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面包店时，刚好遇到一波客人潮。我先帮忙招呼结帐，欧子默则带小杰到角落的内用区写功课。
忙碌一段时间後，原本热闹的店里又逐渐恢复平静，我这时也才有空闲注意坐在角落的那两人。欧子默正比手画脚讲解数学题，小杰一下专注听解说，一下又笑的开怀，看着他们的互动，我突然想到之前他和阿金婆婆聊天的情景。
这阵子和欧子默相处，我渐渐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在面对没什麽交情的人，像是我们刚认识时，总是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淡漠模样，但是最近，我开始看见他温暖的那一面。他也许嘴上不说，但会用行动表现出来，像是偶尔顺手帮忙拿东西、放东西的小动作，像是会逗阿金婆婆开心、又像是今天主动提出找小杰的事。不过，我注意到欧子默面对小杰时，好像又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特别关爱，也很喜欢对小杰做出像是拍头这样的宠溺动作。
「你有兄弟姊妹吗？」
小杰写完功课後，被爸找去帮忙揉面团，剩下我和欧子默继续画昨天未完成的海报时，我好奇问道。
「我是独子。」
「所以把小杰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为什麽会这麽觉得？」他停下手边的工作，感到有趣地反问。
「因为你看起来对他很照顾。」
欧子默没有回答，只是扬了扬嘴角，然後看向烘焙室。
我不知道他这样的反应代表什麽意思，不过没有否认，应该也可以说他某种程度上是认同我的话吧。我心想，然後发现，他此刻停驻在烘焙室方向的目光好专注，而且好像陷入什麽回忆中似的，那模样……就跟他刚刚在公园看着小杰时很相像。
「小杰揉起面团还满有架势，而且好像还满喜欢的。」我盯着他好一会儿，然後说道。
「嗯。」他回神，收回视线。
「有兴趣吗？」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看我。
「做面包。」我指向烘焙室。
他摇头，视线也不再望过去。
「做面包很好玩耶，不试试吗？我从小就很喜欢窝在烘焙室帮我爸。」
「你送给学长的面包，是你亲手做的？」
欧子默突然提到学长，我怔了怔，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什麽面包都会做？」
「基本的都会，而且不是我自夸，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是真的满好吃的。」
他难得正面称赞我，让我有些意外，不过……
「你吃过我做的吗？」
虽然短暂，但他好像迟疑了一下，才随即又答道：「之前，你不是送我家政课做的麻糬面包吗？」
「喔，对齁。」
我这才想起来，然後一想到他确实吃了面包，有些开心。记得我那时拿给他，他还一副没什麽兴趣的样子。
「你有喜欢的面包吗？我下次做给你。」
「除了甜甜圈以外，其他都满喜欢的。」他敛下眼，再度拿起麦克笔写字。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所有的面包，所以我能理解有些人不喜欢某款面包，但或许是因为他回答时的语气里，夹杂了説不上来的……好像一点也不想提到的厌恶感，反而让我感到奇怪。
「……你觉得小杰的爸爸妈妈一定是爱他的吗？」
我正悄悄观察欧子默，他冷不防冒出这句话。
「昨天你告诉他：『不管如何，爸爸妈妈一定都是爱你的，不会不要你的。』，你真的这麽想吗？」
我虽然困惑他为何突然提起这句话，而且又是带着好似不认同的意味，但还是回答：
「我真的是这麽想的。难道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也有可能是相反的状况吧？」他淡淡说道，但不是反驳我的口吻，只是说出他的看法。
「这也是有可能。报纸、电视上常常能看见类似的新闻，但撇除那些蓄意伤害孩子的恶质父母，我相信多数的父母还是爱自己孩子的。」
「即使小杰妈妈离家出走，即使他们打算离婚，这样也算爱吗？」
「也许……也许他们有苦衷。」
「不管有没有苦衷，说到底，都是一种自私吧。」
欧子默定定看着我，虽然语气依旧，没有太大的起伏，我却一时哑然，因为我在他眼底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愤恨和受伤神情。
「丹丹姊姊、子默哥哥！我刚刚做的热狗面包烤好了喔！」
小杰开心地跑向我们，但是一看见我们两人相视却无语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害怕的问道：
「姊姊、哥哥，你们在吵架吗？」
「没有，我们不是在吵架。」欧子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嗯，我们没有吵架，我们只是很认真的在讨论问题。」我想，小杰大概是想到的他的爸妈。
「你刚刚说面包烤好了，我们去吃吃看。」欧子默起身。
「好。」笑意再度爬上小杰的脸庞，他牵起欧子默的手，一起走向烘焙室。
我跟在後头，也想装没事，但满脑子都是刚刚和他的对话，还有他最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