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的除了褚冥漾一家还有身为邻居的他们，父亲亚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着询问褚冥漾的状况，医生翻阅资料简单地说着男孩身上只受了些擦撞伤，照了X光片做了检查也没有什麽异样……甚至连个脑震荡也没有，可以说是个奇蹟。
冰炎想着或许衰事不断的反面就是没有什麽大灾难？毕竟头下脚上的从二楼摔落就算高度不高对一个孩子而言；一个不小心还是会来个骨折内伤脑震荡，偏偏褚冥漾就是没有前面所想的那些状况。
跟着白阿姨进到褚冥漾的临时病房，心中大石落下的白阿姨劈头就是找害得大家胆颤心惊的元凶算帐，揪着褚冥漾的小耳朵便是一阵痛骂。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你别随便靠近阳台你老是给我左耳进右耳出！」已经对自家儿子的紧急状况急出心得的白阿姨瞬间回复原来本色，火冒三丈的模样颇像传说中的女夜叉。「你是怎样，想要生日当忌日是不是！还是要我照三餐给你竹笋炒肉丝你才记得起来你多衰多麽容易出事情！？」
其他病人与医护人员愣愣地看着眼前奇妙的景象哑口无言，说实在的，儿子受伤母亲的反应他们也看多了，倒是没看过骂儿子不记得自己衰所以要教训的。
眼看家暴快要在医院上演，父亲亚那适时地介入暴风圈制止惨剧发生。
褚冥漾捂着被揪得发红发热的耳朵，默默地在有限的病床上移动着想要离盛怒的自家母亲远一点比较安全。
──那双黝黑的大眼从头到尾都没有与自己四目相对。
冰炎不知道褚冥漾是刻意还是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那是从见面以来第一次澄澈的视线没有闪闪发亮地凝视着自己。
他没有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蹙紧了眉头，倒是胸口不明所以揪紧的痛似乎缓了些。
一只小手拍上自己的肩，冰炎困惑地回过头，只见褚家的小女孩眨着灵动的黝黑双瞳冷静地瞅着他。
「跟我来一下。」女孩软软的嗓音意外的强硬又有魄力，褚冥玥大拇指往後指着外头便率先转身踩着小步伐往外走。
冰炎挑了一下眉，很好奇平常没什麽交集的女孩要对自己说什麽话，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都放在病床上的褚冥漾的长辈们，再淡淡瞧了一眼安然无恙的男孩，冰炎迈开无声无息的小脚步离开。
甫踏出病房，便看见前方走廊不远处，褚冥玥宛若小大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等着。
「有什麽事？」与弟弟褚冥漾有过不少次攻防战，自己倒是似乎是第一次与姊姊对话，这麽想着的冰炎开了口。
「你讨厌我弟对吧？」褚冥玥眨着深邃明亮的眼睛，看不出来情绪波动地淡淡问道。
然而与其说是问句，话语里肯定的成分倒是居多，冰炎再次皱起舒缓不久的眉头，欲脱口而出的「没错」却瞬间如骨鲠在喉般难说——他讨厌褚冥漾吗？
想起那带伤的脸畔从不退却的笑容，冰炎又有些迷惘。
「不好意思我应该早一点制止他那种蠢行为。」褚冥玥见他神色复杂没有回应，只是微微扬起笑像个大人般的应对。「我已经明白地告诉漾漾了，从今以後他不会再去骚扰你。」
冰炎猛地抬起头，一双红眼突然变得凌厉。「什麽意思？」
没有被那种翻脸像翻书一样的情绪影响，褚冥玥面无表情地端详着不知为何阴沉着脸的邻居。「你应该不会听不懂吧？」
「漾漾可是很明白我在说什麽喔。」嘴角似乎闪过冷笑，褚冥玥走过冰炎身边往病房里去。
视线随着那道身影走，冰炎冷冷地开口：「没必要。」
「喔～～」对方头也不回，小小的手只是伸出在半空中挥了挥。「是吗。」
这段小孩子之间的谈话结束後不久，褚冥漾也因为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在医生确认状况无碍之後就直接返家，回程途中大人们相处融洽，倒是小孩子莫名的自成奇妙氛围，冰炎乖乖坐在後座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残光若有所思，隔了个褚冥玥後是坐在白阿姨脚上的褚冥漾，也是别过脸看着窗外的景色异常安静。
「冰炎？」父亲亚那温润的嗓音唤回冰炎的注意力。
