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南法普罗旺斯皇家农庄
有别於巴黎的阴晴不定，南法的普罗旺斯终年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热情阳光透过玻璃洒落一地明亮，就像在邀请北方来的贵客投入温暖怀抱。
阳光爬上他俊逸脸庞，眨眨眼，他示意一旁的随扈拉上窗帘好让会议继续。不知过了多久沉长会议有了定局。就算拖着疲惫身驱，腓力王依旧耐着性子亲自送客到书房门口。
「陛下，这件事……」教皇克雷芒五世在门口停下脚步，从长计议那四个字停在嘴边，终究说不出口。
该死，经历了漫长的拉扯，如果他现在才说反悔，他绝对会杀了他去喂狗。虽然脑袋里是这样想，他的行为却跟想法背道而驰。揽着教皇肩膀，他微微皱眉说话。「教皇，您很清楚，这件事在拖下去对我们彼此都不利啊！」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近期之内会有定论？」站在敞开的门口，教皇凝望着他露出讶异。
当然知道教皇曾私下派人去密会他的囚犯，所以怎麽可能在泄露时间表给他们知悉！一抹神秘微笑在英俊脸庞化开。「教皇，您也清楚那些罪犯违背基督教义，不尊敬十字架，逆德之人，得到惩罚只是早晚的事。而我们只是代为执行主的旨意不是吗？」
「……一切就烦劳陛下费心了。」教皇克雷芒抿着唇欲言又止，明知是不对的，眼前自己的处境，让他不敢多说。垂下肩，他匆匆步出书房。
关上门後，皇家禁卫队队长伯恩.高曼来到书桌旁。他为国王的酒杯添酒，接着将酒送到腓力王面前。
「陛下辛苦了。」
延宕十几年的谈判，从不可能到可能，尘埃落定的这一刻，终於让人松了一口气。举起酒杯他仰头一饮而尽。搁下酒杯，像想起什麽似的弯身打开书桌底层抽屉，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珠宝盒，接着打开，取出装在里面的羊皮纸。
伯恩队长上前帮忙他将纸卷摊平在桌上。这会腓力王双手环抱，望着画在羊皮纸上的建筑物草图，露出着迷表情。高耸入云的尖塔设计，巨大华丽的花窗玻璃，室内连绵不绝的穹顶，超脱现实的线条让人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这样一来，天使之城计画终於可以重见天日了！」
「陛下，您居然随身携带这张图？」看着摊在眼前的设计图，伯恩感到傻眼。
「那当然，一天见不到我的天使宝贝，我会吃不下也睡不着。」
话说，腓力王取得天使之城的设计图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城堡设计新颖又壮观华丽，让腓力王为它着迷不已。只是城堡超高的尖塔设计，施工有一定难度，在加上巴黎同时间已有多栋建筑施工中，财力无法负荷的情况下，天使城计划始终胎死腹中。
「终於，我的宝贝要重见天日了！」抚着设计图，腓力王露出开心表情。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举行开工仪式了！
「提醒陛下，肃清成功後，才算真正尘埃落定。」有别於国王的一头热，伯恩队长到是从头到尾一派冷静。
「唉……伯恩你这人可真是无趣。」
「陛下从来不是因为我是有趣的人才重用我。」身为腓力王从小到大的挚友兼随扈，伯恩队长的专长就是在国王兴头上泼冷水，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伯恩队长拿起酒瓶，再次为国王酙酒。将酒杯递给国王同时，他不禁喃喃自语。「只是这次教皇居然愿意妥协，这才真让人出乎意料之外！」
他迈步来到窗边，哗的一声拉开窗帘。明亮光线瞬间照亮房间每一个阴暗角落，就像此时此刻腓力王在法蓝西的影响力般，无远弗届！
「因为那些人只是我的玩偶，别看他们穿的光鲜，玩偶失去了主人的操控，不过是一具无用的布娃娃！」站在明亮落地窗前，他回头望着伯恩露出不可一世的张狂。
狂妄话语犹言在耳，伯恩队长讶异地盯着他。因为被陛下称之为玩偶的男人，是现今基督教世界的最高领袖。回神他再次望着落地窗前的男人，亮晃晃的光线让男人变成一团黑影。
光影变化之际他似乎看到男人背上长出一对翅膀？是恶魔降临了吗？仰是眼前男人根本是恶魔化身？望着他，伯恩队长露出心惊胆跳的表情……
二十年前还是王子的腓力王在南法究竟发生什麽事？随着时光飞逝已无法求证，只是这麽多年来他一直很懊恼，懊恼当年如果有陪同他前来南法，很多人的命运是不是就此翻转？
叩叩……轻脆敲门声在房间内响起，两个男人不约而同转身看了过去。
*
十分钟之前
「……大人，您签了那份文件，不就等於背弃了雅克团长的信赖！」步出腓力王的书房，稍微走远後，红衣主教忧心忡忡地说。
「主教，你以为我拒绝得了吗？」事实摆在眼前在拖延下去，恐怕要惹祸上身了！教皇瞪他一眼，心神不宁的继续往前走。
