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路言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徐作钧的车上,从白白家出来後已过了末班车时间,跃然骑机车返家,一向以大众运输代步的他只好搭老板的顺风车回家。
车上的气氛很安静,路言还在想晚餐时他们聊到的话题,徐作钧毫不避讳的坦诚性向,自己却还是选择当个逃兵,用烂到不行的故事遮掩了真实的自己。
一定被作哥瞧不起了吧?想到这里,路言就觉得是不是该趁这个只有两个人的时机来个圈内人相认。
「作……作哥……我刚刚说我的前女友……其实……」路言鼓起勇气。
「你没必要跟我交代你的感情生活,工作以外的事我没余力管。」单手握着方向盘,徐作钧直视着前方,硬生生阻断了路言的谈心企图。
星期五的深夜,号志交错闪着红黄灯,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车,没多久前方的车一台台慢了下来,远方停着台警用巡逻车,员警正逐一盘查。
「看起来是周五夜的加强取缔酒驾啊。」路言东张西望,用过往的工作经验研判。
「真麻烦,明天一早还要跟莫非定律导演选角。」徐作钧啐了一句。
「作哥,让我来,这里以前是我的辖区,常常配合员警办案的,说不定他们还认识我。」
见徐作钧满脸不信任自己的模样,当员警敲他们车窗时,路言主动凑了过去说:「嗨!学长,辛苦了,我们赶时间,能不能让我们绕过呢?」
「学长?你哪个分局的?」员警挑起一边眉毛。
「我以前是OO地检的书记官啊!」眼前的员警路言毫不认识,只好努力介绍自己。
「你跟哪个检察官的?」员警问。
「我……」因为怎麽样也不想提起那个名字,导致装熟策略完全无效,员警依然把酒测仪器摆到徐作钧眼前。
徐作钧配合接受酒测,想当然尔酒测值是零,却没有因此被放行。
「刚刚有毒品通缉犯经过,在逃中,麻烦配合下车一下。」
徐作钧解开安全带说:「刚刚是谁说这里之前是他辖区的啊。」
两人在车外等了一阵,徐作钧倚在车门上,无聊得直打哈欠,路言伸长脖子看前方状况,瞥见了员警牵着缉毒犬一车车搜查。
「看来追捕的犯嫌来头很大啊!竟然弄来了缉毒犬。」路言说。
徐作钧一听到缉毒犬三字脸色丕变,看到迎面而来的员警,二话不说坐回车上。
「作哥,你干嘛啊?让他们闻一闻就没事了。」路言从车外对着徐作钧说。
「我拒绝,快上车。」徐作钧说。
「你现在这样掉头走绝对会出大事,他们会马上鸣笛追你的。」
「给我上车。」一声令下,路言不得不乖乖照做。
「作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什麽原因,但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毒品是能戒的。」在路言道德劝说的时候,徐作钧已挂档启动车子。
路言害怕的闭上双眼,伴随後方刺耳的警笛声,一个小时之後,就如同他的预测,他和徐作钧两个人手铐着手被押回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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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路言口中"认识的人"终於出现时,他两人早已经历了一连串搜索,从车子到身体无一幸免,当分局员警打算侦询徐作钧时,看不下去的路言发声了。
「现在都凌晨三点了,我们可以主张夜间讯问禁止吧?」
「当然可以,除非当事人同意,不然我们大家就在这里耗到天亮,没问题的。」员警回答的一派轻松。
「我同意,赶快问一问吧!」徐作钧说。
「作哥!!!!」一定要这样不给面子吗?
「路先生,那请您回避吧!」
「我不要,你逼我走我就检举你刚刚侵入性的身体检查没合法申请。」路言摸了摸被人白看的屁股,警察碰上法律人也莫可奈何,只能无视他的存在。
「徐先生,你刚刚到底为什麽要逃避临检。」
「我已经回答几百次了,因为明天早上还有事,我不想浪费时间。」徐作钧寒着脸。
「你的验尿结果要一个月才会知道结果,在这段期间……」
「拜托一下,你就不能给我们验尿试纸吗?五分钟就能知道结果的事……」路言插嘴。
突然外面值班员警进来,附在询问他们员警耳旁说话,只见他微微蹙眉,听完後说:「先这样吧,你们可以离开了,下次遇到临检麻烦配合。」
两人不明究里,一前一後步出侦询室,映入路言眼帘的熟悉身影让他一怔。
「言言。」
路言登时站立不稳,伸手拽住了前面人的手,徐作钧回头见他脸色难看,循着他视线方向望去,前方站着一位看起来与路言年龄相仿的男子。
「言言,对不起我来晚了。」男人说。
「傅检,不好意思,我们这半年人事异动比较大,害你那麽晚跑一趟。」值班员警态度骤变,颜色也和缓下来。
徐作钧从头打量眼前的人,推测着他的身分来历,外加後方犹如老鼠遇到猫的路言,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傅检,好……好久不见。」路言硬挤出这句话,世界怎麽就那麽小,原本打算永不见面的人,不到一年又狭路相逢。
他那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检察官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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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作钧不明白为什麽最後他人会在这里,凌晨四点的豆浆店,距离明天工作仅剩四小时,他用吸管搅拌沉在豆浆碗底的砂糖,想着就在不久前的警察局,检察官邀约了路言叙旧,他本可以率性独自回家睡觉,偏偏临走前对上路言的眼神,那个好像说着"你走了我怎麽办?"的眼神。
徐作钧有时真恨自己的妇人之仁,於是他加入了这对旧情人的叙旧时光,甚至抢了路言旁边的位子,让检察官最後只能在对面坐下。
这位年轻检察官在他眼中就是个刚出社会的孩子,因为优秀,所以骄傲,又因为骄傲,不得不用谦虚遮掩,又因为谦虚的太刻意,挡不住的傲气就这样喷射出来。
「言言,这位是……怎麽称呼?」连用语也竭尽所能听起来成熟世故。
「这是我现在的老板,徐老师,作哥,这是我以前老板,傅检察官。」路言说。
「老师?言言你该不会还在写那没用的小说吧?」
没用的……小说?徐作钧闻言停下了搅拌豆浆的手,不满意的抬起头。
检察官连忙从名片夹里抽出名片递给徐作钧,口里还说着「幸会幸会。」
傅梓翰,原来这是他的名字,徐作钧看着名片,掷地有声地念出:
「负-心-汉-」
路言听得头皮发麻,赶紧小声提醒:
「作哥……那个字念"子"啦!」
「喔喔……不好意思,我中文不是很好。」徐作钧朝傅梓翰灿然一笑。
路言脑中闪过徐作钧平常要求剧本一个字都不能错的嘴脸,老是吼着"你最好记着,我剧本就看到第一个错字为止。"这……难道……是故意的?
