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电话一直在嗡嗡作响,红色的小灯闪烁不停。
贺清文注视着显示上的来电号码,屈着手指不动,任它一边一边地打过来。
道格朗,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弃?让你不这么执着?
连曼西都明白,你抱着的,是一颗永远都暖不了的心,这颗心永远都是冰冷的。
可为什么?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的付出,根本就不值得吗?
电话在响了二十几遍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不久,维尔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
维尔走了进来,他拿出电话。
“戴文先生,总裁希望你能听一下他的电话录音。”
维尔恭恭敬敬地把电话递给贺清文,然后退出房间。
电话放在那,他无奈地叹气,刷开屏幕,然后点了一下播放。
录音的前十几秒是无声的,只能听到道格朗欲言又止的喘息声,十几秒过后,道格朗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Diven,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贺清文愣了一下,他翻手打开日历表。
没错,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无力地向椅背上跌靠过去,用手扶住额头。
半晌,再度拿起电话,拨往美国。
“Sorry,youdialtelephoneispoweroff——”
贺清文的眉头微微皱着,又拨打了一次,是同样的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贺清文放下电话,仰起头,望着白色的屋顶。
他本应该不在意的,可是,为什么自从昨晚曼西走后,他的心就一直不安。
半个夜晚辗转难眠,让他的脑子此刻一片浑沌,甚至无论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
“维尔,我要出去一趟。”贺清文接通了维尔办公室的座机。
他要出去透个气,如果再呆在办公室里,他会疯掉。
“戴文先生,需要我的陪同吗?”
“不,不需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的,先生!”
贺清文挂了电话,拿起外套走出盛世大厦。
他开着车,满大街环绕,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开往哪里。
哪里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哪里?
他飞车驶向海边,看到怒浪拍打着礁石,却无端想起了更多的事。
于是,他没有停下来,沿着海线公路一直驰向城市的另一端。
大概开了一个小时,他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点点的放松,不再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仍然是漫无目的地行驶,直至他看到一座大厦,眼不由一亮。
宏天大厦——
居然不由自主地开到了这里。
大厦的对面是一条绿荫街道,贺清文在那里把车停了下来。
宏天大厦的玻璃外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灼光。
贺清文眯起眼睛,将目光落在大夏的最顶层,也就是董事长的办公室。
萧暮远,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
当你坐在前一任董事长贺云天的办公室里办公的时候,你又会想什么?
这原本是贺家的一切,你一挥手全部夺走,然后将他贺清文抛向了无底的深渊。
永世不得翻身——
萧暮远,你可知,你夺走的并不仅仅是贺家的所有,还有让他贺清文一生都无法重新拾起的自尊。
无论道格朗给他再多的东西,他还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有——
这一身洗不净的屈辱。
萧暮远,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贺清文恨意满怀,望着顶层的眼睛被大厦反射的光灼得刺痛。
他猛地闭上眼,满目却尽是大厦的暗影。
于是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想让自己的眼得到一些缓解。
铛铛铛——
听到有人敲打车窗的响动,贺清文反射性地抬头,可在眼睛未得到修复视力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瞧见这个人的轮廓。
谁?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人,片刻过后才看清,正是那张连在梦里都能恨得咬牙切齿的脸。
“萧暮远?”
贺清文放下车窗,瞧见萧暮远双手拄在车门上,微微地笑看着他。
“又是来这感怀旧物吗?贺公子?”
竟然又被这个家伙看到了他的窘态,贺清文的眉头深锁。
“萧暮远,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呵呵呵,应该说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的车正好路过这,看到您趴在这里——呃,休息!”
萧暮远注视着贺清文那双红红的眼睛,有些心疼,可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将那一口气叹在肚子里。
贺清文自嘲的扯了扯唇角,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张脸。
为什么每一次相遇,都会令他陷入难堪。
令他狼狈地想要立即逃避。
他发动了车子,目视前方。
“对不起,萧董,请你离开一点,我要走了。”
“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一杯吧!”萧暮远挽留他。
贺清文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摊手耸了下肩,“对不起,我今天开了车,改天吧!”
“那就喝杯咖啡,总可以吧?”萧暮远趴在车门上,一点要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萧董很闲吗?”
