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欧石宇
我是被收养的。那时我才刚升上国中，我的父母却永远离开了我，就因为一场车祸。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父母也是可以取代的，直到我遇见了方爸和方妈。他们收养我，并将我的生命重新来过一遍。
方爸和方妈对我很好，但我仍然忘不了我真正的父母。
我还有一个妹妹，就那一个唯一的妹妹，我却再也不能和她相见。当我第一次看到夏尹希时，我真的觉得我又能和我的妹妹再次相遇了。
——一样倔强的眼神、一样开朗的笑容，我得要十分忍耐才能克制自己不冲上去拥抱她、好好爱惜她。
也许李韶说得对，我应该要离她远一点。
我对夏尹希了解得太多，越接近她，就等於将她内心的那伤口再次狠狠地揭开，赤裸裸地重新上演。
我不要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庭。
我不要。
「我回来了！」夏尹希中气十足地对着屋内大喊，我的耳朵差点没被震聋。「有人在家吗！」
「有。」一个憔悴的身影从楼梯上走下来。
「安晨贤？」我吃惊一问。「你怎麽会在这里？」
安晨贤充满不屑地对我「哼」了一声，一个箭步就把我背上的夏尹希给抱走，揣进自己怀里。
离开我背的夏尹希没有防备，错愕的任由安晨贤抱着自己。
感觉……变得好空虚。
「我在哪里出现有需要你来管吗？」
「我只是不放心让她和你共处一室。」
「怕我会吃了她？」安晨贤冷笑几声。「我在夏家长大的，她家就跟我家没什麽两样，不需要你这外人操心！」
当他一把话说完，我的心里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既像是羞愤，又像是愧疚，但更多的是……不甘心。
对，我只是个外人而已。
「姊姊，你回来了……吗？」阴暗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同时传来短促的啜泣声。
夏尹希瞄到正在哭泣的小女孩，眉头一紧，挣脱出安晨贤的怀抱，三步并两步地跑向她，将她搂进怀中。
「别哭……小莲，不要哭了……姊姊在这里啊。」夏尹希抱起夏尹莲，轻拍着她因为惊恐而颤抖的身体。
原本还在争吵的我们两人，默默的被晾在一旁。
我看着夏尹莲，心里忽然又发现自己原来是陌生的。
是不认识的。
「你．们．两．个！」夏尹希凶恶的眼光投射过来。
「是！」吓死了，我和安晨贤瞬间站得直挺挺。
「这里说到底还是我家！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活得不耐烦啦！通通给我滚去客厅坐好！」
「是！」
看着我们仓皇的背影，夏尹希是好气又好笑。
「姊姊，妈咪要你上楼去找她。」
「嗯？他在楼上休息吗？不舒服啊？」
「妈咪和晨贤哥哥跟我要去找姊姊，结果她在马路上昏倒，是晨贤哥哥开车送妈咪回来的。」
「昏倒？」夏尹希大惊。「她怎麽了？」
夏尹莲无辜的眨着眼。「我不知道……」
『算了，问了也是白问的。』夏尹希转了个弯。
「好吧，去客厅找晨贤哥哥和石宇哥哥，我上去看看妈的情况，马上就下来。」
夏尹莲点点头，拖着脚步往客厅走去。下一刻，却又嘟着嘴，向夏尹希走来。
「姊姊、姊姊，我好饿……」
夏尹希愣住。「小莲，你们还没吃啊？」
「我们大家一直在找你，都还没吃。」夏尹莲咬着手指，问了最重点的一句：「姊姊，你会煮饭吗？」
夏尹希一愣。
「呃……」她的厨艺可不是一般的烂啊。「你、你去找安晨贤和欧石宇，叫他们弄点吃的给你。」
夏尹莲迟疑地点点头，接着一溜烟跑开了。
夏尹希擦去额上的冷汗，点开了楼梯昏黄的灯，忐忑不安地爬上楼。
她敲了敲门，发出清脆的木头声响。
「……是谁？」
听见徐筱薰虚弱却不失生气的回答，夏尹希才放下了心。
「是我。妈，我回来了。」
夏尹希清楚听见房内的人倒抽了一口气。
「尹希，快进来。」
她颤抖地握住门把，过了一段时间，却迟迟不肯开门。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担心，有我在。」
「安晨贤……」夏尹希回头，还没看到人就喊了名字，这让我的心凉了一半。「啊，是你。」
