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慕曦伸出掌心,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双颊,立刻引来一阵惊呼。
「别、别,小心待会妆花掉!」一旁彩妆师的声音有些急促,令慕曦忍不住淡笑着道了声歉。
彩妆师立刻凑近,面色专注的用唇笔替她上了桃花色的唇膏,而後终於松气道,「终於好了。」
她退後两步,仔细地端详着慕曦的造型是否有出错,过了会後,她终於露出了从今天一早以来最欣慰的表情,「慕小姐真美呢。」
柳眉微弯,一双杏眼像盈满水气般晶亮,小巧而挺直的鼻及饱满水润的唇,连身为看尽美女的她都忍不住感叹,果然也只有这样的人能抓住蔺先生的心了。
慕曦偏着头笑了,柔柔的回道,「谢谢赞美。」
随後慕曦随着造型师的指示站起了身,平口设计的胸前绣满了不规则的蕾丝花瓣,延及至长到曳地的鱼尾裙摆,红棕色长发盘起,几缕发丝落在颊畔,显得她肤色更为白皙。
造型师边替她拉整着衣裙及首饰,边张口问道,「慕小姐,能冒昧请问您和蔺先生是怎麽认识的吗?」
彩妆师立刻眼神闪亮,非常期盼的看着慕曦。
看着眼前两双冀望的瞳眸,慕曦轻笑着,如风般轻柔的嗓音满含笑意道,「大概是因为,他像猫吧。」
看着眼前两人茫然的神色,慕曦笑眯的眼睛眯的更弯了。
那阵子很常下雨。
炎热又乾燥至极的天气,却总会在午後突然落下又急又密的连串雨珠。
於是纵使一早天气再好,慕曦仍习惯性地带着伞,而在中午用餐时段,果然又下起了磅礡大雨。慕曦唇角微弯,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午餐,脚步轻快的踏向回家的路程,但在经过小巷口时,她却忍不住停下脚步,目光被蹲坐在角落的少女吸引。
还在呢……
她想着,是离家出走吗?犹豫了会後,她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无视离去,於是她踏步走了过去。黑色跟靴踩地时在水滩上漾起一波波涟漪,雨势却大到连鞋跟敲地的清脆声响都显得微弱,慕曦步伐极快,走到少女面前後,她深吸了口气,语气极轻的问,「你还好吗?」
少女没有回话,双手环绕曲起的腿,脸埋在双膝之中,只露出一双极艳的瞳眸。
幕曦没有因为被无视而恼怒,她笑着,语气极柔,「需要帮忙吗?」
少女终於望向她,却依旧不语。
慕曦暗叹了口气,凑向前,在快要碰到少女时停了下来,将伞放在地上,恰好能挡住少女已经淋湿的身躯。
她向後退步,雨珠落在身上,浸湿的布料紧贴着身躯,但她却像未觉不适,依旧笑着,「突然好想淋雨呢,这把伞送你吧。」
没有等她回应,慕曦又张口,「这午餐是多买的,你也帮我吃了吧,好吗?」
放下餐点後,她转身打算离开,但却被拉住了外套衣摆。
她偏过头,看向那女孩。
少女睁着明艳勾人的眼眸,哑着声问,「能……去你家吗?」
慕曦根本没有挣扎太久,立刻就心软了,於是她拉起女孩的手,却发现自己165的身高在她身边竟然矮了一截。
「你多高啊……」她呐呐的问。
少女抿唇不语。
大概戳到痛处了吧?毕竟很少有女孩这麽高呢,慕曦默默想着,旋即又笑着拿起地上的伞和餐点,「走吧。」
反正家里几乎都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对方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咳,虽然高了点,不过哪会有什麽影响呢?她想。
慕曦发现她大错特错。
事情要从她将少女带回套房开始说起。她让女孩先去浴室梳冲澡,毕竟待在那许久的她也不知道淋雨多久了,但等女孩进去後,她想起尚未拿乾净的毛巾和衣物给她,便伸手打算敲浴室的门,但在手即将触碰到门扉的那刻,浴室门蓦然被打开。
慕曦看着眼前那片白皙、平坦、完全没有任何女人胸部感觉的胸膛,怔楞着,小小声地问,「你是-ACUP吗?」
当然不可能有-ACUP这种事情,所以慕曦只能接受对方其实是个少年的事实。
勾人的桃花眼、白净的肌肤,搭上一张瓜子脸儿,颊上甚至因沐浴後而绯红,湿亮的黑发长至肩膀,看去更添妩媚。明明是男人,面容却比女人更艳丽三分,甚至连声音都非常轻细,即便身高极高,却不是典型宽厚的男子体型,看上去十分阴柔。
她踌躇的想着这样年纪的男孩,是不是不该让对方跟自己独处一室,但最後还是又心软的叹了气,拿了毛巾替他擦拭长到肩头的湿发。
「怎麽在那淋雨呢?」她轻声问。
漂亮的瞳眸瞅向她,而後又转头,压低着声音说,「是你说要帮忙,我才来你家的。」
