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麽会喜欢韩老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平心而论，韩老师待我并不算好……很差吗？或许是吧，想想那些他要我做的杂事，的确连「好」的边缘都构不上，他从来没给过我等值或者一点点报酬，有时候，他甚至连一句谢谢也没说。
那我为什麽会喜欢韩老师？
因为他在我登记成绩的时候，坐在一旁自顾自地玩手机？因为教务主任临时交代他一堆没人要做的行政工作，他逼我在放学後和他一起写报告？还是因为他在情人节收到满坑满谷的巧克力，他讨厌甜食，却又不得不收，最後只好丢了三分之二给我解决……
他自个儿留下的三分之一是高价品牌，他是有挑过的。
明明想起来都不是美好的回忆，为什麽我还是喜欢上韩老师？原因很明显，也很隐讳，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理由──
韩老师只对我如此。
他只在我面前展现真正的自己。
我是这麽想的，以一种没来由的自信。
可若是追根究柢，说穿了，我连那是不是真正的韩老师都不确定。
话说回来，我呢？
先别说韩老师是不是在我面前做自己，我呢？我有在韩老师面前做过自己吗？又或者该说，我……我做过自己吗？
到底什麽是真正的做自己？
盯着讲义上的高一下数学习题，我忍不住分神，如果每个人都可以像数学公式一样的话该有多好，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专属的定理，一旦遇上问题，只要套进公式，就可以解出一个不会错的答案。
既然是定理，那就永远不会改变。
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忘记自己是什麽模样……
「你怎麽知道这题的答案是C！」大熊一声大喝，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循声看去，只见大熊满脸震惊地瞪着桌上的参考书，而一旁的红毛却是神情骄傲，自在地旋转着手中的原子笔。
「拜托，老子天资聪颖还要你认可？」红毛哼哼笑了两声，「我聪明啊、我厉害啊，哪像你这头大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居然连关系代名词都搞不清楚。」
「你、你英文不是才考三十分？」
「那是因为我前一晚练琴练太累，才会写到一半睡着。」
「还、还有，上次我们在夜市遇到外国人，你明明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啊！」
「喂，你能不能有点世界观？你以为每个外国人都讲英文啊？」红毛抠抠耳朵，不可一世地对大熊补充说明，「我告诉你，哥呢，英文挺好的，法文不错，德文也懂一点皮毛，要是哪天你想到欧洲寻找熊祖先的足迹，我还可以勉强帮你翻译一下。」
大熊没有回话，他依然震撼於红毛不为人知的惊人实力，久久无法回神。
「红毛，你也别太刺激他了，」眼看大熊呆成一座熊雕像，丸尾一如往常地打圆场，「大熊又不知道你从小在欧洲各地飞来飞去，再说，你也不只考过一次三十分啊，你之前不是还把英文老师气哭吗？」
「我只是说她讲英文有印度腔而已耶，这也要哭？」红毛皱眉，语气满满不解，「我讲英文也有台湾腔啊，我就不懂这有什麽好哭的？」
「你是台湾人有台湾腔很合理，可你却说英文老师有印度腔……」丸尾讲到一半也笑了，「她当然无法接受啊！之夏，你说对不对？」
没想到会突然被点名，我有些慌张，「对、对啊……」
「是吗？」红毛撇撇嘴，又想了想，「我真的觉得没什麽啊。」
「对了，说到欧洲，你学测考完不是要去奥地利吗？」丸尾顺着话题又说。
却见红毛虽然点了点头，表情却甚是不以为然。
丸尾好奇追问：「干麽？不想去？」
「去那里陪一群老头弹琴有什麽好玩的？你不知道那些老阿公有多烦人。」红毛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心中的不满已经积累很久，「这样弹太匠气，那样弹技术不到位……换作是你，你会喜欢有人在你旁边规定你要怎麽画画吗？」
「这倒也是。」
「唉，但我也说不准，如果哪天我真的被我家那两位疯子爸妈丢去欧洲吃冷面包过生活，看在我们这几年的交情份上，拜托每个月都寄一箱麻辣锅底给我。」说着说着，红毛打了个冷颤，「……恶，光是想想，我的身体就快呈现假死状态了。」
丸尾和红毛继续聊起了关於欧洲的各种大小事，话题包括了丸尾和水墨老师一起到法国开展的往事、红毛推荐他一定要试试某一家开在剧院附近的法式薄饼、还有哪一区的人特别不友善等等……
即使孙一扬曾和我提过丸尾和红毛都是艺术方面的专才，但我从没放在心上，直到现在，听着他俩的谈话内容，我才真正有所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