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没事皱什麽眉头啊？」
下课站在走廊，趴在栏杆看天空，身旁又冒出了语心这个小鬼，手上还是摺着纸星星，我不禁怀疑她的手是不是天生就和纸星星黏在一起。
「我哪有啊？」转过身对着她，我下意识摸了摸皱起来的眉心。
「怎麽没去合作社帮忙罗？整个早上都没看到你。」
「呿，管我干嘛？」
「最近生命教育课不是开始要分组做志工了吗？」她抬头对我说，真是的，是她太小只、还是我太高：「你分好组了吧，决定好去哪了吗？」
「你们」是吗……语心这臭小鬼分明嘲笑我没有组员吧？每次做志工服务，我都自己一人去我家附近的图书馆，做那简单又无聊的枯燥工作：分类、上架、整理……
「没有组的话，就一起去育幼院做志工好吗？」真是的，她要在自家做志工吗？
「我、你……哼！谁跟你说我没有组的？」
「嗯……唔，也对，好吧。」她无奈地笑一笑，低下头。
「去、去摺你的纸星星啦！有事的家伙。」
「好嘛，不吵你罗，掰掰。」她将放在台阶上的纸星星扫到掌心里，收进外套的口袋，转身要走。
……
「欸，语心。」
＊
结果这个星期天，我们到了一家，她说听人介绍的育幼院。
「到底有什麽问题啦？」我还是有些不甘愿，搭公车的路上不断抱怨：「自己就住育幼院，还跑去别的育幼院做志工，是对育幼院情有独锺就是了啦！」
「你很罗唆欸！」她拍一下我的额头，大概因为坐在车上，她跟我的身高差距就没那麽明显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育幼院的小孩很需要照顾呀。」
「照顾一天不就走了？」我呿一口：「跟他们建立感情又分开，不觉得很残忍吗？」
「也是哦，」她低下头，似乎陷在自己的情绪：「我小时候印象特别深刻呀，每次来我们院里当志工的哥哥姐姐，人都很好、很亲切，都不会对我们粗声粗气。」
「懒得骂你们吧？」我忍不住想嘲笑。
「我们把地板弄脏了，他们也会耐心地整理、不会骂我们半句，如果是院里的妈妈，会处罚我们不说，肯定也先叫我们自己处理乾净。」
「……」
「是希望我们独立吧？我知道他们也是用心良苦。」语心的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好像还在怀念着：「可是难得有人对我们那麽温柔，我们都好开心，每次他们要离开时，其他小孩都一直哭呢。」
「哼，爱哭鬼。」
「我是不会哭啦，但还是觉得满难过，因为知道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他们了，除非他们再来当志工吧。」
「好啦，真是够了你。」我敲她的头，我最讨厌听感伤的故事了。
「所以我才决定，以後有机会，一定也要去别的育幼院照顾小孩。」
「啊你还不是现在才做？」
「不会啊，这家育幼院我去过很多次了，院长他们都认识我唷。」
「喔，那麽温馨，干嘛还找我这个外人去？」我不是滋味地撇过头。
「嗯，想要找人陪我呀。」
「都不用问我同不同意吗？」
「想听我的真心话吗？」她的脸稍稍向我靠近，直直看着我；她的眼睛，是真的很漂亮。
「怎样啦？」
「嗯……其实你本来就没组员不是吗？」她侧过头，看向窗外：「你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呀，就算有认识的人，感觉都还是保持那麽远的距离。」
「干嘛？自以为了解我喔？」
「每次又规定要做志工的时候，我都会在图书馆看到你哦，你都穿着志工的背心一个人走来走去，从来没看过有人跟你一起来、跟你一起走，我在想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志工服务都是自己一组。」
「所以咧？你是在可怜我的意思？」
「所以说我也要可怜自己吗？」她的视线终於从窗外的世界回来，一脸无奈地望着我。
「然後呢？你还想继续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你先克制一下愈来愈酸的态度吧？」
「不用你教我怎麽做。」这样讲完之後，我感觉她也有点生气了，於是我们又开始了沉默。
公车继续往前开着。语心这小鬼，居然选了那麽远的育幼院，我真是受不了愈开愈久的车程啊……
语心似乎决定一路都不跟我说话了，整个身子转过去看车外的风景；我觉得这娘们真是太善变了，只好耸耸肩，开始对着空气发呆。
这一发呆，感觉时间真的愈走愈慢了呀……
＊
