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的橱窗擦得一尘不染，透明的彷佛让人误以为室内室外毫无阻隔。
阳光从外头照射进来。
女孩有着一头非正常发色的橙黄色长发；似是为了担心这造型不够性感，她还把自己的头发烫成大波浪卷，为了维持卷翘，大概每个月都要上美容院吧？
粉蓝色的眼影、纤长卷翘的眉毛，与不说绝不知道整形得来的完美双眼皮，直挺挺的鼻梁，无瑕洁白的美肌，涂上唇蜜的粉嫩双唇。她的容貌足以吸引任何人的注意，男女通吃。
只可惜，右手指间夹着的那根菸稍稍破坏了美感。她把菸叼进嘴边，吸了一口吐出灰白烟雾。
美艳性感的她对面，坐着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类型的女孩。黑色短发及肩，深邃端正的五官正因情绪而紧绷着，原本就偏冷的气质因为表情而更显得难以靠近；她紧抿着唇，望着对头的性感女孩，表情彷佛照着一层寒霜。
她是沈曼龄，王霈恩心目中「讨厌排行榜」的前几名。
这样的人居然跟她约见面？她想说什麽？
她取下唇边的菸，於菸灰缸边掸去一截菸灰。
这种沉默太无趣，还是早点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你找我出来，不会是就为了跟我相看两讨厌吧？」
「谢谢你在酒吧里的帮忙。」
完全答非所问；这家伙的国文肯定不及格。
喂！有人道谢连一点笑容都不给的吗？嘴唇弯出笑容，却只维持一瞬间。「如果只是想说这句话，昱薇已经替你讲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当面跟你道谢，是你保护我不被陌生人侵犯。」
「保护不保护什麽的就别讲了吧，这种场面话我不太想听。」
沈曼龄似是被她惹怒了，两双眉毛聚拢；霈恩猜她一定差一点就飙了粗话。看着对面的女孩为了之前的事情硬是把一口怨气给忍了下来，她就觉得心里好爽快。
「我不确定我今天带来的话是否有你想听的；但是，让我们到此为止吧。」
呼出最後一口菸，手指将菸头压进菸灰缸捻熄。「哦？好啊，反正我也还有别的事……」
「王霈恩，我想知道你上次跟我讲的话是什麽意思。」沈曼龄强硬地主导话题。「我不懂，什麽叫做我抢了『你的男人』？」
一句话，就能勾起霈恩不好的记忆。
她自认自己脾气并不差，但就只有沈曼龄有着一句话就把她搞毛的本事！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忘了？」她嘲讽似地笑着；越是生气她越是喜欢以笑容掩盖。「可以麻烦你不要选择性遗忘吗？沈曼龄小姐！」
「我是真的不知道，别忘了我连男朋友都没交过。」
「不交男朋友就不能破坏人家的感情？你学数学的逻辑居然差到这种地步啊？」霈恩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
「可以不要装傻装得这麽像吗？傻妹！」
沈曼龄很用力的瞪回来，两人之间立刻变得火药味十足。
「你说谁傻妹？」
「谁回我的话谁就是傻妹！自己不会喝酒居然还傻傻地跑去酒吧把自己喝挂，非要被别人拖去厕所才来後悔？我也只不过是惦记着跟昱薇之间的旧情所以稍微帮个忙，我可从来都不希望从你那里得到一声谢。」霈恩冷冷地从座位上起身。「你从以前就是这样，装作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说你傻妹还客气了……像个白痴似的。」
「你就不能好好地把话讲清楚吗？你这不可理喻的女人。」曼龄没有大吼大叫，而是同样站起来，用身高优势睥睨的瞪着她。
「就这麽想被洗脸？好，我告诉你！」霈恩夸张的摊手，不甘示弱地站在曼龄面前，娇艳与冷寒的两张美丽脸庞彼此相对，近到几乎快要额头碰在一块。「你忘了你高中三年在排球队是什麽角色，跟谁最接近？」
那张冷寒的美人脸就像结冰的湖面被人丢了一块大石头，湖面上的冰碎裂四散。
「你是说……朱教练？」
除了排球教练还会有谁？
霈恩咬着牙，缓缓地在面露诧异的曼龄眼前点点头。
那是高三上学期的事情。
＊＊＊
霈恩当了前面两个学年的班长，终於在高三的时候换人做做看。
并非同学不愿再选她，而是她主动跟老师反应自己累了，再加上接了图书馆的校内打工，以及紧接而来的大考压力，她决定不再担任班长职务。
另外，还有一个私人因素。
她想更努力的练习排球；因为这是高中三年的最後一次机会，至少……至少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打替补，她渴望挤进六人先发名单！
