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椅上睡着一人一犬，或许是感到寒冷，巫静煦将身上的毛呢外套拉了拉，将整个头埋进暖暖的颈部。
顾瑾瑜走到巫静煦身旁蹲下身，看着她如海藻般的卷发散在身旁，不禁伸手取了一缕在手中把玩。
四周静的只能听到那沉沉的呼吸声。
顾瑾瑜趁着巫静煦还未醒来，修长的手指抚上女孩白皙的脸颊，轻轻地描摹着她的五官。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地颤抖，如樱花瓣的唇微张，吐着属於她的气息。
「Noëlla，该回去了。」顾瑾瑜轻声低唤，见叫了一声没有回应，於是又摇了摇她的肩。
「嗯？……Pierre……？」巫静煦眯着眼，看着蹲在身旁的男子，脑子还有些混沌。
「起来吧，已经六点四十了。」看着这时没了平常拘谨，甚至还有些呆呆的脸，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巫静煦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蹭了蹭顾瑾瑜的手心後，抱着还在睡的萌柴犬坐起身。此时巫静煦整个人乖的像是只可爱的小猫。
顾瑾瑜看着巫静煦的眼神愈发柔和，站起身将暖暖抱起，接着伸手握住她的将她拉起来。
巫静煦的手不小，但顾瑾瑜却可以刚好握住她的手心。顾瑾瑜看着这双像是为他量身订做的小爪子，笑了。
察觉到手心传来的阵阵暖意，巫静煦立刻清醒过来，耳根子迅速泛红。
「明天下午三点有空吗？」顾瑾瑜把已经醒了的暖暖放下，接着看向她，握住的手自然的松开。
「……有。」压下心中的尴尬，算了算明天的课堂数，嗯，最後一节刚好结束在三点。
「我会把暖暖的物品交给你。」顾瑾瑜眼尖地瞧见巫静煦耳朵上那有些不自然的绯红，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好。」巫静煦说完便先一步出了仓库。
她的心似乎跳得有些快。
「再见。」
「再见。」
巫静煦向梁羽柔道了再见，再向顾瑾瑜颔首後才离开了。
「小梁，手机。」在巫静煦坐进车里後，顾瑾瑜就转头看向梁羽柔开口道。
听到顾瑾瑜的声音，梁羽柔下意识就将手机递了过去。对这位看似温和的店长，她有着莫名的惧意，虽然他对每个人都是谦逊有礼，可自骨子里散发出的疏离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而当你望进他的眼中时会忍不住心惊，因为里头看不见任何情绪，如一潭死水，让人猜不透。
「谢谢。」顾瑾瑜道谢完，随即拿出自己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填到名称那里时停顿了下才打上"巫静煦"三个字。
不是Noëlla，而是巫静煦。
他，想要了解的是这个曾经生活在此地的她。
＊
隔天巫静煦醒的特别早，她下楼在公寓周围慢跑了一圈，冲个澡之後搭上七点的公车来到学校。
她今天特别不想开车，不知为何。
今天气温回暖了些，巫静煦从美术教室的窗户看向外头。天空上的朵云全都嵌上一层淡金色，不再如之前一样阴沉，让人的心情莫名地跟着好起来。
「老师！我们班来了个很漂亮的转学生喔！」上课钟刚响，就有一个男学生冲过来兴奋地嚷嚷道。
「转学生？」高二转学？那不是要在暑假考转学考吗？既然考上怎麽现在才来？
「听说她爸好像因为工作调地方的关系花了比较长的时间，所以到现在才来。」
「老师！你看，新同学来了！」
巫静煦朝门口一看，手中的笔就这麽掉了下来，发出“哐啷”一声。血液瞬间逆流，彷佛坠入冰窖中，不管再怎麽炎热的温度都无法驱散那股寒冷。
「老师你好，我叫巫晨月。」巫晨月冲着巫静煦一笑，灿烂的像是夏日的艳阳。
眼前的女孩有着一头及肩的长发，而那张脸和她竟有几分神似。
「诶！晨月，你跟老师长的好像喔！」