我拍了拍她的肩，勉强对她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开门吧，她一定很担心的。」
她对我点点头，终於将房门给打开。
徐筱薰就坐在床上，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在昏黄的灯光下，慈蔼的笑着。
她的脸……可说是毫无血色。
也许是另一种接近死亡的凄美。
「尹希，你回来啦。」徐筱薰面对自己女儿脸上各种复杂的神色变化，显得泰然自若。「啊，还有石宇。」
然後她转头看向我，一种带着惊讶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但更多的却是满满的哀伤。
还记得当初在医院，她把我误认为她那已经过世的大儿子，我的心一阵绞痛。
「石宇，谢谢你送尹希回来，真是麻烦你了。」
「不会，我应该的。」我眨了眨眼，将泪水赶回去，忍住想出上前拥抱她们的冲动。「我先走了。」
夏尹希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我。「你们认识？」
我点点头，快速退出房里，就看到夏尹莲抱住我的大腿。
「石宇哥哥，我好饿喔。」她眨着大眼说。
我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好，我们下楼去煮饭吧。」
只留下她们母女俩，在漆黑的房间里，促膝长谈。
夏尹希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见桌子旁还有着吃剩的蔬菜粥，心里不禁对安晨贤涌出满满的感谢。
「妈，你怎麽会昏倒的？」
徐筱薰笑笑，没有多做回答，只是将夏尹希拥进自己怀中，像以前哄小孩一样，轻拍着她的背，缓缓地摇着。
「尹希，你是不是最近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嗯，」夏尹希答道。「最近跑一跑就喘，而且也使不上力来，我还在担心是不是要把空手道给停了……」
「尹希，」徐筱薰将夏尹希的脸转向自己，脸上尽是愧疚的神情，让夏尹希看了不由得心疼。
「妈，怎麽了？」
「你会怪我吗？怪我没把你生得健康？」只差一点，徐筱薰的眼泪就要溃堤。「都是我不好，也连累你们……」
「妈！」夏尹希推开徐筱薰，站起身来。「我怎麽会怪你呢？那也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不是吗？」
「尹希……」徐筱薰似乎有些错愕。「你都知道了？」
夏尹希艰难的点点头，拉起了她的手。「妈，刚刚医生都跟我讲了，但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一遍，好吗？」
「好，」徐筱薰眨眨眼，又露出了那迷人的笑容。「其
实你和小莲都遗传我，有先天复杂性心脏病。」
夏尹希依偎在她怀里，静静地听着。
「妈知道这种痛苦，所以痛下心在你们各自弥月的时候，送到法国去治疗。但这不能完全根除、随时都会复发。」
「会复发的原因，是受到太大的冲击或外伤吗？」
徐筱薰点点头，夏尹希则害怕的抖了抖，闭上眼睛。
「真是的，说来这样，我可是最近两者都具备了呢……」
徐筱薰拍拍夏尹希的肩。「尹希，你不能再做任何比较剧烈的运动了，仪队可能还可以，不过跑步不行。而空手道⋯⋯你就别练了吧。」
徐筱薰心疼的抱紧她，夏尹希可以感觉到有湿湿的东西落在她的脸庞。「妈不要再失去一个孩子了，尹希……」
然後沈默，不是那种尴尬，是让两人暂时恢复平静的寂静。良久，徐筱薰才缓缓开口。
「小澄他，没有这种病。」
夏尹希默默不语。「但是，小澄有严重的黑暗恐惧症。」
「……我知道。」
徐筱薰吃惊地看向夏尹希。「你知道这件事？」
「尹澄……跟我说的。有一次他真的把我抱得太紧，而且感觉快呼吸不过来时，我忍不住问他的。」
「他跟你说了啊。」
「嗯。之後他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夏尹希转头，迷蒙的眼看着徐筱薰，泪如雨下。
「我当初还嫌他像国小生一样怕黑、甚至笑他是萝莉控、想占有亲妹妹的变态……」
