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狡童 — 第十章.大戰之前-1

正文 狡童 — 第十章.大戰之前-1

(原文请见http://www.popo.tw/books/582668)

出得朝歌,卫国太子仪仗朝向齐国缓缓行去,车上使节仪容自是经过一翻整理,卫汲如今依旧是那乌发束冠的堂堂太子。

「禀太子,午膳已然备妥,请示太子是否便即用膳?」下人候在门外恭敬询问。

车队行经卫国都城,各地城守无不竭力奉承这尊金神。毕竟再失势也是太子,朝中依然有那大批老臣死忠跟随。

随着卫汲入厅端坐,数名侍女端着食盘鱼贯而入。卫汲嗅了嗅手边一盅乌沉沉的茶水,转向从人问道「此浆亦为姑娘所制?」

侍者一愣赶紧命人唤来庖厨,不一会儿只见一名浑身是汗的中年厨子慌忙奔入,甫一进厅便双膝一跪,伏在榻下颤声说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此浆亦那乐伎烹制,说是引人食慾,能教殿下多食餐膳,小人实不知也。」

「无妨,此浆酸甘,确实引人食慾。」卫汲说道「如今姑娘何在?」

「悦音在此。」话声未落,只见一名乐伎笑吟吟地步入膳厅,眉宇之间混着少女的稚气与莫名的沧桑,一对眼眸清澈透亮。据闻该名乐伎乃是数日之前由人荐入太子府,凭藉一手琴艺入得使齐车队,甚受管事嬷嬷喜爱。

卫汲点了点头,举杯问道「此浆何物所制,味甚美。」

「此『陈皮』也。乃由柑橘之皮刨去苦肉,浸以药草,垂置屋檐风晒而成。有开胃、生津、润喉之效。」悦音笑道「奴家见殿下无什胃口,故将『陈皮』浸煮滚水,略加蔗汁调制而成。殿下既喜,奴当日日烹制为是。」

卫汲本是少近女色声乐之人,可数日之前一见此女便却觉亲切可人,因而少见地与之交谈,并不时招徕抚琴。卫汲自齐妧以後再也未曾亲近任何女子,因此下人除啧啧称奇外,对於悦音姑娘也客气许多。

一旁从人见太子并无不喜,松了口气将那厨子赶出,自有机灵小侍将悦音姑娘随身之琴抱来。柔缓舒适的琴音叮咚流泻,卫汲浑未察觉自己眉头随着琴音松开,唇角露出柔和弯弧。一顿饭下来卫汲将午膳吃得乾乾净净,并又命人赏了厨子三十刀币。

待得从人撤下餐盘、换上茶水,悦音最後一指挑上末音,抚平琴弦恭声道「奴家献丑了。」卫汲示意其於下首入座。

「不知为何每闻姑娘琴音,总有似曾相识之感。本太子见姑娘行止有度,却问姑娘可是曾於我卫宫或哪位贵人府上奏曲?」卫汲问道。

「奴家曾於公子顽殿下府中献曲。」悦音恭敬答道。。

「唔……弟顽。」卫汲点了点头问道「多久一次?」

「每月一次。」

「弟顽,此数年间少来往矣。却问弟顽可好?」卫汲问道。

「甚好,神气疏朗,笑语晏晏。」

「饮食可安?」卫汲再问。

「安。每餐均食鱼肉菜果,少饮酒也。」悦音回道。

卫汲仔细端详眼前之人,点了点头,再又问道「姑娘可知六年之前弟顽府上神使之事?」

悦音眼珠迅速转了一圈,镇定答道「无。奴家乃一乐人,哪里知晓公子之事。」

「如此便罢。」卫汲挥了挥手「姑娘且先下去歇息。」

待得悦音退出,卫汲命人叫来舟萨。今之舟萨不仅仍为太子心腹,且已依制晋陞为校骑护卫。

「舟萨,此女底细如何,你可查清?」卫汲问道,眼眸流露清明之色。

「此女确为公子府所荐,信人文保在此。」舟萨说着呈上一份竹简。想入太子车队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要嘛是头牌红倌,要嘛是知名乐坊,而此乐伎乃由卫顽门客荐於太子总管,最终入得使齐车队。

