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把忧郁量表交给眼前的女医师，沈昀内心更加郁闷了。
裴定恩对他还真好，精神科那麽多男医师就偏偏给他挑个女的，还说是他大学学姊医术挂保障，根本是怕他伤心过度看到男医师会当场把人家生吞活剥吧。
精神科医师共通点就是永远气定神闲，彷佛什麽荒唐故事都吓不倒似的，听完沈昀的陈述，罗医师悠悠开口：「沈先生有没有看过蝙蝠侠？」
「啥？？？」这话题未免来得太突然了：「你说守护高谭市的蝙蝠侠吗？当然看过，克里斯汀．贝尔是我的心目中的超级天菜。」
「那你知道蝙蝠侠小时候最害怕的东西是什麽吗？」
沈昀露出＂想考我？我可是超级英雄迷耶＂的得意嘴脸。
「蝙蝠侠小时候最怕蝙蝠，有一次他掉到家里後面的蝙蝠洞，被吓得半死，後来就化身为内心的恐惧，成为蝙蝠侠。」
「是的，想要克服恐惧，就要跟蝙蝠侠一样，彻底经历恐惧，你刚才说前男友的分手讯息成为你内心的诅咒，让你再也无法信任自己了，所以想要战胜恐惧，就要真实的经历一次恐惧，你愿意在这里再听一次分手讯息吗？如果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反应，就举手，我会马上停止治疗。」
沈昀很想拒绝，但这样显得他很没种，只好采纳医师的建议，乖乖拿出手机後，他又不安的看向医师：「一定要吗？」
「除非你不想成为蝙蝠侠。」
沈昀按拨放键的手都微微颤抖着，算了，爷们一个怕什麽，牙一咬，按了下去。
一开始是一段很长的沉默，沉重的呼吸声让人十分不安，约十秒後，唐棠的声音才从喇叭倾泻而出：
「沈昀，你真他妈是我见过最烂的人……」非常引人入胜的破题，让沈昀口罩下的呼吸粗重起来。
「我好後悔没有早点跟你分手，我浪费了三年时间才发现，你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帮你整理房间和让你上的婊子。」
「你扪心自问，你这三年为我做了什麽？我每天帮你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你主动关心过我吗？你甚至连专门为我挑个礼物也不愿意。」
罗医师按下暂停键：「沈先生，这部分你有要解释的吗？」
「我……我……我就是比较懒。」但唐棠想要什麽，开了口他还是照样买单啊！
「那我们继续往下听，如果有任何不适请举手告诉我。」
呃……好，如果那时候我手还能举的话，沈昀还没应话，唐棠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一定会说，我只是比较懒而已，我今天就跟你谈谈懒这件事，姑且不论你那完全没救的生活习惯，为了不想洗衣服只穿免洗内裤，懒得选衣服同样衣服买十件，懒得洗碗家里充斥免洗餐具，这些我都不想讨论，就说我跟你的关系，你根本无心经营我们的爱情，我们之间的问题一直存在，我想谈你就说懒得吵，跟你在一起根本看不到未来。」
罗医师又按下暂停：「所以听到这边，你明白唐棠口中说的问题吗？」
「就是……太懒的问题吗？可是我也是有一份正正当当的工作啊！」
无视於沈昀的辩解，罗医师继续拨放。
「我知道你一定又会说，但我有一份正正当当的工作啊！我们来说说你那什麽工作，你一个名校电机硕士，去做一个外文系也能做的工作就志得意满，靠得还是你以前住美国留下的英语基础，我真替你妈辛苦栽培你感到不值，我受够你一点生活目标都没有，虽然我的薪水比你少，但至少我知道我的梦想就是开一间彩虹咖啡店，但你呢？明明能力不差，却安於现状不思长进，你根本就是一条混吃等死的鲁蛇。」