夏尹希笑了出来，眼泪却无法停止。
「等失去了他之後，我才知道，我才是那个想占有自己哥哥的变态，看到他交女友，甚至会吃醋……」
「尹希……」徐筱薰摇摇头，不敢理解。
「妈，你错了，我很爱尹澄，但仅仅是妹妹想依靠兄长的感情，我相信尹澄也是一样的。」
那个我永远深爱的哥哥。
还有，永远深爱的妹妹。
兄妹。
「欸，记得要打六颗蛋耶。」安晨贤嘱付着我，还不忘翻炒着中香气十足的罗勒叶。「啊你面放盐没？」
「有啦，啊啊！那个肉要老了！快捞啊！」我们两个像
互相的老妈子一样喊着，引来了夏尹莲的注意。
「晨贤哥哥、石宇哥哥，味道好香呀，你们在煮什麽？」
「煮青酱。」「煮义大利面。」两人相视。
夏尹莲嘻嘻笑着。「喔～是青酱义大利面呀！」
「是啊，小莲还喜欢吗？」安晨贤一手卷蛋一手撒肉桂，还能笑着回答她，不愧是未来的「家庭煮夫」。
「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很喜欢！」
我拍拍她的头。「小莲，去看看她们两个要下来了没。」
「好！」夏尹莲蹦蹦跳跳的跑了。「哥哥们真厉害，我和姊姊还有妈咪真是好幸福喔！」
我笑了笑，翻动锅里的浓汤。该来了吧？
「她多大了？我是说小莲。」我问着安晨贤。
「今年四岁了，下个月是她的生日。」
「四岁……」我不由得对时光流逝得如此之快感到十分怅然。「夏家只有两个女孩子？」
安晨贤搅着青酱的动作一顿，眼神闪烁不定。
「……不是的，夏尹希其实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我探头探脑着，想看看他说的是否是真的。「那他在哪
里呢？怎麽都没有看到人影呢？」
安晨贤紧紧闭上嘴，似乎在脑中思考着要怎麽开口。
「是离开家搬出去了？还是留学？」
安晨贤熄了瓦斯炉的火後面对我。「是车祸。」
「车祸？所以他在狱中？还是在医院休养？」
「死了，他早在四年前就死了，所以夏尹希才会失忆。」
我注意到他说这番话时，身子一直在颤抖，垂在身子两旁的手也紧紧的握成拳头。
我对他投以锐利的眼光，「那你为什麽要这麽紧张？难道，夏尹澄的死，以及这场车祸的发生和你有关？」
安晨贤的眼底流露出恐惧，激动地大喊：「不、不！夏尹澄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往前一步，将他逼近墙边。「那你能不能说说，你在四年前撞死的国一少年，他是谁？」
安晨贤的情绪瞬间恢复冷静，甚至冷静得太过异常，但两只眼睛却向着我放出愤怒的眼光。
「你在试探我，你根本就知道四年前那起车祸。喔，我错了，打从我一开始见到你就是这样了，不是吗？」
我挑起一眉。
「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不！」安晨贤用力地将菜刀拍向桌面，发怒的大吼。
「我不需要每个人都来告诉我自己做错了什麽！更不需要替我解释什麽！人是我害死的，我又何尝不需要补偿！」
「安晨贤……」
安晨贤闻声一惊，颤抖地转过身子，便看见夏尹希沿着门框，脸色苍白地慢慢跌坐在地。
感觉一切有如世界末日般，无助和无力感向他袭去，而他无能为力，我这外人不过是个媒介。
「夏尹希……」他胆怯地唤着她的名字。
「你不用再解释了……」
「不！」安晨贤跪在她眼前，早已泪流满面。「拜托！夏尹希，听我说！」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吗……」
安晨贤抬起头，手抚上她泪流满面的脸庞。「拜托，我可以解释，请你听我说，夏尹希。」
她没有动作，甚至没有拨开他的手。「你⋯⋯说说看。」
「那天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只是当我一醒过来，夏尹澄就这样⋯⋯我发誓，人真的不是我撞到的！」
夏尹希抓住他的手，安晨贤的眼底闪露出一丝丝希望。
结果，「啪」她挥开他的手。
安晨贤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尹希。「夏尹希⋯⋯」
「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不，你仔细听我说」
