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伤时代08
「说我卖友求荣，未免也太小看我了，真要卖的话，我会只卖出一个地址吗？那女人哪，从她姜家的祖宗八代，乃至於她衣柜里每件衣服的排列顺序，这些我全都熟得很，要想卖的话，我老早全都卖光了，你说是吧？」
「会有人买吗？」
「从小到大，倒也不是没人来问过，但非常可惜，开出的价码虽然好，她大小姐却没几个中意的，害我都不好意思把那些秘密透露出去了。」小绿端详了石毓翔几眼，说：「也就只有你，勉强凑合得过去。」
「琼安以前没交过男朋友吗？」石毓翔有些不信。
「想知道吗？」小绿摊出手来，「老娘现在有点渴了。」
关於琼安的很多事，都是这样一杯两杯饮料，石毓翔慢慢从小绿那儿换来的。学期过了一半後，琼安的课业压力更大了，尽管周六依然到校，却也已经无法抽身溜到烘焙教室，反倒是天性散漫的小绿，却偶尔会踅过来，帮忙权充快递小妹之余，当然自己也吃上几块免费饼乾，还顺便泄漏一点好友的八卦。
「她也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啦，不过那已经是国中时候的事了。你知道的，国中小女生情窦初开嘛，就是那样而已。」大概是因为免费的饼乾，嚐起来特别香甜，小绿接连几块塞进嘴里，又说：「反正呢，她就是那种不管做什麽，都会很压抑，会很小心翼翼的人，但是太谨慎的结果就是这样，喜欢的男生都被别人追走了，她还在犹豫一通电话要不要打。」
「没其他的了？」石毓翔摇头说他不信，「她看起来就是温柔贤淑的乖乖牌，这应该很多人喜欢才对吧？」
「那是在你面前才温柔贤淑，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可从来没这样感觉过。」
「那是你感觉迟钝吧？」
「敢说我感觉迟钝？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求於我的。」小绿冷笑着提醒他，又说：「人嘛，谁不是带着几种不同的面具在身上？说面具或许难听了点，但起码就是会有好几种不同的样子，在面临不同场合或需要时，人就是不自觉地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起码她还会来学烤饼乾，不像你只会负责吃，你就是变成猪的样子来到我面前吗？」
「放屁！你以为她真的对烘焙有那麽大兴趣吗？一开始也不过只是我们在打赌，而她赌输了而已。」
「喔？」这话让石毓翔感兴趣起来，为了听到更多八卦，於是他再递上一盘饼乾，这次刚出炉的是巧克力口味，而且还做成可爱的香菇造型。
「其实呀，一开始先对这种家政社团有兴趣的人，本来是我才对。」小绿毫不客气，直接拿块饼乾往嘴里塞，边吃边说：「反正我们从以前就这样，什麽都爱比来比去，上学期我在巧艺社，织了一顶针织帽给她，那个女人就心有不甘，觉得自己也得弄点什麽东西出来，才会跑来你们烘焙社，企图扳回一城。」
「那看来这一场比赛又不分胜负了？」
「不，这一场我姑且认输了，」小绿刚吃完饼乾，拍拍手上的屑末，说：「我在巧艺社没看上任何一个像样的男生，她却在你们这儿钓到了一只前任副社长，这一点我甘拜下风。」
「去你妈的。」石毓翔呸了一声，而小绿则哈哈大笑，端着要给琼安的饼乾走出社团教室。
虽然总是没半点正经，但石毓翔还是心怀感激的，如果没有小绿，他还真的不容易争取到更多能与琼安见面的机会。上次去探病，把握的是放学的四点半之後，一直到六点半琼安家人回来之前的黄金时刻，但那种机缘毕竟难得，才让他能够登堂入室一次，之後的假日，倘若学校没有自习或小考，琼安在家的作息更受限制，外人无论如何是没有打扰的机会了，也只能仰赖小绿帮忙，才能将琼安「偷渡」出来。
「人呢，我是给你带来了，接下来就不关我的事了嘿。」把话说完，小绿转身就要走。
「你都来了，还想跑哪里去？我们也不是出来鬼混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星期天的早上，约在市区的麦当劳，琼安连一口薯条都没吃，已经先将课本跟讲义全都摊开在桌上。
「如果你们是出来鬼混的，那我反而还会有点兴趣，但正因为你们是出来K书的，老娘才没有一起参与的兴致。要说在成绩方面赢你呀，我国中、国小的时候，已经赢得够多了，现在不打算继续追求这个了。」小绿嗤之以鼻，说：「你们玩得开心点就好，请恕我不奉陪，谢谢。」
闹哄哄的速食店里，大概也只有琼安还勉强看得下一点书，石毓翔则是根本心不在焉，起初他跟琼安分享了昨晚刚在家烤好的饼乾，之後则东张西望起来，视线偶尔停留在讲义上，但也不过就是短暂的一两分钟，很快又被周遭的声响或人影走动所吸引。
「你那一页已经看很久了耶。」琼安提醒他。
於是石毓翔翻了一页，但新的一页写些什麽，他完全没有过目，从二楼靠窗的位置往下望，街边一群国中年纪的小鬼们正喧哗，他又看得出神。
「你翻了一页空白干嘛？」结果琼安又把他拉回现实，石毓翔这才发现，原来刚翻的新页面，其实是讲义章节後面的空白笔记栏。
「你到底在发什麽呆呀？」琼安放下自己手中的书，问他。
发什麽呆呢？石毓翔也不知道该怎麽说，一个寒流刚要到来，寒假在即，此时琼安脖子上围的，是石毓翔前两天送她的围巾，那已经不再只是为了告白而送了，事实上，他就只是担心琼安又感冒而已；除了那条围巾，还有露趾手套，可以方便琼安取暖跟活动，几个暖暖包，现在也分别塞在琼安的口袋、腰腹之间，甚至连脚底专用的，石毓翔也都为她准备了好几个。
此时他想起的，是不久前一个周末，小绿跑到烘焙教室来索讨免费饼乾时，随口跟他聊起的那几句话。那时石毓翔原本也只是不经意地问了两句，想知道琼安有没有什麽特别不爱吃的东西，他想的很简单，就是希望日後在尝试将各种食材加入饼乾时，别误踩地雷而已，没想到小绿却一语道破石毓翔犹豫已久的心理，那时她说：「有时候，就差那麽一句话你不问出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等於白搭。你玩过线上游戏吧？主角跟神兽之间，如果要建立从属关系的话，通常都会有一个订立契约的动作，这你懂吗？」
所以现在是告白的时候吗？他跟琼安四目交投，一旁还有几个小鬼在喧哗，不断有人走动，有小心翼翼端着食物经过的，有打翻饮料正在惊呼跟忙着擦拭的，还有脱了鞋子，直接把臭脚跨在椅子上的，这能是适合告白的地方吗？又或者还跟小绿那时接着说的话一样，她那天把饼乾全部吃掉後，离开前说的是：「当你们眼中只看得见彼此的时候，还会在乎全世界变成什麽样子吗？」
「干嘛，我有眼屎没洗乾净吗？」琼安丝毫没有猜测到石毓翔心里那些九霄之外的念想，她揉揉自己眼睛，又问：「怎麽样？弄乾净了吗？」
「乾净了。」哭笑不得，石毓翔说。
-待续-
爱情的契约无须言辞，眼神间我们已然订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