「曾闻你言,弟顽府上有姬一名,体弱不堪见客,你且说说那姬之事。」

「是。」舟萨回思道「听闻该姬乃公子六年前所得,甫一入府便深得宠爱。因其体弱,故公子修筑别院於卫郊,专乃供其休养。又闻其甚厌生人,因此便连公子也只每月探视一次。」

「可得描述该姬形貌?」卫汲道。

「唔,据闻别府侍奉之人均为公子家养下人,因此口风极紧。」舟萨说道「不过据那授席先生所言,该姬慧甚,尤善乐音。」

舟萨蓦地反应过来「莫非太子认为那悦音姑娘便是、便是……如今公子顽声势大张,却竟将宠姬秘送於此,难道竟是别有图谋?」

「不尽然也。」卫汲神思飘向卫宫里那极为甜美的梦境「你且继续调查便是。」

舟萨退下後,卫汲对着镜子掀开衣襟,那日似是有人对着自己这胸前胎记说些什麽,可他痛醉之际,实在听不分明。

确实,这六年来卫汲过得非常艰难,可他是卫国太子,因此再痛也得坚持。面对卫公、面对齐妧,这已然不是单单歉疚或是痛恶所能形容。若说齐妧水深火热,那末卫汲便是那呛溺於滚烫深水中的将死之人。他还活着,只是因为他从来不敢忘却自己身份,在遭卫公罢黜之前,只能半死不活地拼命演好太子角色。卫公要他煎熬就煎熬,齐妧想要将他油炸火烧,那末他也只好生生受着。

那日卫宫里的清音,那女扮男装、努力扶他起身的狼狈小侍,彷佛神仙灵药般滋润了他乾涸的心灵,让他一觉醒来反而更为真切的面对现实……面对自己这六年来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六年前的他,也曾这般搂着心爱之人亲吻,可如今心爱之人不再,两人这些年来沉溺於彼此的折磨与被折磨,早就忘却甜蜜温柔的情爱是何模样。

根据下人所言,该名小侍乃由三弟卫顽携入宫宴,席间还曾因其与二弟卫黔牟发生冲突。从来不曾听闻弟顽着迷声色,那末此人是谁,命人查查当日公子府上出入便知。

指节轻扣小几,卫汲皱着双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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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晚膳,果真依旧有那甘酸美浆随餐。卫汲胃口极好,甚至命人多上炙肉,足足吃个盘底朝天才给换上点心茶水。只见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人唤来悦音姑娘抚琴。

佳人闻召,翩然入厅,奏了一曲复又一曲。卫汲闭着双眼不知想些什麽,最後终是一曲完结,琴声落下,卫汲命人引领姑娘入席,拈起点心示意悦音不必拘束。

「姑娘最後一曲有若天人之音,甚善。」卫汲赞许道。

「殿下过奖,奴家不敢当也。」悦音笑着也拈起一块点心,可当她放进嘴里咀嚼两下却蓦地脸色大变,口中的点心内馅竟是弥漫一股植物气味。

「呸呸呸……。」悦音迅速吐出口内之物,饶是如此仍然一阵天旋地转「你……何故毒我?」只见她那纤细身子一晃,扶着小几怒声问道。

卫汲看着眼前之人却是忽地笑了出来「何故言毒,此迷药耳。你该知道那五百宋军醒来之後可是依旧生龙活虎。」

乍闻此言,悦音小脸忽地一垮。

是的,卫汲所料无误,这位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的伎人悦音,正是那经由卫顽安排混入车队的李昕!想当年七岁半的她不过小小稚女,而如今十五岁半的她可也出落成个清秀姑娘。若非卫顽年复一年瞧着她日日成长,当亦如同今之卫汲一般,乍然之间认不出眼前之人便是当年那调皮古怪的小小神使。