夏尹希捂着脸不停摇头，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出去出去出去！你这个大笨蛋！我不要看到你出现在这里！」
安晨贤一愣，却迟迟不肯起身。「我不⋯⋯」
「走开！我恨你！离我远一点！」
「是吗，你恨我⋯⋯」他的眼角泛出泪光。「我走，我这就走，以後你不用再见到我，我想你会幸福的。」
他了出走她的生命中。
翌日。
我牵着夏尹希的手，静静地走着。
想起自己昨晚瞒着徐筱薰将安晨贤赶出家门，夏尹希便鼻头一酸，再次将头靠近我的胸膛。
「尹希，就快到学校了，这样不好吧。」
夏尹希更用力的埋进我怀中。「去他的花边新闻，我夏尹希就是花心！他们又能拿我怎样！」
我叹了口气，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安晨贤甩上大门後，夏尹希跌跌撞撞的跑回房间，哭了一整晚，还附加上一连串的尖叫。
「安晨贤你这个大混蛋！一次次安慰我，又一次次接我疮疤！要我恨你也狠不下心，同情你又是我唾弃自己的良心！」
「尹希……」我觉得自己在门外听得够久了，便将房门开了个小缝。
夏尹希抬起满是涕泪的脸。「拜托……让它停止……」
我来到床边，拿了几张面纸，帮她擦去眼泪。
「我不是真的要他走的啊⋯⋯」
没想到夏尹希顺势一倒，紧紧抱住了我。我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尽量控制自己的慾望。
「尹希，别这样。」
「拜托，只要一下就好……」
我没有多说话，就怕自己也忍不住泪，只是默默地将她抱紧。好歹让我感受一下她的温暖。
就像现在这样。
接下来，要是我再不做些什麽，可能我就要失去他了。
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他的。
「尹希，你真的相信，夏尹澄是被安晨贤撞死的吗？」
夏尹希不解地抬起头。
「其实你有看到吧，那个开车的人的脸。」
夏尹希再度愣住，太多真相席卷而来。
没错……她有看到……
只是现在她满脑子里，装的全都是安晨贤。
我眨眨眼，对她露出一个俏皮的笑，眼里却藏不住锐利。
「你，想不想还他一个清白？」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麽做。
我握住她的手，希望能藉此给她一点勇气，这小鬼头真是太过懦弱了。
「不用可是，只要跟我说，想或不想。」
夏尹希似乎恢复了神智，瞪着我的眼光充满着疑问。
「如果我说我并不想呢？」她问。
我耸耸肩。「那麽，安晨贤可能就会消失在你眼前。」
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那我可以选择自己来吗？」
「当然，」我呵呵笑着。「只要你愿意相信他。」
夏尹希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告诉我真相，让我去帮他。」
我摇摇头，她则是一脸迷惑的看着我。
「真正的事件经过你要自己去问他，问我这个局外人，你觉得他会接受你的帮助吗？」
夏尹希想了片刻才点点头。「好，我自己来。」
「这段时间千万别跟他闹翻了。」
「我会的。」她说，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尹希，对不起……』
对不起，我只能帮到这里。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侦讯室里，一名警官紧张的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警察该有的威风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影子。
「警官，我们实现承诺的时间到了。」
昏暗的灯光下，林明村警官的脸显得更为憔悴。
这件事一成，他可是要去坐牢的。
即使去坐牢的有可能是他的亲妹妹，但这赌可玩大了。
「这个我知道的，方先生，但我还是心望您能三思再做决定，这样做，膝下无子的您和方太太，往後会很辛苦的。」
方夏庆笑了笑。「谁说我们没有小孩？」