「但是您清楚那份文件，会让整个教会背负上永世罪名。」红衣主教神色凝重，露出恐惧表情。
事实上他们做过调查，陛下所谓的罪状泰半都是罗织罪名。只是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摄於腓力王的淫威，他们也只能三缄其口。停下脚步教皇转身，用凌利眼神怒视着红衣主教。
「够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连自身都难保了，怎麽在去想别人」他拉住主教衣领激动说话。高分贝音量引来注目眼光，随扈上前提醒，意识到隔墙有耳，一行人噤声匆匆离开农庄。
走廊上的蕾莉丝公主恰巧目睹这一幕，几乎吓出一身冷汗。突然间脑中警钟大响，教皇的驻地阿维侬也在南法，而且距离这里很近，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来讨论关於圣殿骑士团的事。
圣殿骑士团是教廷旗下，最骠悍也是最英勇的骑士。在十字军东征的百年旅程中，他们的勇猛顽强撼动了整个中亚。百年战争让圣殿骑士团，在中亚一役中掠夺了大笔财富，甚至还拥有了许多土地跟千座城堡。
於是本该洁身自律的教堂圣徒，酒色财气的流言蜚语不曾断过。骑士团的主要成员长期旅居海外，对法王召回的旨令置若罔闻，甚至团员男男恋的传闻宣嚣尘上，这对笃信基督教义的腓力王而言，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无疑是在挑战国王陛下的最後底线！
他开始要求教廷整顿骑士团。1303年腓力王跟主张教权高於皇权的教皇，卜尼法斯八世发生严重冲突。教皇对腓力王十分不满，他扬言要将腓力王逐出教会。腓力王心生不满，遂以怀疑教皇是异教徒的名义，拘捕跟审问卜尼法斯八世，查无证据的情况下教皇最後还是被释放，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教皇很快并病逝了！
之後继任的新教皇在位不到一年也逝世了！传言，他是因为不服从腓力王，而被毒死！但这些都无法影响，腓力王决定要把教廷由罗马迁往南法阿维农的意志！在阿维
农的七十年间，是教廷有史以来最灰暗的时刻，史学家称之为阿维农之囚。
新上任的法籍教皇克雷芒五世，号称是最贴近腓力王想法的人。而今日书房里的密约，就此将两个男人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看着教皇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她面如槁木死灰。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敲门声後，蕾莉丝公主踏入腓力王的书房。
「陛下，午安。」她拉开裙摆朝他欠身问好。伯恩队长也朝他点头接着退出房间。
现在，书房就只剩她跟陛下。书房位在转角，视野绝佳。书桌背後就是大片落地窗，紫色花海映入眼前，微风让薰衣草如浪般缓缓起伏，让空气沉静在迷离的气氛中。
今日腓力王依旧将棕发潇洒绑在脑後。他穿着一件白色立领衬衫，金色外套的袖口及下摆都有用淡紫丝线绣着精致鸢尾花的图案。下半则穿着深色紧身裤及金色便鞋。腓力王的身高约有一米八，剪裁合身的服装衬托出结实高挺拔的好身材，让整个人更显神采奕奕。
「蕾莉丝睡的好吗？昨天你应该累坏了。」站在书桌前，他随手拿起银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
「谢谢陛下的关心，非常抱歉昨天麻烦您了，请接受我十二万分的歉意。」因为酒醉让腓力王送回来的事，让维琪夫人大发雷霆。所以刚刚一起床，梳洗完毕後，维琪夫人立刻压着她来跟腓力王道歉。
「没关系，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对酒精过敏？既然这样怎麽不早说呢？」他绕过书桌站在公主正对面，深邃瞳孔直视着她，英俊脸庞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听完他的话她几乎羞愧的想咬舌自尽！事实上她也是半个小时前才知道这件事，也难怪她每次喝酒都会出事，原来蕾莉丝公主本尊对酒精过敏，这对酒鬼的自己简直是天大的惩罚。
她再次低头向他道歉。「真的非常抱歉，因为第一次来到南法，蕾莉丝太开心了，以至於得意忘形。」
「喔，是这样吗？」他搁下苹果，清澈绿眸直视着她。
不知为何突然静下来，宁静房间只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依悉间还能听到紫色花海沙沙摆动声。空气里漂散着薰衣草迷离香气，这样的气氛让她不安地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淡绿色的眸子紧眯，他伸出手靠近她，感觉他似乎将要有所行动，她憋住气完全不敢呼吸。
