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人来人往。
今天,是新科状元柳玉清与当今圣上唯一的掌上明珠──朝玉公主的大喜之日,数日前崭新落成的驸马府本就金碧辉煌,如今府内四处更用红纸彩带妆点得喜气洋洋。
驸马府外,一名穿着素雅的少年伫立门口,脸上神情平稳淡然,只是眼底透露出的寂寥依然出卖了他,他没有任何动作,就只是安静凝视着穿梭在宾客之中、身着大红喜袍的新郎官,看柳玉清脸上漾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开心笑意。
像是察觉到少年的视线,柳玉清倏地转头一望,两人的视线碰撞,柳玉清原本充满喜悦的脸一下便满是错愕,见他如此,少年反而笑了起来,这令他本就俊秀的外表瞬间散发出迷人光芒,让柳玉清看得移不开眼。
一如以往。
他们,也只剩下以往。
不再有未来。
「师兄,祝你幸福。」
轻声说完这句话,少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然後呢?你就这样乾脆回府了?他骗了你好几年,你也不向他讨回公道?」
数日後,在一处华丽大宅的庭院一角,那日站在驸马府外的少年端坐凉亭之中,他今日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衫,一边喝着刚泡好的热茶、吃着松软香甜的糕点,一边听着好友在他耳边碎碎念。
将口中的食物吞下,青衣少年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不忘回道:「不放弃又能如何?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只是我并非他需要的那一个,既是如此,有什麽好不能放的?」
听见他说的豁达,那好友有些讶异的问:「可、可是伯瑀,你不是很喜欢师兄的吗?」
「嗯,是喜欢啊。」易伯瑀眨了眨眼,回:「只是他既然决定娶公主,代表对我并非如此心思,既是如此,我还非要死缠烂打不可吗?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
「你──」
「卿泉,我知道你是为我抱屈,不过,我很好,没事,再怎麽难过,那日看见他神采飞扬、满心喜悦的样子,也就好了。」替好友斟了杯茶,易伯瑀的脸上满是淡然笑意:「就当作这几年我付出的心意成就了他的圆满,算得上一桩功德了吧?」
见他神色无有不妥,李卿泉松了口气,道:「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没什麽可以劝的,就是怕你难受。」
伸手捏了捏好友软糯面颊,易伯瑀笑着说:「哪这麽容易难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想得很开。」
若想不开,早已死於异乡,怎能坚持到有如今的好日子呢?
「痛!」用力拍掉易伯瑀的手,李卿泉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都说了不要再捏我的脸,你跟你哥真的是怎麽说都说不听,都几岁人了!」
「因为手感好啊。」易伯瑀一脸无辜,「而且现在不捏,以後还不知道什麽时候有机会呢。」
这话说得让李卿泉心头一跳,眉头紧紧蹙起,「你这是什麽意思,你……要去哪?」
易伯瑀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嘴角维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几天後,李卿泉在路上巧遇新科状元兼驸马爷,本来想装作没看到,怎知柳玉清上前拦住他,好歹算是师兄弟,他也不好给柳玉清难看,敷衍的打了声招呼便默然不语,只等某人主动开口。
「卿泉,我有事想问你。」
柳玉清表面十分平静,眼底的焦虑却让李卿泉看得一清二楚,心头的厌恶月发高涨,只得压抑着虚应:「喔,师兄想问什麽?虽然我不一定知道。」
并非不知李卿泉的冷淡及不悦从何而来,只是柳玉清心有愧疚,即使有些气闷也没办法发作,问:「我……有一段日子没见到伯瑀了,他没有去老师那里请安,有些反常。」
「哈,伯瑀果然了解师兄,知道你必会寻我问此事。」李卿泉轻哼,「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伯瑀前几日已出发前往无垠崖,归期未定,不过柳师兄大可安心,无垠崖有人来接,你不必担心伯瑀的安危。」
无垠崖?没料到会听见这个词,柳玉青脸色难看至极。
「虽说不知归期,但我依然能肯定的是──待伯瑀回返,便真正不会再与柳师兄有任何牵扯,请做你该做的事情,别再有其他心思了。」说完,李卿泉衣袖一甩、转身离去,半点也不想再与柳玉清同在一处。
余下失魂落魄的柳玉清独立街角,掌心中紧紧攒着的琉璃珠不知何时碎裂开来,扎得他满手鲜血,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只听得一声稀微低叹,随风消逝。
时光匆匆,一眨眼便是数年过去。
春暖花开的时节,以往因为大少爷离家远游而低调沉静的易府在近日开始喧闹起来,采买的人一拨拨进入易府,连许久未曾出府的易夫人也频频带着易家小姐们一同外出,除了前往附近的白云寺烧香祈福,便是到商铺购买许多零嘴、糕点。
那些都是易家大少爷易伯瑀最喜欢吃的。
「来了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又过数日,易老爷、易夫人与易家其他的少爷、小姐全都站在门外引颈期盼,眼睛眨也不眨的等了好一会儿,只见远方隐约又两匹白马缓步行近,马背之上,已经长成高大英气青年的易伯瑀脸上带着微笑,一看到分离七年有余的家人,立刻翻身下马,朝着父母亲直奔而去。
另一匹马上,与易伯瑀同行的玄衣男子表情漠然,在易伯瑀与家人抱成一团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从易夫人的怀抱中离开,易伯瑀往後退了一步,双膝跪地,向双亲磕了三个头,语气有些哽咽:「孩儿七年未曾返家一次,让父亲与母亲为我挂心,是我不孝。」
易老爷红了眼眶,连忙说:「你这是做什麽,快点起来,我们进去再说,仲麒,快扶你大哥起来。」
「是啊大哥。」易仲麒上前将长兄扶起,英挺面容满是激动:「只要你回来就好,什麽都不要紧了,我们快点进屋,母亲与季澐怕是要支撑不住了。」
易夫人与易季澐早已哭得无法说话,若非身边的奴仆搀扶着,恐怕是站也站不稳。
「好,孩儿遵命,不过,孩儿这次并不是独自回来。」易伯瑀总算想起了被自己扔在後方的人,他上前将牵着两匹马、默默看着他们一家团聚的男人拉到身边,说:「父亲、母亲,稍後孩儿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你们。」
「哎,天大的事情都比不过你回家这事,带着你的朋友一同吧,也好让我们感谢他一路照应你的恩情。」易老爷拍拍长子的肩膀,说:「走吧,我们赶紧进去吧。」
一家子欢欣不已的进入易府,玄衣男子跟在易伯瑀後方,他看了对面街角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像是什麽都没看见。
等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条鬼鬼祟祟的身影又探头探脑的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