「……」沈昀默默想举起手喊停，但手完全不听使唤，只能任由唐棠的谩骂持续。
门外的裴定恩等了半晌没看见沈昀出来，心里也有点急了，脑中满是早上沈昀给他听的分手讯息，以旁观者来说他相当同情唐棠，要跟沈昀同居别说三年了，连三天他都不敢挑战，毕竟是人就不想住在垃圾堆中。
但要说沈昀完全对不起唐棠也不公平，就他所知沈昀把每个月的薪水一毛不少全都交给唐棠，任他投资花用，而且沈昀几乎不干涉伴侣大小决定，总是一千零一种回答——「你开心就好啊！」
不管如何，看在沈昀是他同窗好友的份上，裴定恩由衷希望他快快走出失恋伤痛。
「啊～～～～～～」突然诊间传来沈昀的惊呼，裴定恩再也按捺不住，不管门口护理师如何拦阻，找到缝隙就钻了进去。
「裴医师，请你不要擅闯诊间！」
裴定恩进到诊间便看见沈昀缩在墙角，双手摀着耳朵，一副窝囊废的样子，心中立刻烧起一把火。
「学姊，你对他做了什麽？快点把声音关掉。」
一直稳如泰山的罗医师手忙脚乱按着手机却无法关闭声音，手机不断重复播着最後几句。
「沈昀，我老实告诉你，鸡鸡大根本没屁用，跟你做爱我从来没有高潮过，你那千篇一律的ＳＯＰ无聊到我边做边打哈欠，你他妈的连帮我打出来都懒，你就是一个只顾自己爽的浑球，早泄男，祝你永远不举，再见！」
裴定恩一把抢过那该死的手机，快速输入沈昀永远懒得换的预设密码四个零，终於把唐棠充满怨念的讯息中止。
「我……我想用系统减敏感法帮助他克服恐惧，刚刚有告知他不舒服要告知。」罗医师支支吾吾想解释，但裴定恩完全不想听。
「这哪里系统了，你根本是洪水法，他已经被大洪水溺毙了。」裴定恩怒气冲冲上前把沈昀架在自己身上带走，任由身後罗医师喊着。
「Dean，那我开一些抗忧郁的药给他，下礼拜记得回诊。」
裴定恩後悔没找个男医师给沈昀，就算产生移情作用也比现在精神崩溃好，去他的系统减敏感，会怕的东西终究还是怕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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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的急诊室也是越夜越美丽，民众晚睡突发状况就多。
22:30因洗澡不慎在浴室滑倒的阿嬷在家人陪同下就诊，须照断层扫描确认伤势。
23:05男子不寻常腹痛求诊，手脚因疼痛抽搐。
23:47怀孕35周孕妇羊水破裂急产，到院时婴儿已无心跳，家属痛骂声不止。
00:16救护车送来急性肝炎男大生，双眼充血，皮肤发黄，检测後肝指数超过正常值１２倍，须紧急处理。
01:25警方陪同两个酒气冲天短裤辣妹到院，两人身体大面积擦伤，两人声称在夜店遭人强行带走。
裴定恩配合警方做完验伤证明笔录，又处理完妙龄辣妹的伤口後已经凌晨两点，他终於可以吃上一口晚餐，配的还是下午送来患者的断层扫描结果，影像中脑部的不明阴影让他很在意。
急诊室医师的工作很像侦探，患者告诉他这里痛那里痛，他就得负责找出制造疼痛的原因，尤其这里每天都是人命交关的时刻，根本不容许判断错误。
「总觉得是braintumor（脑瘤）啊。」裴定恩自言自语，边扒了一口冷掉的爌肉，根本食不知味。
才想夹旁边的笋乾入口，手机又响了。
「裴医师，请立刻到急诊中心，有病患指名找你。」
电话中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裴定恩心想绝对是刚刚指责他延误处理的孕妇家属，他做好必然被打的心理准备，风风火火赶回急诊室，迎接他的状况却比预想中更意外。