林明村吓了一跳。「可是，方太太不是……」
「你可听说过李宏？」
「您是说，医术世家的那个大夫李宏？」
「正是。」方夏庆不由得抚掌一笑。「他有个女儿叫做李韶，和我们家儿子关系不错呢。」
他点头认同。「方家和李家一样都是历史优久，而您家族是书香世家，两家自然关系不错……」
突然间，林明村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
「不会吧？那女孩有这麽厉害？」
方夏庆笑而不语。
「我只听说过她年纪轻轻就有多项研究专利，还是未来某间医院外科的主治医师，没想到她……」
「李韶可是被匿名的诺贝尔奖得主。」他笑着说。
林明村站起身，抱拳大笑。「那我就先恭喜二位了。」
「虽然石宇是我一手拉大的，但他毕竟该回到属於他的地方，但愿他能够更幸福。」
「您找到石宇的父母了？」
「嗯。」方夏庆眼中有着淡淡的悲伤。
「那，您和石宇谈过了吗？」
「当然，」方夏庆笑得神秘。「他也有他自己的计画。」
林明村陪笑着，看起来懦弱胆小，其实不然。
他也有他自己的计画。
啊～学生们朝思暮想的暑假终於到了。
然而我却背着书包走在往学校的路上，好悲惨啊。
不例外，华中的学生暑假还要暑辅。
「大家早安。」我走进教室，向大家问早，同学们也热情的向我挥手。
「请问夏尹希小姐在吗？」
我转过头，便看到一位管家站在方虹面前。
「哇……」她看得两眼发直，嘴巴吐出了个奇怪的叫声。
「呃，这位小姐？」张叔两手在方虹面前挥了挥。
「嗯、啊，是的，有什麽事吗？」
「请问尹希小姐在吗？」方虹皱了皱眉，怎麽大家都要找夏尹希啊？
这时夏尹希刚好走进教室，被眼尖的张叔发现。
「尹希小姐。」
夏尹希擦擦手，惊讶地扬起眉。「哦？张叔？」
张叔微微行礼。「晨羽大小姐请尹希小姐来府中一趟。」
夏尹希皱起眉头。「发生了什麽事？」
「在下不知道，晨羽大小姐只希望尹希小姐尽快赶去。」
夏尹希转头四处张望，然後找到了我。
「石宇！」
我抬起头，看见门口出现了个西装笔挺的家伙，感趣的挑起一眉。
「怎麽了。」
「我出去一下，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我点点头。「好，快去快回，小心点啊！尹希。」
「我会的！走吧，张叔。」
方虹从椅子上站起身。「等等，尹希，我跟你去！」
张叔行了个礼。「尹希小姐，请。」
「方虹，我们在停车场等你！张叔，就跟你讲那麽多次不要对我行礼嘛……」
我看着她逐渐消失在校门口的身影，我打了个寒颤，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我的心头。
就好像四年前那次车祸、他们从此离开我身边那种感
受，非常的不舒服。
「堂哥。」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方虹。
我随意地对她笑了笑。「怎麽了，方虹？」
「你是不是在跟尹希交往？」
我愣了愣，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又笑了出来。
「你怎麽会问这个问题？」
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因为我是尹希的朋友。」
「朋友吗……」我眼神锐利的看向她，後者抖了抖身子。
「拜托告诉我啦，堂哥。」
「哦，」我点点头。「对啊。很奇怪吗？」
方虹倒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狡诈，但随即又恢复那个傻傻呆呆、可爱的表情。
「恭喜堂哥了！尹希是个好女孩！」
「嗯。」我知道。
方虹蹦蹦跳跳地走开，我看着她的背影不免感慨。
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疯狂。就连我也不例外。
还有他。
「晨羽大小姐，我把尹希小姐带回来了。」
夏尹希看看屋内，只见安晨羽发了疯似的向她跑过来，脸上的黑眼圈十分浓重，平常美女的形象荡然无存。
夏尹希惊讶的张大了嘴。
「尹希啊～我的救世主终於来啦～」
夏尹希被扑倒。
「尹希，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日夜思念你啊！」