「徐先生是从事什麽行业的?」傅梓翰说。
「我是做资源回收的,专门回收别人觉得"没用的"人跟东西。」
「哈哈哈!他意思是说当编剧常常需要接手别的编剧的烂摊子啦。」路言陪着笑脸。
「编剧啊?真惭愧,这种大众娱乐我平常就比较少接触了,是那种婆婆妈妈爱看的乡土剧吗?哈哈哈。」
「没有那麽高级,我主要负责AV跟GV领域,绝对是您有涉猎的大众娱乐。」徐作钧挑眉,声调毫无起伏。
路言摀住脸,真想挖洞离开现场。
「徐老师,麻烦你多照顾我们言言了,我们是高中大学同班同学。」
「後来还是同寝室友是吧。」徐作钧意兴阑珊的接话。
「咦?言言跟您提过我啊?」
「当然提过,他对你的描述让我印象相当深刻呢。」
徐作钧浅笑,想到有一种写作技巧,就是在遇到创作瓶颈时,暂时忘记故事的主线,想想主角以外的人物,在没有被描写到的时空里,过着怎麽样的生活。
所以看着路言,他就想到了自己的27岁,那是为了爱能和全世界为敌的年纪,随着年岁增长,身边再也没有强大到能夺走他什麽的敌人了,可当时誓死保护的东西终究没留住,而同一个时间轴上,和他在不同故事里的路言也努力爱着某人,保护着自己重要的宝物,只是最终爱情依然辜负了他的期待。
因此,他能明白路言的感受,毕竟回到此刻,他和路言一样孤单一人,无论爱得惊天动地或寂静无声,在结果上并无二致,但他不能理解的是,路言究竟看上傅梓翰哪点?
他难道不知道主角是剧本的灵魂吗?怎麽会选了一个性格担当不起那麽多篇幅的人物作为主角,还当唯一主线从高中到出社会一写十年,收了个烂尾根本毫不意外。
这,这到底是哪国的选角标准?
「简直匪夷所思。」徐作钧冒出这句话,回神才发现自己还在豆浆店里,眼前这对旧情人话匣子开得相当自然。
「作哥,你也这麽觉得吗?这案子太奇怪了,怎麽会大费周张的把糖粉弄成毒砖运送?」就在徐作钧发呆的同时,傅梓翰说了他最近侦办的毒品案件,大动作捕获的贩毒集团,所有看似毒品的粉末最後送验都是糖粉,害检警颜面尽失。
「我倒是觉得,我们好像该走了。」徐作钧起身离开,再耗下去,明天的选角工作要开天窗了。
路言跟在後面,踏出门口前一刻傅梓翰拉住了他的手。
「言言,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道歉的,我很怀念我们什麽都一起的日子,一起办案,一起生活,如果你现在过得不好……」
徐作钧停下脚步,花了0.1秒犹豫是否该管这闲事,身为编剧,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庸俗的情节就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上演,於是转身上前,毫无预警地牵起路言空着的那只手。
「不好意思,我们过得很好。」
路言脑子一片空白,不自觉得张开嘴,看着徐作钧与他十指交扣的手,掌心传来的热度立刻化作脸上的红晕。
傅梓翰先是一愣,然後理解的点了点头,松开路言的手。
徐作钧一把将路言拉到自己身边说:「小言,我知道你很擅长跟老板谈恋爱,但编剧你还是个新手,我就再教你一次,故事支线要能影响主线才有存在的必要,一些和主线已经没有交集又写坏了的支线……」,顿了顿,徐作钧将脸贴向路言耳畔,眼睛却直直盯着傅梓翰。
「就必须,毫不犹豫的,删除。」
路言感到一股热气如电流般从耳际直窜全身,让思绪全乱了套,至於徐作钧到底说了什麽,他什麽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