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爷爷一走病房只剩两人,吴邪终於等到机会,上前握住他的手。
"小哥。"
一握到手时吴邪顿时怔了,张起灵瘦的手骨都突了出来,摸上去就让他想到瘦骨嶙峋四个字,薄薄的皮肤下青筋清晰可见,吴邪心疼的要命,可随即又想到这居然是这人自己干的,他的心疼就化为怒火,他是怎麽折腾才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你搞什麽!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你疯了是不是!"
吴邪忍不住开駡,他气张起灵的不爱惜自己,更气他什麽都不对自己说!
"为什麽不告诉我?为什麽要这样干!你有毛病啊!你不知道这会出人命的!"
"别生气。"
张起灵有点小心翼翼的,他的身体还没恢复一开口虚弱的像是气音,偏偏这让吴邪听了更难受,一把甩开他!
"你明明说了没事,要我相信你,你让我相信结果你就是这样吓老子的!如果我没回去找你....你,你知道你快把我吓出心脏病了!"
吴邪忍不住发火,现在想来都是後怕,闷油瓶躺在那儿像是没了气息,那种感觉让他到现在还会发抖!
这个人总是凡事都叫放心,结果这几天他就是自己搞成这样!
他真是疯了!万一自己今天没去搞不好就真死在里头了,他难道没想过吗!?
"混蛋!"吴邪往墙上狠狠一捶,"你他M够狠!"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又酸又涩像有什麽东西在咬囓着,不只是心疼,还有对自己的无能的气愤!
明明知道张起灵面临的状况却什麽也没帮上,还因为自己的胆小,拖了这麽久才来看他!
"吴邪,对不起.....”
张起灵勉强撑起半边身子,一双眸子因为虚弱苍白而看起来特别幽亮的,伸出手想拉他。
"吴邪。"
吴邪别过头去。
"对不起,我没想骗你,我不是...咳咳!!咳咳!!"
张起灵手悬在半空,突然一阵剧烈咳嗽,他咳的连床舖都轻微震动起来,吴邪吓了跳,连忙过去扶他!
"小哥!"。
他到底在发什麽疯啊?再生气也不能对个病人发火!
".....咳咳!!你别.....咳咳咳!"
"好了你别说了,是我不对,我是脑残了乱说话,我给你倒杯水。"吴邪转过身去,却被张起灵紧紧的握住了手。
"咳咳!!咳咳!"
好半天张起灵才说出句话,一抬头眼睛都是红的。
"别走!"
"我不走。"
吴邪伸手抱住了他。
张起灵的体温比平时更低,抱在怀里瘦了一圈的感觉让吴邪几乎不敢用力,哽了哽喉咙才把那股心酸咽下,轻轻拍着闷油瓶的背,一下下捋着。
"你真是有病了....你玩什麽绝食,我以为你要死了,你这个疯子...就为了留下来!"
"答应了你的事。"
张起灵闭着眼,很轻的说着,吴邪想起来了,在北京时他是承诺过了他会回来,没想到他为了这个承诺他要付出那麽多代价!
吴邪眼眶愈来愈酸涩,张起灵为了留在他身边连命都不要,他一边心疼心里又堵的慌,看到张起灵家里的状况难免会想到自己,万一有天他们的事被知道了,老爸老妈会是什麽样反应?那他呢,到时他能像张起灵一样坚定吗?
"每次都这样,我真怕我追不上你...."
吴邪在他衣服上一阵乱蹭把眼泪鼻涕全蹭回去,闷油瓶这几天把自己折磨的下巴都青了,短短的胡渣有点剌人。
"你成大叔了,胡渣都会扎人了。"
"不喜欢?"
"不喜欢,丑死了!"
吴邪看了他一眼,低头又把人抱住。
安静的拥抱,只有呼吸浅浅交错着,闻着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就有种安定的力量,能这样相拥似乎是好久之前的事,吴邪的力道愈来愈大,又想到他病着连忙放开,"对不起,我这样抱着你不会疼吧?"
"不会。"张起灵很轻的笑了声,声音还是很虚弱。
"嗯。"
这下他很乾脆的用力把人抱紧了。
疼也要让你受,谁叫你把老子吓坏了!
