿子上街做买卖,我家那口子也不会被杀!我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生死未卜!什麽鬼买卖,我看你是想上街勾引男人!这会,倒如你所愿,勾引个愚蠢的县令,众人皆被你蒙骗,可我却是心知肚明!」她话是说的苛薄,简直不分青红皂白乱骂一通,只差她年纪已老迈,要不然早上来一把掐死桃花。

「真的……是这样吗?」桃花已气得全身发抖,好不容易勉强从牙关挤出这几句话来。她无可辩驳,因为婆婆所说无误,或许真的是她太过招摇,才会招揽不必要的麻烦,也害得现今如此结果。

看来,婆婆对她的芥蒂已深,往後也不知是否能在这继续待下去了。只是,这全是她的错吗?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外方的人是如此凶恶,也难怪父母和长老要反对她和渔夫了。因为桃花源的人一到人世,便如同坠入地狱世界一般。

桃花的身子摇晃不定,她身受连日来的监熬,人已恍惚的紧,这时又听婆婆所说,这美丽且坚强的桃花,便这样被彻彻底底的击倒了。

在黑暗中,她像是听到隔壁的林嫂子对婆婆说了这样一句话:「想救你家儿子,用桃花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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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设榻,行了个礼,请崔护先行上坐,待老父出来相见。女子又递了碗茶水给他,崔护还礼,那女子退居一边,至院中桃树旁,和他保持了距离。她双眼含情脉脉,心中的事儿全写在脸上,任谁一看都知道她对崔护产生的情意。这小姑娘家心中全是他的事:想他为何唤她桃花,他娶亲了没,为何会上她家叩门求水……她想着,想着,想着,就连老父唤她也没了反应。

老父唤她的小名儿:小桃红。

崔护紧记在心,又向那女子望去,见着背倚桃树的她,即向老父讨问她的名儿。那女子不搭一句话,任凭老父说出她的闺名儿:她,本名花三娘,原是因为三月生,又唤小桃红。

听见自己的名儿被老父说出,花三娘娇羞的螓首低垂;原本她的头已经很低了,这下更低了。

见她如此,老父心中明了,眼前这仪表堂堂的小子,定是对咱家的小桃红颇有意思,否则也不会向自己寻问小桃红的事儿。只是前些日子,邻家的嬷嬷来说亲,他便一口答应下来;这下跟前又出现了更好的人选,想来颇叫人头疼。再看小桃红的眼神,想必对崔护已是完全倾倒,这邻家小子一事,也未必可行,她必定不嫁。

唉,真是不该隐瞒她这件事。不过看这名士子颇为穷酸,想来是三餐也有问题,我这女孩儿嫁她,肯定是要跟着吃苦的,想来也是相当不忍心。

老父心中打着算盘,打算告诉崔护一个残酷的事实:「小桃红已定了亲。」

此话一出,崔护手中的瓷杯瞬地滑下,应声而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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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不曾换上原本红艳的衣裙,仍旧是一身素白缟衣。她缓慢的步行至县衙门口,暖风袭来,吹动她的衣裙,宛若凌波仙子汲水,叫路人看呆了。路人品头论足,对桃花指指点点,而她却全然不觉。想起方才婆婆的话,她心头是沉重异常,但却无可奈何。这一切到底是命运,桃花娥眉深锁,她知道救渔夫最好的法子,便是拿她去换。

原来这一切都是县令搞的鬼,桃花愤愤不平,可就没人为她说情,真可悲!昔有桃花夫人一女不侍二夫,今却有桃花舍身救夫;桃花自嘲,她是多麽伟大的人物,竟可和贞烈的桃花夫人相比。

她来到县衙门口,马上被请入内室,原是县令早算准她会来,派人在门外候着。桃花的心平静如水,她只想救丈夫回去,其他一概不理,倘若要牺牲性命,她也在所不辞。这样想,她心中好过多了,无意间,瞧见那庭院中同她名的花,那桃花,只是今年开得是如此稀疏,花色是那样暗淡无光。

她叹了口气,看见县令匆匆进门,那淫恶卑鄙的脸色,叫她是看了嫌恶。县令满足的看着她美丽的脸蛋,笑问道:「不知桃花夫人怎有空前来?」

桃花冷笑道:「我为什麽而来,你不也相当清楚。」

「这是当然!」县令一个箭步向前便想抱住桃花,桃花旋过了身,避了开来。县令奸笑道:「倒是挺有意思。你可知救你夫婿需要什麽?」

「我当然清楚!」她讽刺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你要的不就是我吗?这不就是你要的代价!只要你放了他,我一切依你!」

