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板娘!这里来两碗乾面,葱花儿多一点!」
「哎!」梧桐艳朝刚入座的两个汉子亲切颔首,手上的动作却没慢下半分。
她将刚捞起的面条平均分入四个海碗里,摆上烫熟的芽菜和一小撮用红葱油炒过的肉燥,接着分别浇上一勺还冒着热气的乳白色高汤,撒上翠绿的葱花珠点缀,四碗美味的汤面就此完成。
这原先是梧桐艳她爹开的面摊,小时候她几乎日日都跟着她娘在这个面摊子里替她爹打下手。爹娘死後,梧桐艳将这个面摊接了下来,成为面摊如今的老板娘。
桐县不是个热闹的大城镇,住在此地的大多是长居的百姓,南来北往的商人鲜少将这里作为货物集散地,因此城镇里几乎不见高级饭馆酒楼,多半是像这样的家常面摊。
而在其中,梧桐艳家经营的面摊算是生意十分火热的,不大的摊子永远坐满客人,即便不是饭点,前来吃面的人们也总是络绎不绝。
梧桐家的面摊子自在桐县开张以来,一直都只卖两种东西:汤面和乾面。即便选择不多,生意却一日比一日兴隆,首要原因自然是东西好吃。
梧桐艳擀出的面条滑顺带着嚼劲,酱汁到味却不死咸、酱香四溢却不油腻,乾面的每根面条都被酱汁恰到好处地包覆着,初入眼时油亮诱人,吃进嘴里口颊留香,直叫人欲罢不能、一碗接着一碗。
而汤面看似配料简单,然而乍看之下平淡无奇的汤头却饱藏玄机。清淡的颜色味道却是厚实富有层次,每根面条吸饱了汤汁,非但不会过於软烂,咬下的每一口面香和汤头的油葱香、猪骨香交织共舞,让人一吃便无法忘记,时时刻刻念着这样的好味道。
除此之外,价格公道、东西大碗也是这间面摊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但还有一个说法更让桐县人所津津乐道──那便是这间面摊的老板娘姿容和面条味道一样好。
工作时的梧桐艳脂粉未施,一身素净蓝布裙,一头墨黑青丝仅用一根桃木簪随意绾了个简单的髻。绯族女子以「盘发」区分「少女」和「妇人」,通常只有在嫁作人妇後才会将头发全部绾起,然而梧桐艳尚未婚配却迳自盘起发髻,一是为了做生意方便,二来是为了省去麻烦。
尽管她的穿着打扮和街上其他妇人无异,但她无疑是这条街上最为抢眼的老板娘,再简朴的装束也掩不去她与身俱来的艳色。偶尔会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男客觊觎她的美色意欲不轨,在看见她盘起的头发後,以为她已成人妇,多少会收敛些。
「艳儿,在忙吗?」
梧桐艳才将做好的两碗乾面送至客人桌前,便见对面卖花的张大婶站在摊前探头,脸上有几分欲言又止。
「还好,稍微歇下来了。」梧桐艳拉起围裙一角擦了擦双手,同时走向张大婶。「张姨找我有事?」
「听说你要收了这面摊子?」
梧桐艳很快地点了点头。「是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两三日的事情。」
「怎麽会这麽突然?」
梧桐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得出发去寻找我的双生人,自然是顾不了面摊了。」
张大婶这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点着头感慨叹道:「是啊……你也到了这年纪了。唉!真是可惜了,我们全家早吃惯你煮的面,你走了之後,也不知道还能上哪里找这样的好味道……」
梧桐艳听见这样奉承的话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喜悦感,她望着张大婶,微微一笑。「张姨,您今日来找我,应该为的不只问这麽一句吧!有什麽话您就直说无妨。」
张大婶脸上堆起的笑容顿时僵了几分,她抬眼心虚地打量梧桐艳的表情,发现她似乎已有几分了然於心,便也索性不拐弯了,开门见山直接切入话题:「唉,你是个通透的人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东三街字画店陈老板的大儿子你见过吧!」
梧桐艳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发现她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她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张大婶也不知是真吃惊还是装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怪了,明明说他常来这里吃面的呀!」
梧桐艳不想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便随口应对:「可能是我记性不好吧!」
张大婶上前亲昵地拉住梧桐艳的胳膊,彷佛是一对母女在热络地谈话着:「我跟你说,那陈老板的大公子长得可是一表人才,不仅……」
「张姨。」梧桐艳出声打断了张大婶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声音不大,却坚决。「如果是要为我说媒,那就不劳费心了。」
「我说艳儿,你怎麽老是这样?都多大年纪了还不懂得好好为自己打算?」她面子上挂不住,语气里竟有几分恼羞成怒,却还以为那是「恨铁不成钢」的苦口婆心。「绯族女子十六岁就该生子了,看看你,二十五岁生辰都过了还是小姑独处!说句不中听的,人家既不嫌你的年纪,又愿意接纳你那痴傻弟弟,这样的好机会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啦!」
梧桐艳听到这里,仅存的一点耐心终於也被耗尽。她缓缓将手抽了出来,拉开距离严肃地对着张大婶说道:「张姨,我敬您是长辈,但有些事还是得跟您说明白。毅儿他只是发展迟了些,并不是累赘品,不需要谁的刻意接纳。
再说,我与那家公子素昧平生,何以谈及婚嫁?与其凑合着嫁给一个根本就不了解的男人,梧桐艳宁可终生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