两个保全外加几个护理师围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全裸男子，旁边观察区的患者有的尖叫有的摀眼，男子边甩动下体口里还不断恫吓保全不准碰他，他认识裴医师。
「沈昀！」
本来也就没人想碰半夜来急诊室闹场的裸男，看到裴定恩出现彷佛救世主降临，立刻让出空间。
裴定恩火速拿起一旁空病床的被单，快步上前围住沈昀完全暴露在外的下半身，避免他被看光。
「裴医师，目前无法判断患者身分，需要你的指令。」
沈昀双眼迷离，意识模糊，任旁人怎麽喊他都没有反应。
「病患上周有本院精神官能科的就医纪录，先帮我调出来。」
果不其然，罗医师开给沈昀的抗忧郁药物有嗜睡及梦游的副作用，可能沈昀自己一个人住门锁又坏了，就一路梦游到急诊室来。
「裴医师，需要施打镇静剂吗？还是叫醒他？」
「不需要，我来处理，你们去忙吧。」
限制睡游者行动或贸然叫醒可能导致病患意识混乱或焦虑，甚至引发逃跑或暴力行为，正确的作法是温和地引导他回到床上睡觉。
「沈昀，走，我带你回我房间。」
「我……好累……好想睡。」
「好，我们回房间睡，来，手给我。」裴定恩让沈昀搭着他的肩，小心翼翼的哄他回医师专用的值班休息室。
一碰到床沈昀立刻把自己塞了进去，好像婴儿找到母亲怀抱，胡乱抓了被单就沉沉睡去，口里还喃喃喊着唐棠的名字。
看起来这次真的伤得不轻啊！裴定恩叹了口气。
「唐棠……」
「好了……糖糖没有罗，吃完罗。」裴定恩继续吃他的冷便当，像安抚医院里饱受惊吓的小朋友。
「唐棠……唐棠……」
啧，一直糖糖是怎样，好想打他啊！
对好友的耐心很快用完，裴定恩开始无视後方阵阵呓语，再度专心研究病患的断层扫描影像。
「裴……裴……」
裴定恩没想到沈昀竟然喊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医师最受不了病患的召唤，於是将电脑椅转了１８０度。
「叫我干嘛？」
「裴…一起睡……」
「两个大男人睡一张你不怕床垮啊？」无奈沈昀又重复了几次，裴定恩没辙，索性往沈昀旁边躺了下来，一个半裸上身，一个穿着医师袍胸前挂着听诊器，画面相当违和。
「裴……裴……」
听沈昀不断喊自己名字，裴定恩突然觉得神经紧绷，好像有小人在他心脏里打乐队鼓，一下一下不间断。
想到他们高中时去参加数理竞赛也曾这样比肩而睡过，沈昀睡相实在差劲，就是爬藤植物，抓到东西就要卷，即使是人也不例外。
沈昀将头靠在裴定恩肩上，鼻尖磨蹭他医师袍的肩线，一双手扣着他臂膀，这才发现沈昀保养得真不错，脸上几乎没有岁月痕迹，反观自己整天在急诊室里日夜颠倒三餐不继，一定苍老不少吧。
「裴……裴……」
「嗯？」
「裴……裴……」
「我在啊。」
「陪……陪我睡……唐棠……陪我睡。」
「……」
靠……搞了半天原来自己会错意，沈昀叫的根本不是他。
「我有说你可以把我当唐棠的替代品吗？」被认错的感觉实在很差，基於某种报复心理，裴定恩兀自将嘴往好友脸上贴去，没想到沈昀的舌头睡眠中也具有爬藤植物的特色，唇瓣一被碰触立刻主动探出和他纠缠，偏偏裴定恩最经不起别人和他较劲，看沈昀来势汹汹，立刻以吸烧酒螺的态势迎战，谁也不放过谁的舌头。
直到裴定恩的手机又响，他才推开沈昀起身。
「裴医师，请马上到急诊室。」
「好，知道了。」
裴定恩离开前还没忘把门窗都锁好以防好友再次梦游发生危险，往急诊室的路上他舔了舔自己还发烫着的唇。
嗯，滋味还不错，比冷掉的爌肉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