夏尹希被口水攻击。
「尹希，我真是快要发疯了，你再不来……」
夏尹希伸出一只手把安晨羽的嘴堵住。
「晨羽姊，我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凌虐的。」
「是啊，晨羽姊姊，尹希是听说有急事才过来的。」方虹笑嘻嘻地说。
听见方虹出声，安晨羽这才发现有外人，赶紧起身。
「呃，哈哈，你是方虹？」
方虹嫣然一笑。「是的，晨羽姊姊你好，我是陪尹希来的。」
夏尹希用李妈给他的湿毛巾擦擦脸後，才开口问安晨羽：
「晨羽姊，发生了什麽事？你看起来好糟糕。」
「唉，」安晨羽摇摇头。「还不都是小贤。」
「安晨贤？」夏尹希的心里隐隐作痛。「他又怎麽了？」
「上次他从你们家回来之後，不吃不喝，整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就连爸爸去叫他、他也不应。我快担心死了！」
方虹转头稍稍怒视着夏尹希，後者漫不经心地咬着手指甲，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晨羽姊，让我们两个上去看看吧。」
安晨羽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们！我已经为他好几天都没睡了，再不睡一下，等等去上班就完了，啊……我可爱的床铺，我终於可以再次拥抱你了……」
她打着呵欠，转身回房去睡了。
张叔和李妈两人站在客厅，担心的上前询问。
「尹希小姐、虹小姐，有什麽是要我们帮忙的吗？」
夏尹希点点头。「李妈，请你去烧一点热水，还要放洗澡水。张叔，你先上楼跟安晨贤讲，叫他等我一下。」
「好的！」两人向炫风一样跑走了，看来安晨贤这次造成很多的麻烦啊。
夏尹希准备走进厨房，却被方虹拦下来。
「方虹，你做什麽？」夏尹希疑惑的歪着头。
「夏尹希，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想踏进这间厨房一步。」
看着方虹严肃的表情，夏尹希更加疑惑。
「为什麽？」
「因为我可不想命丧於此！天哪，你要是踏进这厨房……啊啊～我的青春就要在还没来得及跟安晨贤告白前先葬送在你这生活白痴手中啦！」
说完，她还做出大为崩溃的夸张动作。
「呵……」夏尹希苦笑几声。「我只是煮个白粥，这我还会好吗？倒是你自己不把握机会告白的，关我什麽事？」
「啊，这话说得有道理……」方虹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好！今天就让你进厨房，我先去做些别的事！待会儿见！」
「欸……」夏尹希想叫回方虹，她却已溜得无影无踪。「她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怎麽像是来观光的？」
夏尹希苦笑几声，转身面对厨房。
「今天换我来照顾他了呢……」她轻轻笑着。
可是，她没注意到的是——她自己心里还深深恨他。
李妈端着热水笑嘻嘻地说：「尹希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我这边也是，走吧。」
夏尹希端着白粥和一些酱菜、烫青菜、蒸鱼，李妈则拿着那盆热和一条毛巾水跟着一起上楼。夏尹希心里开始隐隐感到不安。
「咦？方虹呢？」她四处张望，却没看见她的身影。
「方虹小姐刚刚先进去了。」
夏尹希有点惊讶。「安晨贤让她进去的啊？」
「好像是呢，看来尹希小姐一来，少爷的确有些好转了。」
夏尹希没多说甚麽，对着李妈翻了个白眼。
她举起手准备敲门。「安……」
「安晨贤同学。」
夏尹希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房里传来的是方虹的甜美声音。
「……是你？夏尹希同学呢？」这是安晨贤虚弱无力的声音。
李妈兴奋地拍着夏尹希的右边肩膀，用力到她都要内伤了。
「少爷、少爷他愿意开口了啊！天哪！天哪！感谢佛祖！」
「嘘，小声点。」夏尹希将耳朵贴在门上。
「你很希望现在在这里的是夏尹希吗？」