慕曦愣了愣,而後轻笑,「对,是我说的呢,谢谢你愿意来。」
她边帮他擦发,边和他闲聊,花了好多时间後她才知晓他是蔺祈谕,是最近刚搬来的新邻居,高一的学生。小了她两岁呢,年轻真好,她想。
原本以为事情会就此为止,但自从那天之後,她和蔺祈谕彷佛结了断不了的缘分。
2
慕曦目光忍不住放空,思绪纷飞。
「叩、叩。」当敲门声响起时,慕曦眨了眨眼看向化妆师。
但还来不及反应,门便被打开了。
慕曦看着自顾自走进来极高傲看着她的女孩,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毕竟他的女人缘向来极好,虽然男人缘更好,她坏心眼的想着。
於是她带着笑容,非常有礼貌的打了招呼,「您好。」
穿着红色连身短裙的女人满脸嘲讽,「笑什麽,难道你还真以为从此要幸福快乐了吗?」
「承您吉言,必定会幸福的。」她不急不徐的回着,完全无视了对方话里满满的挑衅语气。
「慕曦,你可真厚脸皮。」女人语气更急,话里充满怒气,「祈谕什麽身份?你母亲甚至还是陪酒小姐,你区区酒家小姐女儿,难道真以为能攀上枝头做凤凰吗?」
慕曦眼神一暗,正要张口,门却立刻又被打开,她抬头望去,恰对上一双美丽至极的桃花眼。
「她什麽身份不用你管,蔺祈萱,你他妈的给我离开这里。」
明明嗓音轻柔至极,却偏偏阴沉到了极点。
彷佛又与当年的场景相同。
自从当初捡了蔺祈谕回家後,她便不知为何突然和他有缘起来。
上学路途中会遇到他、放学路途中会遇到他,甚至连假日出门买东西都能相遇。
他明明长得比女人还美,一张嘴却坏到了极点,总是对她露出不屑的神色,极骄傲又不满的道,「怎麽又是你。」
大概是这张坏嘴所以才没有朋友吧,慕曦曾经偷偷如此想着。
但温柔惯的她也只是笑着说,「真巧呢,一起走吧。」
她没有问过他为何那时会离家、为何会自个儿蹲在那淋雨,毕竟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不愿同人诉说的秘密的,於是她只是装作好像没有那件事情,把他当作一个有些嘴坏,但实际上有点乖巧的弟弟对待。
但後来,她却开始对他改观了。
从小到大,当在填家长职业栏时,慕曦总是会犹豫很久,而後一笔一画极用力的写上「家管」。
她妈妈是在酒店上班,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酒店小姐。
小时候她不知道那代表什麽,只知道妈妈每次下班回来总是很臭,烟味、酒味,通通夹杂在一起,混合成令人作呕的味道。
附近的邻居们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和妈妈,甚至年幼时也没有玩伴,周遭的孩童总被大人告诫着不要靠近她。
但她和妈妈,究竟做错了什麽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能让她人知道妈妈的职业,但即便是保管再好的秘密,也总会有被泄漏的一天。
於是当在学校形象总是完美至极的她,一被发现母亲是酒家小姐後,便被狠狠的奚落。
「酒家女生的能好到哪去?」
「美女?我看跟她妈一样是狐狸精吧?」
「真是脏死了,一想到跟她同班我就觉得好恶心!」
一字一句环绕着她,但她却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勉强着自己一贯的挂着笑容,装作没事一样的继续生活。
但当有天,她被班上暗恋她许久的男生堵在角落,语气随便的想对她动手动脚时,她终於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的真丑。」
她看着突然出现的蔺祈谕,却连视线都被泪水浸的模糊。
「学长,不如让人家陪你吧?」蔺祈谕对那名男同学勾唇露出极艳的笑容,当对方被迷的神昏颠倒,傻傻地说好时,他立刻狠狠一拳揍过去,细柔的声音满带笑意,「学长,喜欢人家这样吗?」
3
从那之後,她总忍不住会将视线投注到他身上。
他却好像没事一样,继续着和她一起同进同出的生活,周遭所有人都在讲他们的闲话,他却都不为所动,仍旧不避嫌的和她相处着。
一切的转折是在某天放学後发生。
帮导师去教务处送资料的她,在返回教室的路程中,为了节省时间早些回家,走了校园内较为荒凉的路径,结果却听到一阵打斗挣扎声。
慕曦不想管的,但她却听到对方压低着声怒骂着,「蔺祈谕,你他妈最好识相点,老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
慕曦十分无奈,蔺祈谕再如何美、再如何阴柔,都是男生好吗?这种想强上的戏码是怎麽回事?