「喝口茶醒醒神吧你,这迷药一战成名,如今却连解药都给研发出来了。」卫汲揉了揉眉心低声叹道「神使明监,我卫汲可不敢触怒天人,不过试你一试罢了。」

果然那几上茶水乃是解药,李昕喝了几口定下心神,随即怒道「午膳不是还好好的,你这是演上哪一出啊?」

「我不试上一试,你会说吗。」卫汲瞟了一眼那与幼时判若两人的清秀姑娘,重重发话「悦音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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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溶溶,卫汲挥退从人,携着李昕漫步在那都城的山林之间。

「长大啦,出落得不怎样,可还是比着当年好上一些。」卫汲揶揄着。这是他很久、很久不曾有的闲谈笑语。

其实李昕相貌虽不出众,却也堪称清秀,加之这六年来受着卫顽薰陶,仪态行止自有大家闺秀的风采气度。只见她也不干示弱哼了一声「太子手段尽是学人,可一点儿没比当年好上多少。」

习惯性的揉揉李昕秀发,卫汲却是伸手一触便即後悔。如今这大姑娘乌丝如瀑,略挽宫髻缀以金钗珠饰,哪里还是当年那调皮小儿。

卫汲意思意思拍了拍她的头顶随即将手收回,尴尬咳了一声,说起别的事来「此行危险,你别玩儿了,快回去吧。」

「我不。」李昕定定地看着卫汲「你也知道危险,为什麽就要自己闯去?」

卫汲不答,两人沉默半晌。李昕放缓声音柔声道「好歹你我相识一场,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你送死。」

卫汲停下脚步,端详着李昕清澈的双眼,蓦然想到卫宫後苑之事。「你可记得六年前那邵巫之言,预言云我卫国将有大变?」卫汲说道。

李昕点了点头「记得,因此那时国主筑台祭天,最後终息鬼神之怒。」

言及新台,卫汲心下一阵刺痛。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然而我另命人求问邵巫,此完整预言乃云,我卫国将迎天人一对,唯线索甚罕,仅知其可能有为女身者,有位高尊贵者,并且其中一人已然在我朝歌城内。」

顿了一顿,卫汲续道「然而当初之所以没能完全连接到你身上,乃是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卫汲顾及颜面没有讲全,不过其指李昕乃是下人之女、身份卑微之意显露无遗。

然而这对於李昕来说并不生气,毕竟来自现代的她可是读过大学考有执照,诊所车水马龙的抢手心理谘商师,到这鬼地方来不过借用一下人家身体,浑不觉得自己当真便是下人。因此对於卫汲隐而未出的言语,倒是全不在意。

只见她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怀疑过自己,不过一来身份与预言不符,二来我真不知道自己会给这卫国带来什麽大变。」三来如果我真是天人,那末与我一同遇上爆炸、首当其冲挡在前头的陈明怎没一起跟来?

等等……陈明?

李昕脑中瞬间闪过一丝记忆,蓦地抬头,愣愣地看着卫汲胸口胎记位置。虽是隔着衣物,然而那胎记彷佛慢慢浮现在李昕面前。

「若说天人一对,那末兴许我便是那身份尊贵之人了。」卫汲说着撩起衣袖「这是六年之忽现我身的火烧印记。」

李昕这才认真端详起卫汲身上、卫宫之中也曾瞧见的红迹,果真是那烈火烧痕。卫汲缓缓说着当时如何遭那不明魔火折磨,身上如何烙得全身红痕,而这也是他首次於人前吐露那场似真似幻的可怕经历。

「可我不懂,究竟是要我俩儿改变卫国什麽?」回过神来,李昕问道。莫说这六年来卫汲掩抑消沉,便是自己埋头在那别院里头过着日日翻墙的快活日子,究竟能够改变什麽?

