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相逢却不相识
来到琉璃城已不少时间,神无念已习惯此地的风俗和作息,对於那些爱慕的目光,他总能视而不见,不改从容,那些姑娘再如何热情如火,他依旧不愠不火的应对神态和淡然的话调,她们内心的爱火随着时日的流逝也被慢慢的都磨光了。
只除了一个人仍不死心,对着他大献殷勤,此女为琉璃城城主之女,沈吟歌。
沈吟歌,貌若芙容,姿如弱柳,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城里的人皆说她的姿色可比天仙,上天入地无人能及。
她喜欢神无念不是个秘密,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日,她又上雨儿的石屋来找神无念了。
沈吟歌站在门边,朝内唤着:「无念公子,吟歌今日要去游湖想约你一块儿去,你跟我一同去可好?」她瞧了瞧屋里,并未见着自己想见的人。
她皱了皱鼻,明白他早出门了,再痴等於此也没意义,两手拍拍,扬袖转身便离开这里。
待她走後,伟岸的身影从石屋内最隐密的角落走出,神无念一改多日来所穿的灰衣长杉,换上一袭白衣,默然不语的坐着,似乎在等人。
雨儿进门便见他沉如泰山的气势,白衣将他出尘的容貌衬得更过,令她一时看呆了。
若说是天仙大抵也不过如此吧!她愣愣的望着他想着。
连日来的相处,神无念对雨儿的气味和走路的声息很是熟悉,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他抬眸对她稍稍微笑。
雨儿被他这麽一笑,整个人差点软脚,自古以来只有美人让英雄折腰,没想到她今儿个居然也会为了美男微微一笑而差点软脚,真真丢死人了。
为了掩饰失态,她用力的咳了声再开口:「念大哥,自从我带你去城门之後,你每天都上那儿,回来後脸色都很苍白,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何要如此执着,明明那个地方让你很难受不是吗?为何还去?」
神无念依旧笑着,不语。
雨儿早也习惯他时常笑而不语,不太在意又问:「你是想离开这里?」
他的眸光突然变得迷离,似乎遥望着远方,轻声如喃:「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是想上那儿,好像有什麽人在呼唤我一样。」
雨儿不晓得他来此地後被梦境夜夜侵扰,一个迳儿的说着:「其实你是想避开沈大姑娘吧!她也真不知羞,居然日日来找你,甚至还大言不惭说,自己一定会嫁你为妻,也不想想她虽然长得美,可要你这种仙人般的俊颜当夫君,她配得上吗?」
他讶然失笑,问道:「仙人般的俊颜?我?你想太多了。」他伸手轻拍了她的头一下。
雨儿可不依了,哇哇大叫:「你才想太少,自从你来到这座小城,这儿老的小的,哪个人不为你而疯狂,我看只要你随便点个头,这座城的女人都能成为你的後宫了。」她吐了吐舌,「我可不算在内,我是你妹妹。」
「世上若有一人能得我心,我便一生一世倾情对她,生死相随。」说到後面那四个字,他的眸光突然闪了下。
生死相随……好耳熟的字眼,他似乎对谁说过。
「可惜那个人还没出现,你的生死相随还是先留着,别随随便便交付出去,尤其是那个姓沈的,你千万、绝对、不能、看上她!」雨儿一脸认真,末了还用力的点了点头。
见状,神无念嘴角上扬的弧度益发明显,那个人还没出现……是吗?
呵,还没出现呀……
☆
千里跋涉,无数日落月昇,夜鸟孤啼。
虹霓、紫衣和龙诀三人已行过半个大地,为的就是寻找那三界不管之处,太多的日子过去了,兴许过了个把月,兴许更久,总之时间对他们而言已不具意义。
走了那麽久,紫衣睨着眼看向身後的龙诀,一脸狐疑。
「怎麽了?」虹霓问着。
紫衣拉拉她的衣袖,凑近轻语:「这姓龙的说不定是诓我们,都走这麽长的路了,居然还没到那啥三不管的毛地。」
啐,她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眼,肯定是怕她不实现诺言,才这麽死活盯监着,他压根就不晓得那什麽三不管地带的。
虹霓摇摇头,「他说了知道就一定知道。」
紫衣愣了愣,「你怎就如此确信那姓龙的知道,这天底下说谎的人多得去了。」
「他不是人。」
「意思是他也是妖魔之辈?」紫衣不由得拔高声音,惹来後方的龙诀朝她望了一眼,她瞪了他後,才往虹霓身边凑得更近。
虹霓淡淡的说:「非也,他身上有股得奇特的气息,不似仙更不若妖魔,我只能确定他不是人。」
说到仙字,她的眸光忽地暗了下,自己心尖上的人原本是个远不可及的仙人呢!却为了她宁愿舍弃仙位,舍弃一切。
她似乎还能瞧见那时他决心与自己相守时脸上那般深情,那眼神,她永生都忘不了。
紫衣见她神色有些迷茫,忍不住轻声问道:「又想起你家那口子了?」
虹霓但笑不语。
「放心,他肯定没事的,他长了颗奇特的心,那是天赐的呢!就凭那颗心他死不了的。」紫衣顿了下又言:「我查过古书,他的心是聚天地之灵气,月之华,日之明而成,本就有灵性,长在他身上後,更是灵气逼人,危险时它肯定会护主,要不然主子一死,它还灵给谁看。」
听她这麽一说,虹霓唇角的笑纹更深:「是呀!它不会让他死的。」他说过要陪自己活到永远的尽头,怎会舍得丢下她一人。
他从来不骗她的,从来不。
「到了。」龙诀忽地说了句话,行至紫衣面前,鹰眸紧盯着她。
紫衣被他瞧的有些毛,嚅嚅的说:「到了……就到……你干嘛像看犯人一样的盯着我。」要死了,看得她心头一阵毛。
虹霓不顾他二人,迳自环顾四周,此地湿润无比,站久了能浸湿绣鞋,脚下踩着的土似乎非寻常泥地,她蹲下身探手摸了下,一股电流直侵指尖,很弱,几乎没有,却仍旧被她所感受到。
看来,果真是此地没错。
龙诀无暇理会那抹红影,利眸直盯着眼前的人儿,「想进入三界不管之地需要鲜血。」
紫衣指着自己,怀疑的问着:「你这麽看着我,是想叫我弄出点血来吗?」开什麽玩笑,要流血之前得先痛,她最怕痛了!