「死阿杰，不要再睡了！」语心大力摇晃我：「到了啦。」
「谁叫你都不讲话，害我无聊到睡着。」此话一出，我忽然全醒了──阿杰，你在说什麽类似撒娇的话啊？
语心没有说话，但她露出了憋笑的表情。
「我、我刚刚什麽也没说哦！」我推开她，急急忙忙站起来：「啊不是要下车了？快一点啦！」
「车门都还没开咧，急什麽啊？」语心的话中有浓浓的笑意。
那家育幼院彷佛在山坡上，我们还要再走一段路程。
「你为什麽要挑到那麽远的啊？」
「好玩呀，顺便出来透透气。」
「也选个都市一点的吧？」
「唉呀，不要抱怨嘛，不觉得这里的空气很棒吗？」
「有事，继续摺你的纸星星啦，今天怎麽还没看你摺？」
「你睡得像只猪的时候，我已经摺完一包了。」
「纸星星老妖。」我翻个白眼。
我们爬了长长的楼梯，才终於到了育幼院门口。
「语心，你又来罗？」那儿的妈妈们向她打招呼：「还带男朋友来呀？哦──高高帅帅的馁！」
「没有啦，同学而已。」语心笑着脱下鞋子、换上拖鞋，一边转头低声对我说：「你只有高而已啦，暗爽什麽？赶快换鞋。」
「谁、谁跟你暗爽？」我才发现自己刚刚发了个呆，赶紧把鞋子甩掉，粗鲁地换上拖鞋。
「小帅哥，你也嘛轻一点，我们语心不会喜欢粗鲁的男生唷。」一个阿姨对我的粗鲁行径颇有微词。
「对不起，阿姨。」我乾笑几声，转头轻声对语心说：「谁屑你喜欢啊？」
「不稀罕。」语心吐舌，起身进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育幼院。
这里和我印象中的幼稚园相去不远，小小孩在地上爬着、叫嚷着，大一点的孩子玩着软软的塑胶球、骑着软软的塑胶马；有些小孩刚出生没多久，一些看起来大我们没几岁的大哥哥，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抱着他们，细心的喂他们吃奶。
「语心，小孩子都很想你耶。」其中一个感觉二十岁左右的大哥，抬起头对语心笑，继而把眼光落在我身上：「哦，是男朋友吗？」
他的表情比较像是在说：「哦，是竞争对手吗？」
「没有啦，就隔壁班同学，最近认识的。」语心笑笑：「最近大家都还好吗？」
「都还好呀，倒是小雪昨天走楼梯时踩空，直接摔下来，哭很久哦。」
「真的吗？她有没有怎麽样？」语心感觉很担心。
「看你担心的，她很好啦，现在在楼上的房间睡午觉。」
「她受伤了吗？」
「还好没撞到头，只有膝盖擦伤而已。」
「那就好，有给她包紮吧？」
这两位是有完没完啊？我忍不住走到语心背後，清清喉咙：「嗯、嗯哼，那个叫吴语心的家伙，可不可以暂停你的聊天，先跟我说：我现在要干嘛？」
「欸，不要对语心那麽没礼貌好不好？她是我们的大姊姊欸。」对方态度不怎麽友善地警告我。
「以为我喜欢她哦？我是被她拖来的好吗？」真希望这男人别再把我当作情敌之类的了，喜欢语心这娘们是他自己的事。
「你不要她，我要，拜托你留点口德好吗？」怎麽？开始藉机告白了吗？
「先讲话不客气的人是你好吗──」
「好了啦，」语心拉住我，对那位大哥说：「对不起，阿杰平常讲话就是这样，他没有恶意啦。」
大哥皱起眉头，抓了抓穿着无袖而露出来的胳膊，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手上正在喂奶的婴儿都快被他噎死了。
「小心一点啦。」语心蹲下，扶了扶他手中的奶瓶。
「阿杰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我先带他去看看哦，顺便看看小孩。」
那个大哥好像想说什麽，继而欲言又止。
「那个大哥喜欢你喔？」
「干嘛？有意见喔？」
「没有啊，想要称赞他眼光特殊。」
语心假装没听见我的讽刺，在一个小男孩面前停下来，蹲下身子：「韦韦，最近有没有开心啊？」
「语心姐姐！」小男孩开心的尖叫，丢下手中的玩具，转身对他的同伴们大喊：「你们不要再玩了啦！快看快看！语心姐姐耶！」
「语心姐姐！」
「我们好想你喔！」
一群小孩涌上来，一下把语心包围住，扯着语心的裙摆，兴奋得又叫又笑。
一个小女孩注意到我，指着我大叫：「你是谁啊？」
欸，不要乱指我。我正想这样说时，语心就拍拍这群小孩的小脑袋瓜说：「他是阿杰哥哥，是你们的新朋友喔！」
「喂，谁是他们的新朋友啊？」我正想敲语心一记，只见小孩们热情地向我扑过来。
「阿杰哥哥！」
「哥哥好高哦！为什麽会长那麽高啊？」
「哇！新朋友耶！」
……语心，你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