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孙一扬的说法，今天聚集在他家一起念书的不只我和他，还有上次一起吃冰的丸尾他们，也算是个小型的读书会。至於孙一扬为何会有我家地址，他说是韩老师给他的。
「他说他忘了跟你约，叫我直接带你过来。」
「嗯。」
「干麽？不高兴？」走进电梯，孙一扬按下六楼的电梯钮，连按了两下关门键，「是不是想要韩靖亲自到家接你呀？」
「你烦不烦啊……」我无奈觑他一眼，懒得吵了。
其实，我是有点不高兴。
不高兴韩老师居然把我家地址随便给人……好吧，孙一扬或许不是随便的人，但是，比起学生，不是应该由老师亲自来说这件事会好一点吗？或者，亲自打个电话也行呀。
我的意思是，就像、就像家庭访问那样，不也是老师直接来学生家里，而不是把地址交给另外一个学生，让他们自行约一约，再前往老师家中吧？
难道不是吗？
看着电梯的楼层数逐渐上升，就算我再怎麽想要忘却那股失落，失落始终没有消失……也许吧，我必须承认，我是真的希望韩老师来接我。
只是这样而已，我不该找藉口掩盖我真正的想法。
六楼很快到了，出了电梯，孙一扬领着我走向右边的走廊，一层两户的格局，孙一扬家是其中的A户，门外整理得很乾净，放着两盆常见的盆栽植物，墨绿色的大门贴着一张手写的春字春联。
「这是我妈写的。」孙一扬按了门铃，顺口和我介绍。
「很好──」
来不及称赞孙妈妈的书法很有个人特色，原本紧闭的门一下子大敞，前来应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韩老师本人。
「来了？」他看着我，目光刻意忽视了孙一扬。
我点点头，只听孙一扬不屑地嗤了一声。
「说什麽废话。」他故意用身体撞向韩老师，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内。
韩老师脸色一沉，倒也没说什麽。
孙一扬和韩老师的关系似乎从没好过，至少在我看得见的时候，他们总是像刚才那样，不是忽视对方的存在，就是挑衅对方的敏感神经，两个人的关系之差，彷佛只要不打起来就是最和平的状态了。
才踏进门，只见宽敞的客厅摆放了两张大桌子，丸尾、红毛、大熊……几个大男生趴在桌上振笔疾书，每个人认真到背後冒出了熊熊火光，简直比考期末考还要认真。
「你就坐那个位子吧。」韩老师伸手指向孙一扬对面的空位。
孙一扬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清空了原本随意丢在桌上的题目卷，笑意全无，硬是要摆张臭脸给韩老师看，存心和他对抗到底。
「你打算从哪里开始复习？」韩老师见我拿出讲义，走过来问我，「需要我帮你安排进度吗？」
「高一范围──」我话还没讲完，就已经被一堆气急败坏的声音打断。
「不要让韩老师排！不要！」
「他是魔鬼──」
「ThisisSparta！」红毛登高一呼，将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向沙发。
现在是什麽情况……
我傻眼地看着几个大男生趴在桌上哀号，从他们真假难辨的哭声之中，隐约可以听见他们在抱怨韩老师太刁难人，出的题目根本写不完，乾脆放弃学测去国外念书算了，诸如此类不晓得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话语没完没了。
我觉得有点好笑，嘴角不争气地扬起。
「除了笨以外，你们的人生还剩下什麽？」韩老师淡淡地开口，一手撑在桌上，俯身取过我正准备摊开的讲义，「我是在帮你们开发新的优点，叫做『努力』。」
男生们的怨念又再加剧，而我却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韩老师站得离我太近，我的左半边身体一僵，动弹不得。
「这个版本是你们国文老师推荐的？」他问，声音几乎就在我的耳边。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对、对啊……」
「这本有几个地方写得不够详细。」韩老师随手翻了几页，我紧盯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努力不去注意他身上乾净的沐浴香气，只听他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际，「我待会拿我之前用过的参考书给你，你先看别科吧。」
「好……」
韩老师没有马上离开，我不晓得他在想什麽，我没时间猜想，只是悄悄地侧过头，视线落在他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当他正要开口说话时，我忍不住屏息──
未料，桌子另一头的大熊却在这时插话。
「韩老师，你未免站得离大嫂太近了吧？」他蹙眉，比画着我和韩老师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