方虹的声音有点落寞，但带着更多的愤怒。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怎麽是你会在这里，刚刚张叔明明跟我说是夏尹希同学要来，并没有说是你。」
夏尹希的心渐渐凉了起来。他刚刚叫她甚麽？夏尹希同学？他们已经有这麽深的隔阂了吗？她慢慢觉得无力，跪坐在门口前。
「是夏尹希让我来的。」
房外的李妈一听，无不在心里大惊。这女孩……竟然说谎？
「是她让你来的……咳咳咳！」
话说到一半，安晨贤突然用力大咳，夏尹希一度想冲进去，但最後却拿不出勇气。只能听着方虹安慰他的语句，在自己耳边回荡。
「你还好吧！晨贤同学！」
安晨贤嫌恶的拨开她的手。「你到底来干嘛的。」
「我、我……」方虹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
方虹结结巴巴地说着，让夏尹希一颗心沈到了谷底。
「我不要。」
「为什麽？」方虹忍不住怒吼。「我到底哪里比她差？我这麽喜欢你，你却拒绝我！你终究是喜欢那贱人哪一点！」
「我没有说我喜欢夏尹希同学。」他说。
安晨贤的声音像冰一样冷，和着满满的不在乎，狠狠地刺穿了夏尹希的心。
不知不觉，两滴如银珠般的泪从夏尹希的脸颊滑落。
「那你能不能接受我？」
「我不要，请你出去。顺便帮我叫张叔进来。」
方虹感觉自己被当成仆人，这是一种羞辱！她歇斯底里地大吼，手脚不停挥动：「我不要！我一定要你答应我！我为你做了那麽多，你看这个！这也是你叫我给她的，你为什麽就不能喜欢我！你只把我当作你的工具、你的仆人吗？」
安晨贤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出去，好，那我走。」
听到安晨贤要出来，夏尹希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门前，任由眼泪爬满她的温热脸颊，最後却化为冰冷的利剑，狠狠刺穿自己的心，滴在手背上。
「喀」门一开，出现了安晨贤苍白而憔悴的面容。
李妈兴高采烈地大叫：「少爷！你可终於出来了！李妈我真是……」
她突然停止说话——呃，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安晨贤低头瞪着夏尹希，不带一丝感情。因为她低着头，所以他看不到她正在哭，为了他而哭。
「是你让她跟着你来的？」安晨贤问。
夏尹希一愣，才默默地点点头。
「你让她来羞辱我？」
她不发一语。『没有甚麽好说的，一切错的都是我。』她说不出口。
「哼……」安晨贤冷冷一笑。「没关系，这是我应得的，现在你成功的报复我了，但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对吧？」
『因为我说我恨他。』夏尹希动也不动。
「我对你失望，夏尹希。」安晨贤冷冷地说。「现在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以後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夏尹希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自己的手背。
她微微抬起头，只见方虹嘲讽地看着她。
她真的……那麽可恶吗？
「再见。」安晨贤抛下一句，然後连看也不看地越过她，迳自往楼下走去。
「欸，少爷……」李妈看着安晨贤下楼想追上去，却又担心夏尹希。「尹希小姐……」
夏尹希站起身，以飞快的速度冲出安家。
「夏尹希……」身後，有个带着犹豫、淡淡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泪，停不下来。
夏尹希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减缓奔跑的速度，任何人都看不出来她曾经迟疑过，曾经对他优柔寡断。她头也不回，直直奔向家中。
安晨贤看着夏尹希奔跑的身影，心理隐隐作痛，但眼前已经越来越模糊、视线越来越狭隘，血的味道涌上喉头——
「少爷！」
一切彷佛就此毁灭。
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