"我真没事了,自己身体我明白。"张起灵拍拍他,吴邪却被触发,一下子点到了火上。
"你爷爷太过份了!"
他对张起灵生气归生气外更多的是心庝,可是一想到张启山,真正的火气就忍不住了!
"他真是你爷爷吗?!太狠了啊,万一出事怎麽办?就是不去北京罪有这麽大?任你在房间快死了也不管,我没想到他这麽狠,简直没人性!小哥我不想对爷爷不礼貌可这口气老子真的咽不下!"
"不怪爷爷,是我自己。"
张起灵微微皱眉,吴邪却只当他是揽罪,狠狠瞪了眼,"老子看你是病人不想揍你,你再说句你不好试试!"
"吴邪,其实爷爷并没有...."
"你还说!"
吴邪低下头,嘴唇直接堵了上去。
不敢弄痛他,只是很轻的在他唇上厮磨了一阵才抬头。
"我知道说爷爷你不高兴,算了,不说就是,你也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吴邪握着他的手,微微笑了。
张起灵点头,缓缓闭上了眼。
他知道吴邪会生气是正常的,因为偏心是自然的,吴邪眼里只看得见他受的罪…其实,真正狠的那个人,是他!
他跟爷爷无声的默契下,低头的人就是输了,是他故意把自己逼到这地步!
撞到桌子後没多久他就清醒了,身体还是很虚弱的,好像所有的感官都钝化了,不过其实他那时候还是可以呼救的,他在计算着,估许爷爷会考虑他身体差不多不行了,他宁愿把自己逼到绝境,用生命作为武器逼的爷爷低了头,靠的还不是爷爷的怜惜和不舍,倒头来,他才是真正狠心的人。
他的心思如此深沉,他突然害怕让吴邪知道这样的自己。
病房里只有把椅子,吴邪拖过来坐在张起灵身边,帮他把被子拉高又摸摸他的脸,始终觉得太凉,想去护士站借个热水袋回来,被张起灵喊住了。
"别走。"
老子又不是不回来,吴邪心想。
不过大概这几天里让张起灵太没有安全感,那家伙一付可怜巴巴的模样吴邪索性也不去了,看了眼房门是好好关着,吴邪乾脆脱了鞋爬上床,小心的不碰到他打输液的那只手,把人抱在怀里。
"天然热水袋,无毒环保爱地球。"
吴邪抵着他的额笑,张起灵轻轻嗯了声,唇凑上去亲了亲,吴邪伸出舌尖舔了舔他乾裂的唇。
"小哥,你这几天是怎麽过的?"
吴邪蹭着他,想用体温温暖他,张起灵不想让他难受,只大概说了爷爷关他的原因,其实也跟吴邪猜的差不多,老爷子就是要张起灵到北京去。
"那现在你都这样了,老爷子....还会逼你吗?"
他还是担心,他们张家人现在除了张起灵在他眼里大概都是群蛇精病差不多,谁知道又会演哪出?
张起灵沉默了下,"吴邪,你找陈老师来。"
他固然嬴了也要让事情更保险些。
"为什麽?"
"哦,好!我明天就找老师来!"
吴邪晃然大悟,他们都还是孩子,许多事情这时候如果有个大人出面会相对容易的多。
"不只老师,我把班上人一块叫来,风风光光迎你回学校!"
吴邪这下乐了,心想明天一人一句光用口水就可以淹死张爷爷!
太爽了!
张起灵看着他,他知道为了这个笑容再犠牲也值得!