车内的灯不知道什麽时候乍亮，回到家的父亲一手放在方向盘一手开了车内灯的开关，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似乎疑惑着放任黑暗滋长的自己在想什麽。
冰炎这才发现白阿姨一家人不知道什麽时候下了车离去……怔愣着回视父亲担忧的眉眼，有些诧异自己竟然对周遭如此浑然不觉。
「下车吧。」母亲不知何时下了车绕到自己的座位旁开了车门，甚至还微微倾身抱起自己……打从三岁後就不曾这麽做了，要是以前冰炎可能会不高兴地抵抗父母亲的怀抱，不过如今他也只是僵硬着身子任由母亲这麽做。
——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麽。
红眼不自觉往某个方向一扫，微微的灯光照不见的阴暗之中，蛋糕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应该是附近的邻居帮忙收拾善後了吧。
「如果……。」跟在身边的亚那脸上难得没有笑意地发声，轻柔的嗓音有些沉重。「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漾漾找你玩的话……。」
冰炎静静地望着父亲，等待沉默许久的下文。
「那就不用勉强吧……你有选择朋友的权利，虽然漾漾也是个好孩子……但是白阿姨也说了，要我们不要因为顾虑漾漾的感受而委屈你……。」
像是苦思着该如何解释，亚那想了老半天还是放弃地摇摇头说着难以确切表达意思的语句。
「今天晚上发生的意外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漾漾的错，白阿姨特别要我告诉你不要太在意。」亚那苦笑着伸手摸了摸冰炎的头，揉起一绺绺银白发丝。「这是意外……真的，幸好你们都没事。」
微凉的晚风带来了自然的清香，冰炎知道那是父亲身上也有的香味，甜甜的像是太阳一般，难以确切形容的味道，冰炎眨了眨火红的眼，跟母亲的发色同样炫目的双眼，慢慢地漾开笑。「……不会勉强，父亲、母亲。」
感受到身旁与头顶传来的惊诧与疑惑，冰炎镇定地说着：「不勉强的。」
七岁的冰炎还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麽而决定不再一味拒绝推却那个人的跟随，是因为褚冥玥的话？还是因为褚冥漾迥异於以往的态度？又或者是因为那块蛋糕……父亲的话语？选择朋友的权利？
无论是什麽理由，对现在的冰炎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至少在隔天白阿姨开门惊讶地迎接他的到来，褚冥漾看见他冷着一张脸出现在房间门口，小脸瞬间难以再假装不见地红了眼眶之後，一切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七岁的冰炎还是一样受够同龄小孩像在看稀有动物的好奇眼光，受够大人们老爱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称赞，不过以为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久留、认为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交流的想法；也逐渐被这个不请自来、一迳跟在自己後面的男孩给全盘推翻。
褚冥漾，从七岁开始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开始一点一点加重的存在。
随着年岁增长衰人经历的增加，他知道褚冥漾似乎不知不觉地淡忘了这件事，冰炎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件事给对方的伤害太大（？）或者纯粹只是因为那个人挤到脑导致脑容量有限。
不过自此之後冰炎也多了个习惯，总会在听见对方敲着窗的声响後毫不犹豫地跳过去，偶尔还会惯性地（？）巴一掌……没有一次例外。
原因……或许是因为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当初在眼前闪过的画面重新上演？
冰炎没有深究过也不打算去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或许无论经过多久还是会继续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