县令笑道:「你愿意成为我的侍妾?」

「只要我亲眼见你放了他!否则我宁愿一死也求清白之身!」桃花坚决的说道。真是不甘心,就算是憎恨,她却得求他,谁叫他是官,她是永远也斗不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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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护辞了老父,谢过三娘,便自个儿往门外走去。他背对着她,说什麽也不愿再对上她的眼,只怕那时他伪装如往常的面具,会在见着她的同时彻底瓦解。当三娘自己知道所嫁之人非他,也早也泣不成声了。她知道自己也许一生中只有一次的机会可以遇见他,若是让他离自己而去,恐怕从此之後,他们俩将无缘见上一面。

相逢无期的刻骨铭心,她是明白的,早在她是桃花的时候,她就受过了。她虽然舍弃自己的记忆,但却无法忘怀,那是她深切拥有过最真实的情感。不论是桃花和渔夫或者是崔护和花三娘,她相当明白,他们两人的命运永远只会走上分离一途;是县官也好,是婚约也好,老天爷在他俩知间安排的障碍太多,爱的太辛苦,他们只想做对平凡的夫妻,厮守一生。

花三娘走向前拉住他的长衫,不愿他再向前离自己而去,缓缓的吐出那熟悉的字句:「带我走!」

崔护像全身被电流过一般,猛然一醒,心中万分感激,但却冷静的思考许久。他自问自己,他是否有能力给三娘一个良好的环境生活?他是否会让她跟着一起吃苦?想了许久,才对三娘答道:「我不能带你走!你已有婚约,我不能让你背负不仁不义的罪名。今日会面,你就当它是南柯一梦,醒後随即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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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的书房上坐了名清瘦的男子,他五官极是端正,气宇轩昂,颇具仙风道骨之姿。陡然闻到一股心旷神宜的酒香,他放下手中书册,看见一名婢女正为他送上一瓶酒来。

这酒,自是他嘱咐婢女送来的。他平日嗜酒如命,若无美酒伴他,可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何况是现在的节令,花木丛簇,真叫人春心荡漾。他欠了欠身,打了个哈欠,那婢女已为他的杯中斟满酒,他立即接了过去,黄汤一杯落肚,他叹道:「啊!真是爽快极了!」他连连喝了七、八杯,心中越来越是愉快。

微微的东风吹起,他带着几分酒意,看着那被风卷进,结实落在案上的小花。那花色极为红艳,那人一眼便认出,脱口便喊道:「桃花、是桃花……」

奉酒的婢女又笑道:「自是桃花,真是美的紧,我瞧过她一面,虽是披麻带孝,但那面容,我真是永生难忘!」

那男子道:「人如花名,我也想瞧瞧!」

「只可惜,瞧不到了。」那婢女叹了口气,又续道:「被上任的老爷给害死的,就连同她的夫婿。说也真是可怜,当她的夫婿被放出後,得知桃花为求清白而自尽,他心中痛苦,也跟着殉情而亡。不过厨房的林嬷嬷却说,那桃花的夫婿强带桃花而逃,被县官给乱棍打死後,桃花随後自刎而死。唉,反正对於她的死,坊间是众说纷纭,更种版本都有。李嬷嬷也常为这事和王嬷嬷吵,因为她们替桃花收过屍的……关於很多事,我也是从她们俩口中得知,当年我还太小,对这事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的,再加上这事又古怪的紧,我娘也不肯向我说什麽。」

「这桃花也是名烈女,真可比桃花夫人了。」那男人赞道。又问:「可又有什麽古怪之处?只不过是人家可怜的夫妻死了。」

「爷儿,这你就不明白了。你可知桃花的婆婆为何不替她的儿媳收屍?因为她认定桃花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她儿子也死了,她也跟着发了疯。所以爷儿没法子,也有些内疚,只好委任李嬷嬷将桃花厚葬了。只是,这夫妻无法合葬,实在违反天理,咱们这好好的县衙里,自然闹起鬼来……」

「鬼!好端端说起鬼来!真是荒唐!」那男人嗤之以鼻,这好端端的忠义之事,倒被这群乡野村妇说成鬼怪的无稽之谈。

「爷儿,你可别不信,这事儿很多人撞见!那桃花的一缕幽魂,常在咱们府里打转,连爷儿也被吓出病来。那时,府中请了不少道士,可谁也没法子,直说桃花怨气太深,唯今之计,只有夫妻合葬一途。爷儿为了平息这事,便想向桃花的婆婆商量对策,恰巧此时桃花的丈夫向其母托梦,要她将桃花的骨灰送回桃花源,且又说他对不起桃花。这话一出,上任的爷儿心想能将桃花的屍骨送走,府中闹鬼之事便能平息,便请了几名道士,将桃花送走。爷儿,您说,这事难道还不古怪吗?」