於是她深吸了口气,大声喊着,「陈老师、王老师,这里,就是这边好像有同学在打架!」
她躲在一旁看着那些人边骂着脏话边匆忙跑走後,立刻上前去确认蔺祈谕的状况。
衬衫被脱到肩下,身上满是伤痕,血珠在极白皙的肤色上更显刺眼,他美过女人的脸上布满好几道瘀痕,眸中满是血丝,语气极阴沉,「笑话好看吗?」
这张嘴啊……慕曦暗叹,却还是上前蹲下替他将衣服拉整好,「没事的。」
他紧咬着下唇,眸中似盈满了水气,慕曦看他快哭出来的委屈表情,又想到他向来倔强的脾气,便伸手环抱住他,语气轻柔的再次说道,「没事的。」
他脸埋在她的肩窝,没有发出声音,却不断的颤抖着,慕曦感受到肩上泛开的湿润,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真的没事了,不用怕。」
「……我没有怕。」明明哽咽着,他却还是闷声立刻反驳。
「是是,没有怕,祈谕最坚强了。」慕曦像哄小孩似的说着。
「……不许说。」
「好好,不说不说。」
橘金色的夕阳光辉映照着他们,将彼此交织的身影拉的老长。
而那天之後,她却再也没有看过他。
她去找过蔺祈谕的班导师,得到的消息是他出国念书了。
就这样离开她了呢,不带只字片语。
後来发生了很多事。
在高中毕业前夕,她妈妈因为饮酒过度,急性酒精中毒过世了,终於,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於是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没有妈妈、没有他陪伴的生活。
她放弃了学业,找了份薪水不高,但却恰好能养活她自己的工作,每天都忙碌到了极点,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然後她渐渐能够用这些繁忙去填补思念,但偶尔,当她经过巷口时,她还是会想起那个下雨天中,蹲在那哭泣的,美丽至极的少年。
她直到现在都还是不明白,遭遇到这些事情的她和他,到底做错过什麽吗?
又是个下雨天。
她撑着伞,疲倦的踩着高跟鞋走着,习惯性的撇过头看向巷口,但却依旧是空无一人。
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於是她走向当年他蹲坐的地点,丢下了伞,让连珠似的雨水打落在她的身上,她不顾地上肮脏的水滩,一股脑坐下,将脸也埋在曲起的双膝间,分不清脸上滑落的究竟是雨珠还是泪水,只是不停的颤抖着。
「还是这麽丑。」
突然响起的嗓音让她怔愣着抬起了头,她对上那双美丽至极的桃花眼。
他明明自己哭的好丑,眼中满是血丝,连鼻头都红了,却还是开头便嫌她丑。
慕曦又哭又笑,却还是说,「对啊,我就是这麽丑呢。」
他伸手拉起她,将她搂紧在怀中,哑着声说,「这麽丑能嫁谁?看来也只有牺牲我自己娶你了。」
一点也不浪漫、嘴坏到了极点,甚至过了这麽多年,她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她认识的他,但慕曦却还是哭着说,「好,委屈你娶我了。」
4
後来她才知道,长相太过女性的他从以前便常常被其他男生骚扰。
当初她在学校遇见的那次,绝对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後一次。
但当初相遇那次,他为何待在巷口,他却死活不肯松口。
大概也是类似的事情吧?她想。
而学校那次事件发生後,他家人再也无法忍受的用最快速度,将他送出国念书。在国外念书时,他被挖掘做了模特儿,很快的便以与一般男模截然不同的艳丽相貌红遍了欧洲,然後他回来了。
「看看没有我的你死了没。」他这麽说着。
慕曦拉回飞远的思绪,看着眼前对质的蔺家姊弟俩,忍不住又笑了。
蔺祈萱看了更火,「你笑屁啊?看到就火大,怎麽做作成这样?」
「你不是常骂我娘炮,那配做作的她不是刚好?」蔺祈谕气极反笑,嘲讽的道。
慕曦决定不参与战火,继续让造型师替她整理妆容衣物。
蔺祈萱和蔺祈谕很快的便被请出新娘休息室了,但在蔺祈谕走後,蔺祈萱立刻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慕曦眨了眨眼,不发一语的看着她。
「虽然我真的她妈的觉得你做作的要死,但看在那白痴那麽喜欢你的份上,我姑且同意你好了。」她姿态极高的说着。
这讲话模式,跟某人还真是像极了,慕曦默默想着。
「谢谢你。」她偏着头,边笑着回答。