张爷爷把住院事办好後进来张起灵已经睡着了,刚刚跟吴邪聊那些已经是强打起精神了,
吴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看他进来慢慢站起了身。
吴邪对张启山还是有怨气的,心里是老大不爽,连站起来都有点不乐意,偏偏又不能发脾气,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俩的事还是别惹麻烦,再说,他拿什麽立场去质问人家。
"张爷爷。"吴邪淡淡的叫了声:"小哥睡了,还有刚刚护士进来给他换了输液,说这药要打到晚上。"
"嗯。""谢谢你。"
"那里,小事一件。"
"不是说这个。"张启山看着他,毕竟是阅历经历都比他高出一大截的老人家,光是这样被看着吴邪就有点慌,深怕自己说错了什麽。
"幸好你来了,不然..."他看着病床上的张起灵,"他是豁出去了。"
吴邪脸色也沉了,半天没说话,才想开口的时候张启山又说了,这次倒是让他回去。
"你回去吧,这有我在。"
"啊,好吧。"
吴邪老大不愿意的拉着书包,又捋了半天带子,床上的闷油瓶还在睡,眉眼紧在一块看起来不是挺舒服,实在很想陪着他可惜在这儿他只能算个外人,只能默默走出了门。
"那我明天再来。"
"不必了,休养个了两天就没事。"张老爷子语气听不出什麽,吴邪索性大胆的说,"那不行,还是要仔细点,不能留後遗症啊。"
"反正我有空就来,张爷爷您别客气!"
像是怕张启山拒绝似,说完不等回答就抢着说再见,背起书包快步离开。
==================================
张起灵没睡多久,一个钟头後醒了,醒来时只有张启山一个人在,虽然是可预料的,神色还是不禁一黯。
"醒了。"张启山背着手站在窗边。
"嗯。"他撑着手坐了起来,"爷爷我没事了。"
"没事?哼。"张启山冷笑了声,表情肃然。
"你知道你再下去可能会昏迷而肝甚至是脑出问题,不死也要终身留下後遗症!"
"我问你,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麽吗?!"
张启山声音不大,语气的沉重让张起灵不敢沉默,他慢慢翻身下床,扶了扶输液架子站稳脚步,走到张启山面前。
"爷爷。""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起灵,我也曾经跟你一样,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张启山看着眉眼间仍带着青涩的孩子,回忆过往,这大概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谈起往事了。
"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是本家相中要培养的苗子,你知道那是每个张家孩子追求的目标,结果我却把到手的大好前程毁了。"
那时候他原本是族里人人羡慕的对象,大家都知道他前程大好,张家那时候还没现在开放,古老的传统下对族人各项干涉都太深,张启山年轻气盛,觉得族中有很多事应该跟着时代往前进,後来为了这些以及一些误会他和家族起了冲突,最後他主动离开那个家族,连族谱都除了名。
那时候他轻狂自傲,认为出了张家也能靠自己闯出片天,他投身军旅很快升到少尉,之後又到了少校,可是终其一生人事浮沉,最後他也只是个上校军衔,勉强有个安身立命的房子,却跟他小时候的梦想大相迳庭。
"机会不会永远等你,溜走了就抓不住,起灵,我不想你步上我的後尘,庸庸碌碌过了一生。"
他曾经有机会在人生舞台上发光,可是错过了一次就再也找不回来。
"有能力的不只你一个,抓住机会才是最重要。"张启山甚至有些激动的抓住张起灵肩膀,他错失的,不想孙子再失去!
"爷爷。"张起灵黑眸里一片平静,"我懂,但我不後悔,我并没失去什麽,因为我从来也没有期望。
"如果我就是要你去呢!"张启山拔高了声。
"我还是不能。"
张启山默默吐出口气,张起灵从小做什麽事都不让人操心,多少人羡慕他有个好孙子,可惜
愈是有主见意志太坚定的孩子就是这样,反过来让人操更多心。
"你还年轻,很多事见识太浅,爷爷有责任!"
"我知道。"张起灵轻轻点头,"我不是没想过,但是张家水太深,进去未必全是好处,收之桑榆或许失之东隅,就如同当年爷爷您一样,您一定有您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张起灵一下子说了太多话气有点提不上来,停下来喘了喘。
"只是您会後悔吗?"
後悔?