那男子颔首道:「你说的,倒是相当古怪!」他的意思是,事情可能不至如此,但你却夸大了,可婢女却以为爷儿认同她的话,有些沾沾自喜。他又问道:「这『桃花源』是在何处?怎麽我来许久,从不曾听闻?」

「哇啊!爷儿,你不会连疯子的话也信!据桃花的婆婆说道,这桃花源上满是桃花,是先秦过去避难的人民所建的安乐园。在那里,没有贫穷,没有痛苦,人人都过着富裕且知足的生活。这地方,还是她儿子托梦告诉她的。」

「真是好一个桃花源!」他露出相当神往的表情,眼中竟是异样光彩。

婢女见他如此,笑道:「爷儿,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好地方!几名道士随着路线而走,在海上飘流数日,怎样也找不着那人间仙境,只好无功而返。大家没奈何,只好回去後,将桃花的屍骨同她夫婿合葬。我想,这桃花源定是桃花不让他们找到的,因她极爱她的丈夫,绝不可能背弃她所爱之人,而回到桃花源。这事儿倒是离奇些,但换个角度想,也是挺凄美的。」

那男子又颔首道:「的确,这桃花源是惹不得尘埃,也难怪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找不着了。我以为我这生都得在红尘中打滚,将自己弄得一身污浊,连自己也憎恨起自己来。唉,我又何必为这区区的五斗米折腰呢?」

那男人不久後留下「归去来兮」,辞官而去追寻他梦中的桃花源去了。而桃花和渔夫的故事,便这样掩没在时空的交替中,只剩下「桃花源记」,供後人寻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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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贞元十二年,崔护登进士弟。

不过在他的心中,却一点喜乐也没有,花三娘的倩影老挂在他的心中。自城南一别後,他时时刻刻盼着她,想着她,真真忘不了她。唉,为何相逢是如此短暂,却叫人如此难以忘情!所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度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这李太白的长相思,当真是摧人心肝,此刻的他,多想再见花三娘一面。

一年前,他因自己功名未成,无法带给三娘幸福,而选择放弃她。可如今他功名虽成,但花三娘或许已经出嫁了。有时幸福便这样一瞬即逝,再也捉不住了。唉,罢了!只要心爱的人儿幸福,也许也算是另一种幸福吧!

他抑不住心中的思念,想去找她,看她是否幸福,不管如何,他愿祝福她。看着她身边站的是另一个男人,他不禁苦笑,那种心情是相当不好受吧!望着眼前的一大片坟墓,不禁又悲从中来,又叹道:「清明,真是『哀悼』的好日子!」

桃花、桃花、桃花……

当这熟悉的香味又再度窜入鼻中,他知道,他又来到这里,尽管景物依旧,但心爱的人儿却早已失了踪影。

一阵花雨倾下,他掬起水中桃花深深烙下一吻。他孤独的身影伫立在深锁的大门前,却没了勇气往前一步,只好咬破手指,在门上留下那殷红的诗句: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失神的仰望着骤然翩下的花雨,彷佛看见和花三娘在此相见的情景。他觉得自己真的失去了相当重要的东西,不自觉的喃道:「是吗?桃花、桃花,还记得第一次和她见面时,也喊了她一声桃花!」他想起她当时娇羞动人的模样。

桃花,那名命运乖违的女子,花三娘却走上和她相同的命运,不得和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而当花三娘见到崔护所留的诗句後,她丢下手中的嫁衣,哭倒在地。她原是明後天要嫁人,本来是不愿想起崔护这薄情郎;谁知,却让她看见这样情深义重的诗句。

他的情,不变。

而她的心呢?谁又能为她写下一个适当的答案?

同样的心情,不同的空间,两个相爱的人儿,却没有任何的交集。前世情,今世债,男人是痴,女人是傻,爱恨嗔痴,谁又能轻易摆脱?

桃花如烟,红艳缥缈的身影,苦诉她曾有过的悲凄故事。

渔夫、桃花、渔夫、桃花……交错的身影,喜怒哀乐,临时的决别。这是桃花说的故事,说给她自己听的。崔护看着桃花的身影离去,桃花看见花三娘晕厥在地,桃花轻笑,又将花洒落。

崔护见了她的身影,桃花的身影,像鬼魅一般,他无法触即。因为那身影,根本是个幻象,是桃花执着於世的魂所化,守候着崔护和花三娘,让他们再次相遇,同结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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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过後,三杯孟婆汤下肚,人间一切的恩怨情仇烟消云散。渔夫从孟婆的手中接过了碗,听那孟婆唱道:「第一碗,忘记人间所受的痛苦。」渔夫喝下。孟婆递上第二碗,唱道:「第二碗,忘记人间恩怨。」渔夫接过,又喝下。孟婆再递上第三碗,唱道:「第三碗,忘记人间情仇。」渔夫接过碗便要喝下,这时忽听桃花在桥的一边喊道:「别喝!」