萧暮远满脸带笑,继续邀请,“请您赏个脸!”
贺清文呼出一口气,想不通萧暮远为何要这般死缠烂打。
而且,他很怕看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笑。
这让他想起了道格朗,无论他怎么拒绝,怎么无礼,他永远看不道格朗对他发怒的样子。
那个人永远都只会对他笑。
看来今天若是不答应萧暮远,他是铁定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了。
贺清文转过头,挑起眉,“好,请萧董带路吧!”
萧暮远面露欣喜,指着大厦的右手方,“前边的Bluestyle不错,我们就去那里。”
贺清文微微点下头,表示同意。
萧暮远走回到自己的车上,然后把车子拐到贺清文的车子前方,在前边引领着,朝他指的那个方向开过去。
哼!这么有信心,不怕放他鸽子吗?
贺清文暗暗发笑,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跟在了萧暮远的车子后面,一同开向那间“蓝色格调”咖啡厅。
两人来到咖啡厅,萧暮远点了杯碳烧,贺清文点了杯卡布奇诺,然后两个人坐在那里面面相对。
咖啡厅里清静闲雅,钢琴曲悠悠传来。
两个人坐着不说话,倒是煞有其味地听着那钢琴曲,各自想着心事。
一曲听完,萧暮远先打破了宁静。
“还是听你弹得舒服。”
贺清文微微回眸,倒是挑衅似地说了一句,“还要再打个赌吗?”
萧暮远一愣,看来贺清文玩得并不过瘾,还想再来一局。
“贺公子这次想赌什么?”
贺清文懒懒地轻笑,“就赌——那幢大厦怎么样?”
萧暮远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宏天大厦?”
“萧董敢吗?”
萧暮远端起咖啡,浅浅地嘬了一口。
炭烧不加糖,滋味很苦。
萧暮远略略皱了下眉。
“怎么?萧董没这个胆?”
贺清文玩味的笑,是嘲笑,是挑衅。
萧暮远将身子微微向后,靠在了沙发上,用手指摸摸鼻梁。
“萧某还真是确实没这个胆。”
“哦?”贺清文挑眉扬目,“这倒不像是萧董能说出来的话,我一直以为您无所谓惧。”
“呵呵呵,贺公子高赞,萧某不是赌徒,一向对没有把握的事避而远之,所以这个赌,萧某还真的不能接。
贺清文收起笑意,同样靠在沙发上,看向萧暮远。
“萧暮远,我一直想问问你,当你踏着我父亲的尸体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会觉得赢得了一切吗?”
“不,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你在想什么?”
萧暮远悠悠一叹,“我在想你的父亲,贺云天,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贺清文倏然一愣。
萧暮远的表情很认真,他没有说笑的意思,没有嘲笑的意味。
“你的父亲徒手拓疆,用二十年的时间将一个小工厂发展成为今天全省着名的企业龙头。这是一个奇迹,无人可以替代,无法磨灭的奇迹。不管你信不信,我萧暮远从心底里敬佩你的父亲,这是真心话。”
贺清文的眉头束紧,拿着杯子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萧暮远,这些话现在说出来,你觉得能为你掠夺的行为减轻些什么,负罪感吗?萧暮远,别忘了,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是谁的儿子。”
“贺清文,我并不是为自己开脱什么,我只想说,你父亲当年之所以失掉宏天,也并非是我萧暮远一人之为,一已之错。”
嘭——
贺清文撂下手中的杯子,溢出的咖啡洒落了一桌。
他的目光带着满腔的怒意,投向萧暮远,灼意燃燃,恨不透将他烧成灰烬。
咖啡厅的侍者走了过来,用抹布快速地清理了一下桌面,然后撤离了这张桌子。
就在侍者挡住两人视线的那一瞬间,贺清文闭上眼,暗悔自己的失态。
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睁开眼,用恢复了冷静的目光,再次注视萧暮远。
萧暮远说的没错,当年单凭他一人,又怎么会轻易让父亲失去宏天,失去一切。
荣世明,张桥山,乔望,齐六,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功不可没——
“我的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萧暮远,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萧暮远将双手合拳,抵在额头上。
思绪——
回到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