张启山没想过被会一个孩子问到这问题,多年来他连午夜都未曾碰触过的点,如今想想,他曾经焦虑、失落和感慨,却不曾真正後悔当年决定。
张启山不再多说了。
第二天放学,吴邪真的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看张起灵。
陈文锦一听说就立刻答应来劝老爷子,不管於公於私上她都很想帮张起灵,吴邪为了替闷油瓶壮声势又找了几个同学,连黑瞎子都叫上,本以为带上七八个就挺拉风了,结果他低估了面瘫的魅力,全班都吵着去,人太多陈文锦怕吵到病人,最後只准了十个人上去。
陈文锦以为张起灵是单纯生病,看过孩子没大碍就和爷爷到外头说话,吴邪不放心偷偷跟了去,听见果然是在谈回学校的事才心安。
一回病房霍玲已经霸住了张起灵床头,一会儿打电话叫家里人准备东西,一会儿叫同学让开别撞着张起灵,俨然一付正宫姿态吁寒问暖着。
"我已经叫人准备了些补药补汤,待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不必麻烦,谢谢关心。"张起灵说。
"不麻烦,你没人照顾怎麽行,你看都瘦了!"
霍玲说着手就伸出去眼看就要摸上张起灵的脸,吴邪一个箭步冲上来,硬是把人挤了开。
"你干嘛?!"霍玲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这个不识相的家伙。
"没什麽,你香水味太重了,小哥不舒服。"
霍玲一脸不悦,才想开口吴邪又接着说,"还有啊,虚不受补听过没,现在他吃不了这些东西,摆着又麻烦,还是别送来吧。"
"吴邪!"霍玲终於忍不住,双手抱在胸前,"我送张起灵关你什麽事!你凭什麽说话!"
"凭我是他兄弟!"
吴邪比了下张起灵,自从上次撞车的事後他对霍玲就厌恶极了,这下更是连面子都不想给。
"你吵着人休息了,这里就你最吵,一进来就喳喳呼呼个没完,你当这里菜场啊?大小姐,追人也矜持点吧。"
"哈哈!"
齐竟首先爆出一声笑,接着其他人也笑出来,霍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显气的不轻,手一扬就朝吴邪打下来!
"霍玲!"
吴邪是背对着她根本没看到,等张起灵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後脑袋狠狠被拍了下。
"啊!"吴邪捂着脑袋回头,"你....泼妇!"
"怎麽样!"霍玲不甘示弱。
吴邪摸着脑袋,疼也不是很疼,毕竟女孩子的力气他也不是受不住,只是不痛快,不过这事是他起的头也不想闹大,揉了两下不再说话。
"霍玲,你出去!"
张起灵神色一片冷峻,他倒是气的不轻,霍玲什麽时候受过这种气,眼睛都红了,转身蹬蹬蹬跑了。
李四地眼看公主受气也追出去,场面顿时尴尬,不过很快又没事,因为几个女同学见霍玲不在反倒开心起来,都围到张起灵身边去了。
"赶走了一个来了一群,小天真,你这笔买卖不划算。"齐竟轻笑着。
"你管。"
吴邪没好气的,没办法,这闷油瓶就是他m的祸害,病成这样都能招蜂引蝶!
一群人在医院待了半个钟头就被隔壁床抗议太吵,陈老师跟张老爷也谈好了,她让张起灵好好安心休息之後就离开了。
齐竟倒是留了下来,原则上这种能嘲笑哑吧的场面他可是想多看两眼,不过张老爷那股气势还是让他坐不舒坦,调笑个几句就觉得背後冷箭一直过来,不过吴邪也没多自在,身为头号嫌疑人更是处处当心,乾脆拉了齐竟一块走。
"干嘛,老子又不是你挡箭牌。"
"挡一下又不少块肉。"
"你老公看起来很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啊。"吴邪叹了口气,完全没在意瞎子语气中的嘲弄,"可你没看到爷爷探照灯一样,害我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没办法,还是小心点吧。"
"挺好的。"齐竟笑了笑。
"什麽?"
"没什麽,就是你俩...."才要说话,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霍玲!
"喂,齐竟,上SUNRISE来陪我!"
"怎麽没让四眼鸡陪你,你们不是一块走?"齐竟看了眼吴邪,转过身走开了两步。
"拜托。"霍玲哼了声,"他那样子上得了枱面吗?"
"说的也是啊。"
齐竟笑了笑,"不过我也不行了,抱歉,我要从良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