渔夫寻声望去,见着桃花,他心满意足的笑了,却还是喝下手中的孟婆汤。桃花惊呼,她想向去找渔夫,可怎样也过不了奈何桥。孟婆接过碗,对渔夫说道:「继续你未完的路。」渔夫领命,投入轮回的转轮中。桃花着急大喊:「等我!」她纵身想越过奈何桥,却被判官给拦下。

桃花不肯让步,怒道:「为何拆散我们!」

判官道:「别执迷不悟!你原是仙境桃花源的桃花精,日子过得逍遥快乐,何苦在坠入红尘,作贱自己!」

桃花凄然道:「我无法回头了!我要同他一起。」

判官道:「这可由不得你!」

桃花道:「长老说过可以的,只要我将魂魄一分为二,我便可以投胎成人,你放我过去吧!」又苦笑道:「可他已喝下孟婆汤,来世必定把我忘记,我可要好好提醒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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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士走进花三娘的家中,寻到崔护,也瞧见那悲痛欲绝的老父。他瞧见花三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旁的崔护直握着她冰冷的小手,眼眶红润,不发一语,连方士的到来也没察觉。

方士一见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是这付模样,心中相当不忍,便向前拍了拍的肩膀,要他振作,崔护这才察觉他的到来。他原先因三娘之死不知所措,心中难过,这次见着方士,心中情感澎湃,终於喊了声:「大哥!」

方士听他喊自己一声「大哥」,先是一愣,而後脸上自然浮现愉悦的神情。他放下方士的身份,那样仔细专注的看着他的弟弟,流露出关爱的亲情。

又听崔护哽咽的说道:「三娘因我而亡,要不是我写的那首诗,她也不会一夕之间郁郁而终,是我害惨了她!若这是间真有鬼魂之说,我愿娶她魂魄为妻,而且终身不再娶亲!」

方士颔首道:「这才像一句人话!」又道:「放心,这姑娘不会死的,我有法子让她活过来!」又向崔护说道:「我今天是为了解决这事来的。」

老父一听方士所说,心中万分感激,说道:「若小桃红能活过来,老朽必定成就这段美事。不过说来也惭愧,当初因老朽一意孤行,才害得如此局面。」他越说是越自责。

「也怪不得你。」方士笑道:「谁叫愚弟如此不知长进。」

听他说这话,崔护是敢怒不敢言。方士见他如此,又对老父说道:「别操心,他现在可是状元,不会亏待你女儿的。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让姑娘复活!」

崔护疑问道:「要如何再令她再活过来?」

方士笑道:「由你向桃花精的另一半魂魄讨人。记得,要听她把故事说完,而且要诚心诚意。」

他领着崔护到外方去,并招来桃花精另一半的魂,听她说起好久之前,桃花和渔夫之间的故事……

唉,折腾了那麽久,花三娘是否能和崔护双宿双栖,共结连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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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後的某一日,岭南节度使,巧遇「本事诗」的作者,孟棨,便邀他到家中做客,那时又听他说起城南花三娘和崔护的故事。

孟棨笑道:「你猜怎麽来着,这花三娘竟然复活,真是奇蹟!」

岭南节度使神秘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麽知她又活了过来?」

「我怎麽会不知道,我可是花三娘原本要下嫁的邻家丈夫。」孟棨叹道:「这世界上没人比我更倒霉的,一觉醒来,邻家突然派人来说新娘死了!昨日还看她好好的,拿着嫁衣来问我意见,这会说她死了,谁信呀!我慌张的跑去花家,见着崔护写在门上的诗,又听老父哭诉,这才相信!没奈何,大喜日子,新娘却死了,真的是相当不吉利的事。我只好听从老父的建议,解除婚约。」

岭南节度使大笑几声,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那你退婚後,知道那女子活了过来,想必相当气愤!」

「那当然!谁不知我从小便恋着她,一心想娶她为妻,可是却被摆了一道大乌龙!我就不相信你不气!」

节度使听他这话,笑得更大声了,又道:「气,我当然气……」

瞧他有几分嘲笑自己的面色,孟棨也不愿再说下去了。过了好些时候,他才若有所思,恍然喃道:「那时我才真的明白,什麽叫缘份不可强求,所以我写下『本事诗』後,也离开城南庄,开始在江湖中游荡……」这些话,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好似在说服自己什麽。

节度使颔首。

这时孟棨忽然恍然大悟,惊讶的对节度使说道:「你……」

又听一阵熟悉的女子笑声,一名美艳的少妇走入屋内,亲密的倚着节度使,笑问道:「他还记得吗?」

孟棨怎样也不能相信他眼前所见,因为这名女子竟是--

相信各位看官已明了於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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