蔺祈萱反而愣了愣,然後有些犹豫地说,「如果做作能演到这麽如火纯青,那倒是还不坏啦……」
慕曦笑眯着眼,点了点头,「好的,我会的。」
「果然我还是讨厌你,你凭什麽跟我抢我弟啊?啊?」她立刻又暴怒起来。
在蔺祈萱第二次被请出新娘休息室後,终於没有人再闯入了。
慕曦深吸了口气,在化妆师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
极长的蕾丝裙摆曳地,没有父亲和母亲,慕曦只能孤身一人捧着捧花,自己踏着步伐要从教堂大门走向前头圣坛。
但和神父一同站在圣坛,穿着笔挺白西装的蔺祈谕,却立刻大步走下台阶,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向前走去。
他的手微冰,明明比女人还美丽,但手和她比起来却非常修长,她偏头看向他,他紧抿着唇,连额际都有些薄汗。
走到圣坛後,宣召、祷告、宣示、交换誓约和婚戒,这些环节都结束後,当蔺祈谕伸手掀起盖在她面上的蕾丝头纱,她突然忍不住开口小小声说,「你没说过爱我呢。」
他愣了会,然後不以为然的说,「谁爱你了?」
想听到这个傲娇讲爱,大概此生都不可能吧……慕曦默默想着,於是她没有再开口,只是顺从的仰面看着他,等待他的吻烙下。
他伸手盖住她的双眸,当他的唇印下的瞬间,慕曦很清楚地听到他轻柔的嗓音说,「……慕曦,我爱你。」
这次换她愣住了,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他语气极狠的说,「没有下次了。」
「好。」她很快的回答。
他笑着,桃花眼弯的勾人,「换你了,快点说爱我。」
这个脾气坏、不诚实、又比她还漂亮的男人啊。
於是她也笑着,垫高穿着蕾丝高跟的脚,凑上他的唇。
我们都没有错,所以我们都要幸福。
「蔺祈谕,我也爱你,最爱你了。」
End.
番外-最讨厌的
蔺祈萱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的弟弟。
蔺家有两个小孩,分别是蔺祈萱和蔺祈谕,但偏偏身为儿子的蔺祈谕长相和自己母亲肖像至极。
父亲爱惨了母亲,於是也宠溺他到无止尽的地步。
小时候由於相貌的关系,他总是被当成女孩养,反而是身为女儿的蔺祈萱野的很。
声音细柔的他,原本的个性也是柔弱到像个女孩,甚至有段时间她还听过蔺祈谕问父母,自己是不是其实就是个女孩。
蔺祈萱人生中第一个讨厌的人就是他。
得到父亲所有的宠爱,甚至长相比真正身为女孩的她还美,轻声细语,同情心泛滥,很容易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即便她再如何对他恶声恶气,他都只会笑笑的、甜甜的喊着姐姐。
她觉得他根本就被养成了娘炮。
但偏偏她这样讨厌的弟弟,在他七岁那年被诱拐了。
她原本还挺高兴的。
多好啊,没有人能跟她抢爸妈的宠爱了,没有人比她更漂亮了,甚至也不会有个总跟在屁股後面的小娃动不动就哭红了眼。
但两天、三天、好几天後,她却开始越来越茫然了,她竟然开始想他了。
然後一个礼拜後,警察终於找回了他。
她第一次看到蔺祈谕那样的模样。
原本爱笑的眼没了光泽,白嫩的身子上布满了伤痕血迹。从那天起,他开始变得孤僻。
她不知道要怎麽跟他相处,於是还是如同以往一样喊着他娘炮,但他却不是和以前一样盈满泪珠可怜兮兮的哭,而是极倔强、面无表情的不理会她。
都不一样了,但她却不知道为什麽。
夜半当她起身要去客厅倒水时,她看见他未掩紧的房门透出微光,好奇的走过去後她却听见他闷着哭的声音。
她该做什麽?她无措的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反应,最终她只是呆愣着,蹲坐在他门扉外的地上,边听着他的哭声,茫然的陪着他直到他睡着为止。
她不知道蔺祈谕在想什麽,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明明该是最讨厌他的,却偏偏在後续跟他同校时,每当听见有人在对他的长相调侃,总是暴怒的和对方打起来。
「蔺祈萱,你是女孩子,不要总跟人打架!」
父亲看着她的眼神失望至极,但她却一句话都不想说,根本不愿意多做解释。
她才不是喜欢他,她最讨厌的就是他了,所以他就算被欺负,也只有她才能欺负。
过没多久,被学校记了好几支大小过的她,终於被受不了的父亲送出国外了。
她不在乎,但却有些担心蔺祈谕,没有她在,他会不会又被人欺侮、又偷偷在半夜哭泣?