至少让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多一点……回想起几乎是一年前在排球场上的相遇，霈恩发现他的形象仍然鲜明，他的白Ｔ恤、运动长裤，以及总是挂在脸上的爽朗笑容，以及面对她们的揶揄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好脾气。
她知道很多同学——不只是排球队员——很喜欢他，但是除了他们这十二个排球队员之外，其他同学跟教练的接触少之又少。
而前面两年的班际排球赛她们都是冠军队，第三年她们很清楚会面对其他各班的强力挑战；她相信教练对她们也会更严格。
如果机会成熟，她打算告白……她想把自己真正的心情告诉教练！就她所知，很多同学都只是暗恋教练，而不敢付诸行动。
从小的家庭教育跟环境告诉她，这样是不行的；只有勇敢踏出第一步，才可能会成功，在踏出之前，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
不知道教练是否会喜欢这样的她？
换上体育服，霈恩在梳妆镜前仔细打理自己的仪容，然後高高兴兴地参加这个学期的排球训练——
她一定要好好表现！
＊
但是球场上，她不可能是最亮眼的一个。
「曼龄举球，一个一个轮流做扣球练习——」随着哨声，她们一个一个接获队长传来的球，把球用力扣向对面场地。
站在教练身边最靠近的，似乎永远都是她们高挑漂亮的队长。
霈恩非常非常羡慕能够连两年担任队长的曼龄；在她们十二个正选队员中，曼龄不仅球技出众，身材匀称、五官深邃细致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就算顶着一头远比其他人还要短的短发，把自己刻意弄得偏中性，她还是显得耀眼非常。
而除了排球之外，曼龄在班上的人缘并不特别出色，也没听过她融入哪个女生的小圈圈里。
冰山美人——似乎就是她给人的既定印象。
「下一个，王霈恩！」她回过神，才发现教练正用严肃的眼神盯着她。
她慌慌张张地冲上前，网前的队长轻轻一托，球来到恰好的高度，她用力跳起，远远的把球扣向另外一边，落第时不忘瞄了教练一眼——
教练只专注着把球丢给队长，「下一个，徐青慧！」完全没有在看她。
曼龄以手指暗示她赶快绕到最後面去，她吐了一口气，难掩失望的跑开。
＊
「喂！霈恩，你在写什麽啊？」
她慌张地把正在写的东西盖住，回过头，发现是与她住在同寝的青慧。「嗯……我在做笔记。」
「是哦？你真用功。」
她尴尬一笑。「下礼拜就要模拟考了啊。」
青慧的笑容里显露着一丝疲惫，她伸了个懒腰，稍微扭动着腰部。「哎……你觉不觉得大朱这次训练菜单开得比前两年都重？」
大朱就是朱教练，她们的排球教练，私底下她们都这样称呼他。「啊！嗯……好像是？」今天才刚开始练习，她们就跑了三千公尺当作热身。
「听说是曼龄去建议的耶。」坐在另外一头，也跟她们同为排球队一员的同学附和。
曼龄？「因为她想卫冕？」
「嗯啊！现在每班都几乎请了专门的教练，我们这样算是引领风潮耶！」
「结果这招被其他班级学了去，我们现在完全就是标靶啊！」青慧的口吻里不无得意，「其他班练强一点也好，不然去年那样拿冠军一点刺激感都没有。」
「哈哈哈，你好嚣张！」
「当然的啊，我也是实话实说……对吧，霈恩？」
「嗯……对啊。」
「对了，青慧……你觉不觉得，大朱今年看起来更帅了？」另外那个同学双手交握，露出十分迷恋的表情。霈恩看到都想笑！
「哦哦！是啊，身材又变得更壮了；喂！你干嘛发花痴？」青慧这句话脱口时，还让霈恩误以为是在说她！
「你也不能怪我啊！我记得也有某个人跟我说过喜欢大朱这种身材好又阳光的男生吼？」
「班上喜欢大朱的人这麽多，又不只我一个。」青慧哼了一声，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啊！不过，我们这几个都没机会啦！」
这句话让霈恩忍不住回头。「什麽意思？」
「大朱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我们身上你也不是不知道。」青慧笑得有点无奈，「你也不想想看谁离他最近？」
曼龄。身为排球队长的曼龄，离大朱最近……
另一个同学连忙说道：「对耶，我听说曼龄好像也喜欢大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能要问问孝茹……」
霈恩在脑海里浮现出曼龄深邃的五官与中性的脸庞，她不笑时完全就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脸。虽然她其实不认为曼龄难相处……但是，听到曼龄喜欢大朱，这还是第一次。
盖在手心里的信不自觉抓皱了；如果是面对曼龄，她……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