「普罗旺斯的苹果很甜，你要吗？」越过她，他拿起後方书桌上的苹果递给她。
瞪着眼睛望着手心里的苹果感到不可思议。这时候，他怎麽还能继续谈论苹果？这时候不是应该……一朵粉红染上雪白双颊，表错情的尴尬让她感到困窘。
「陛下，抱歉打扰了，蕾莉丝先告退了。」匆匆抛下这句後，她又羞又怒的拉着裙摆准备离开。
「蕾莉丝，那边有几个信封麻烦你抽两个过来给我。」他若无其事的扬着手朝她发号司令。
她皱着眉无奈停下脚步，虽然不愿意在这房间多停一秒，但他是国王陛下，不管怎样还是得顺着他。走到沙发区，便在茶几上看到一字排开的信封，她随手带了两封回来。
「打开吧。」
她呼了一口气打开先打开其中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城镇的介绍。这是名为格拉斯的城市，介绍写到这是香水生厂重镇。
格拉斯？这城市不就是大文豪徐四金，写香水这本小说的故事地点。那应该是个连空气都散发着香味的城市，甚至一直到二十一世纪，格拉斯依然是名牌香水的生产重地！
这样的行程相当有趣，接着她很兴奋的拆开下一个信封。那是普罗旺斯附近一个名为尼斯的城市，简介上写着这个城市终年艳阳高照四季如春，冰凉的海水如蓝宝石般蔚蓝！
「有趣吗？」见她看到双眼闪亮，他拿着一颗苹果在手心把玩，漫不经心的来到她身边。
「好有趣，这该不会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行程吧？」她侧头看着他，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嗯，你不是对酒精过敏，所以我让人准备了新的行程。」苹果很甜，但女孩的笑容比果蜜还要甜，感觉心里某个部分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陛下，所以我们接下来会去尼斯吗？」盯着他，她的双瞳如水晶般闪烁。
「嗯，应该会先到格拉斯，在去尼斯。我们在尼斯海边有一栋城堡。城堡就盖在悬崖峭壁上，居高临下看着浪花滔滔，波澜壮阔的景象肯定会让人心旷神怡，暑气全消。」拿起手上的苹果他兀自咬了一大口，伴着她眼底那抹晶莹一起吞下。
「哇！我真的迫不及待想去了。」
「不如我们就跳过格拉斯直接前往尼斯。」
「不行我也想去格拉斯！」听到他说要取消，她紧张的大声抗议。
「也好，格拉斯卖很多漂亮的小东西，这个行程，伊莎贝拉肯定也会喜欢。」他掬起她金色发丝，轻轻地吻了一下。
感觉他心情很好，她张着漂亮眼睛望着他，心里盘算着，顺势提出关於刚刚的事。蕾莉丝抬头凝视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陛下，刚刚您接见的是教皇吗？」
他不明白她怎麽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女人不得干政，这是皇室守则里清楚明白的规定，为何她会大胆逾越界线？他不动声色咬了一口苹果，想听听她究竟想说什麽。
「所以，你们应该在讨论圣殿骑士团的事吧……」他不表态，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听明白她的意思，他沉下眼帘直接打断她的话。「蕾莉丝，我知道你父王是雅克团长的摰交好友，当然我对你父王逝世的事感到愧疚，但这并不表示我就得接受你的任何提议。」
「陛下，我并没有要替雅克团长求情的意思！您要囚禁他，甚至流放他我都没有任何意见，我唯一想向您请求的，只有拜托您不要杀他。」感觉到他的愤怒，她搓着手显露出不安。
「为什麽？」他眯着眼睛咬下最後一口果肉，接着将果核丢到一旁银盘上。
她听到当的一声，四周变的一片寂静。所以听他的意思，加农王确实是雅克团长的朋友。那自己为他说情合情合理。张着双瞳，她毫无畏惧直视着眼前的人。「我父王曾说过，雅各团长虽然罪孽深重，他终究是主最忠实的门徒，不管他有多坏多可恶，所有的惩罚都应交由主来审判！」
所以加农王的意思是，自己不够资格审判他们吗？眯着深邃绿眸子，他皱眉抬高下颚冷冷下达指令。「蕾莉丝，滚出去！」
她噤声，拉开衣裙朝他致敬，然後慌乱的退出书房。在侍卫的注目下，蕾莉丝强忍着泪水穿过长长走道。普罗旺斯的温度比巴黎都还要温暖许多，她却瑟缩着肩膀止不住颤抖。返回到房间後，她连衣服都没换就拉开被单蒙头就睡。
她藉口头痛，也没出席晚上的餐会。因为蕾莉丝都没离开房间，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腓力王也一样没用晚餐，甚至早早就就寝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