她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到一年,蔺祈谕也来国外念书了。
母亲打给她跟她说这件事时,她很疑惑。好好的蔺祈谕为什麽要出国?在她追问之下,母亲才有些犹豫的开了口。
在她出国没多久後,蔺祈谕个性开始更古怪了,後来担心至极的父母找了心理医生过来,才知道原来他得忧郁症已经很久了。
从被诱拐回来那年开始,他一直努力想克制着,但却如何也笑不出来,於是总是在半夜独自一人时崩溃痛哭。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恨透了自己那副相貌。
个性别扭至极的他什麽都不愿说,只是自己默默承受。
她跟母亲要了主治医生的联络方式和她连系,当她听完,挂上了通话键後,她沉默许久,好半天都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是不断的嚎啕大哭。
蔺祈谕高一那年父母为了能让他就近上学,於是搬到了他高中附近。某天,相貌出众的他被跟踪他许久的男人强行带走,即使没多久便被路人发现而罪行未遂,但却让他好不容易有些稳定的情绪再次濒临崩溃。
「……能挣扎的、能逃的,但却怕到没有办法,使不出丝毫力气,只能任由对方为所欲为,那时候我想,不如死了,也好。」
主治医生转述了当时蔺祈谕说的话,但蔺祈萱听起来却好像是自己弟弟那细柔却阴沉的嗓音环绕着她。
後来他认识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温柔至极,即便他再别扭,她却也不在意,只是一心对他好。
倘若他是被漆黑环绕着,那她必定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那道救赎光芒。
当她被同学欺侮,他初次克服了对男性的恐惧动了粗手,他想,或许有了她,他能走出来的。
结果他又再次遭遇到同样的事情。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出现了,她抱着他,不断的说没事。
但即便如此,他却再也压抑不了那些积累许久的情绪。於是一切事情才终於爆了出来,父母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濒临崩溃,赶紧将他送离台湾,想让他到国外重新开始。
当她看见他时,他依旧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却同小时候一样,会在夜半时哭泣。
她也如同当年,隔着门默默的陪着他,但这次却忍不住跟着哭了。
她听见他哑着声不断的重覆着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办法。对不起。我配不上你。
她的弟弟,到底为什麽要遭遇到这些不堪的事情?
他总装作没事,也从不跟谁交集,她也未曾看过他连系心理医生口中的那个少女。倘若不是他总在夜半哭泣,她或许也会以为那个女孩只是他想像出来的虚假幻影。
当後来有星探发掘他时,她第一个出来支持他。
她的弟弟怎麽会配不上谁?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那样对他的人,她蔺祈萱的弟弟,只有人家配不上他的份。
当他成为唯一一位站稳欧洲顶尖模特儿的亚洲人後,她却感觉不出他有任何的好转,一样的没有进展。
於是某天她狠狠的丢了一叠资料在他面前,忽略他根本无视於她的神情,挑衅的说,「哎,你的情人怎麽活的这麽糟啊?母亲过世後连大学都没念了,啧啧啧……」
话还没说完,他便急促的将桌面的资料一股脑抢去,看完後红了眼眶,用最快的速度订了回台湾的机票。
在他离开前,她说,「蔺祈谕,这世上只有人配不上你,没有你配不上的人。」
她相信,她最讨厌的弟弟,一定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