虹霓闻言,起身看着龙诀,「用我的。」
龙诀目光未移:「不妥,你血里魔性会引来妖魔同类,最好的就是人类的血,而她就是目前唯一的人类。」墨眸直盯着眼前的人。
紫衣翻了个白眼,牙一咬的说:「好吧!赶快取血,反正痛一下就过去了。」她一脸从容就义。
龙诀聚气於指尖瞬间往她掌心一划,血痕乍现,红红的血慢慢的流出来,紫衣皱着眉头,心想这个姓龙的死人头有必要划这麽大的刀子口吗?害她痛的要死。
无视於她瞪视的目光,龙诀迳自对虹霓说道:「当这些血洒下时,那处隐密之地便会开启,不过时间极为短暂,你得把握。」
虹霓点头,神情专注的看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紫衣愣了下:「等等,我也要去那个地方,虹霓一个人去多危险。」後面这句话没啥说服力,她完全明白。
龙诀冷道:「我认为你跟着去,她才危险,因为必须分神照看你,更何况……你还欠我一件事,别以为我会轻易的放你离开。」
紫衣嚷着:「让你也跟着去不就得了,反正你都跟到这儿了。」
龙诀轻摇着头:「我不能进那种地方,一旦我入此地,那儿必然会崩毁。」他虽来自上古,却远比上古存在於更悠远的时间,万物本有秩序,一旦破坏了该有的平衡,将会引发不可想像的後果。
闻言,紫衣愕然,就连虹霓也不由得愣了下。
「开始吧!」龙诀淡淡的说着,拉起紫衣的玉手往前方的地面一挥,一抹鲜红赫然飞落入地,刹时乌云急聚,层层翻涌,地面开始出现变化。
虹霓瞧见地面乍现金光,一道漩涡直深入地底,她朝他们两人道谢後,便纵身跳入其中。
紫衣只来得及看见那抹鲜艳的红意划过眼前,然後就消失了,而地面的那道金色漩涡也不见了,天上的云也清了、淡了。
一切宛若没发生过似的,好像她不过是发了一场梦罢了。
龙诀望着紫衣淡淡愁思的面容,心中不由想起另一个人,一个他深爱了万年的女人,一个让他活在痛苦之中的女人……
「走吧!」他说。
紫衣不舍的望着虹霓消失之处,半晌後才点头,方举步而已,右手腕处乍现一道紫色的细线,她愕然的看着他。
龙诀淡然开口:「你无须惊慌,这紫色丝线是追影绳,我腕上也有一条。」他扬起左手,腕处果真有道淡淡的紫色浅影。「它们是一对的,只要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所以你别想逃走。」
闻言,紫衣黑着脸:「那我去死,你跟不跟?」
「基本上,这追影绳是活的,等你死了,它自然就解了。」龙诀认真的答道。
她白了他一眼:「我服了你。」末了,她大步经过他身边,懒得跟他多说。
龙诀忽然唤了她一声:「紫衣。」
「干嘛?」她心中没由来的一惊,他干嘛直唤她的名,是想让她做恶梦吗?
他指了下另一边,说:「你走错了,要走这边才对。」
她气恼的转身,行经他身边时,咬牙丢了句话。
「干嘛不早说!」
☆
虹霓自天空飘然而下,宛若一朵绝世而立的美艳桃花,当脚尖点到地时,她的心没由来的震了下,然後倾城的丽颜浮现一抹微笑。
她感觉到了,感觉到神无念就在这个地方没错。
心急的她,走在山中的小径上,脚步很凌乱,有几次还差点绊到,可她不在乎,她只想着能快些见到他。
多日来的想念已让她无法再忍耐,肚里的孩儿也轻轻的踢了她一脚,似乎也开心着能够见到爹爹了,她笑着摸了下肚皮。
「宝宝乖,娘这就带你去找爹爹。」她轻声的对着肚里的孩子说。
这次她小心的加快脚程,就怕跌了会伤到孩子。
下了山,日头渐斜,将她纤细的影子拉得老长,她一人独行於无人之路,终於在日月交替之际,来到城里。
方才心急下山,没注意到周遭的景色,现下天色暗下,她才发觉此处的石屋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宛若漫天星尘,看上去美得不真切。
她边走边惊叹着,路人纷纷对她行以侧目,一方面因为她是生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举世无双的绝艳容貌。
对於众人看傻的目光,她恍若未闻,水瞳掠过他们的脸连稍作停顿也没有。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那淡然如水的声线,不急不缓的音调,不是她夫君神无念是谁。
她转身推开那间有些老旧的石屋的大门,慢慢的走近屋子,贪婪的听着他说的话,还来不及高兴,一道女声划破她的耳芯,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为什麽……
为什麽他的屋子里会有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