一面说着,两人沿着小径行至河边,只见那岸上硕石高低,恁是李昕身负武艺也爬跳得十分辛苦。明明就是浪漫约会,忽地变得好笑起来。

卫汲回头看着那蹒跚身影苦笑一阵,由於此行危险,因此他存心试试李昕身手。最终来到最後一块巨石,卫汲首先跃下,转身看着李昕也饶有自信的打算由那巨石一跃而下,只见她身在半空,卫汲忽地一掌劈向李昕左侧。

相似的招数、类似的情境,李昕想也不想扭身往那石上一拍,不仅藉这一掌之力闪过偷袭,更顺势翻个筋斗稳稳落於岸边。

本是看她身手不佳,卫汲满拟一掌将她打落便以此为由将她遣送回去。不想她竟是反应机灵,闪过这一掌不说,尚能稳稳落地。

李昕落地之後随即站稳,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朝向卫汲质问,而是心头闪过一阵纠结与想念。傻傻看着卫汲,她却忽然想着,若是眼前之人是那白衣翩翩的温柔公子,她定然是要跳上前去闹腾一番。可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看着卫汲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扬起下巴挑了挑眉,拍拍衣袍表示自己毫发无伤。

卫汲见状无奈一笑,只得再度携着这貌似身手不大可靠的乐伎姑娘返回城里。看来是非得继续带着她上路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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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那头对於借兵一事始终没有回应,反是传来消息说道厢节给那宋子扣了起来。得到消息之後卫顽一面盘算眼下可用之人,一面急忙遣人通知郑忽。

卫汲车队离去已然两日,郑忽比之早先一步离开卫国。由卫至齐必经鲁国,再过两日卫汲车队路过鲁国之际,正好能够「巧遇」那闲晃鲁郊的郑忽。只要郑忽能够说服卫汲携上他那一百五十郑兵,兴许还能保得卫汲些许安全。

卫顽思索着,如今自己可是握有宋国大部分的财源命脉,然而宋子不愿借兵不说,甚至竟还胆敢扣留厢节。放眼整个卫国,除了那人又有谁的面子赢在自己之上?

思索至此,卫顽不禁紧握双拳。当年阿娘生下自己便即贵为公子之母,卫宫之中就算有夷姜氏的为难,也不致当真病死阿娘。最最痛心当年那人一心想得讨夷姜氏欢喜,因此眼睁睁地看着阿娘在那病榻之上辗转呻吟,而竟下令不许任何宫医前来救助。

一报还一报,当年卫公为讨夷姜氏欢心而冷弃卫顽之母,而六年之前卫公照样为了讨得齐妧欢心,因而逼死那早已失宠的夷姜氏。

逼死夷姜氏、强抢齐妧,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卫公感受到的并非对於夷姜氏母子的亏欠,而是对於太子报复的害怕。他将这股害怕发泄到齐妧以及卫汲身上,数年来发疯似明里暗里的羞辱刁难。

而这次同样的,便如当年将太子车队闹双胞之事报与宋子,如今卫公再次派人通知宋子扣下厢节,一心就是要置卫汲於死地。

「公子,那营救先生之事便让妾身来吧。」

卫顽思绪蓦然遭到打断,茱萸无声出现在他後方,他一转身便见眼前女子一身夜行装扮。

「公子莫要忘了,妾身曾是陈夫人置於公子身旁的眼线,不敢自言以一挡百,这伏高窜低的轻身功夫却是从未搁下。」茱萸笑了笑道「如今公子身边可信之人,算来怕也只余妾身了。」

「你……。」卫顽确实忧心厢节,可他万万不能让茱萸行这危险之事。

「公子。」茱萸见他欲言又止,微笑道「妾身无法为公子变出千人之兵,然而偷出那宋子兵令虎符却有九成把握。此行不仅为救先生,也是为救太子,为救混入车队之中的李昕姑娘,还望公子成全。」

卫顽眼前一片模糊,上前一步正要抱住茱萸,却是眼前女子轻轻一闪向後跃出数步,躬身笑道「如此便当公子答应了。此事要紧,妾身便即出城。请恕妾身无法再日日随侍公子,请公子当自珍重。」语末一拜伏地,随即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这一下变故突来全然不在卫顽算计之中,他自愣愣呆站原地,望着女子临去时的果断背影,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原文请见http://www.popo.tw/books/5826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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