「真的诶！而且你们都姓巫，你们是不是姐妹啊！」同学们也都发现了巫静煦和巫晨月相似的面容。
「我是独生女，没有姐姐。」巫晨月看着大家围成一团，脸有些发红，看起来是个容易害羞的孩子。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巫静煦有些苍白的脸色，依旧在巫晨月身边问东问西的。
「好了！上课了，今天我们要看一部电影。电影名叫第十四道门，看完之後要交心得。」巫静煦强迫自己开口说话。
「老师，今天不画素描吗？」
「嗯，我有些不舒服，去一下保健中心，你们不要吵闹。」
或许是看到巫静煦紧拧的眉宇和发白的脸色，大家都点点头，没有如之前一样喧闹。
巫静煦快速离开教室，没有看巫晨月一眼。
离开教室後，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平复激动的情绪，看着走廊布告栏上的画作渐渐冷静下来。
方才她失态了，她不应该看到巫晨月就乱了方寸，她不应该让她的心有那瞬间的痛。她不应该，没错，她不应该想到那个男人，更不应该抱有些许思念。
巫承彦，他的父亲。
巫晨月，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
「爸爸，你爱静静吗？」
「爱呀，爸爸最爱你还有妈妈。」
「真的？」
「真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巫静煦头靠着车窗，看着外头渐渐变暗的天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放学准备打电话给顾瑾瑜，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他的号码。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看见了那个男人。
比起记忆中的他，乌黑的发已掺有几缕灰白，从前凌厉的眼神也因着岁月的洗礼变得柔和，眼角的细纹和些许弯驼的背无不一在提醒她，他，老了。
是啊，她都二十四岁了，他又怎麽可能一直保持记忆中的模样？
或许是看到他下车後和巫晨月有说有笑的模样，又或许是看到巫晨月亲昵的挽着他的手，那刻心中有的不是愤恨，而是怀念，甚至还有一点嫉妒。怀念他温暖的拥抱，想念他轻唤“静静”时伸出的双手，有些粗糙但不令人反感的掌心。
也许，她从来没有停止这些感觉，只不过是藏在心中太久所以忘了。巫承彦，她的父亲，曾经给她一个美丽家庭的人，她怎麽会真的恨他？
巫静煦伸手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
「怎麽了？」准备停车的顾瑾瑜看见巫静煦紧蹙的眉头，自己也不自觉的皱眉。
从刚才上车後她就心不在焉的，一脸纠结的模样。
「没事，只是有点头痛。」这也不完全是假话，巫静煦本来就有偏头痛，天气只要一冷就会发作。而因为今天温度上升，她也就没戴帽子，谁知道风大，再加上刚刚看到那温馨的画面，脑袋不停的运转，偏头痛就发作了。
顾瑾瑜没有回答，只是在两人上了巫静煦的公寓，把暖暖的起居用品放好後开口。
「有黑糖和绿茶茶叶吗？」
「有。」巫静煦被问得有些懵。
「在厨房的柜子里？」
「是。」
顾瑾瑜听完话就往厨房走，非常自然地从柜子中拿出茶叶罐和黑糖，接着继续找出茶壶准备烧水。
这时巫静煦完全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继续呆愣在那儿。
「介意我留下来吃个饭吗？」
「嗯？」
「现在已经六点四十三分，晚餐时间。吃完饭我来告诉你注意事项。」顾瑾瑜莞尔一笑，看着巫静煦依旧摸不着头绪的样子，他只好再说一次。
「好。」巫静煦起身准备一起去厨房帮忙，却被顾瑾瑜挡了回来。
「出去和暖暖玩，好了会叫你。对了，黑糖绿茶，能缓解头痛。」说完也不等巫静煦反应，直接将人推回沙发上，把茶杯放入她的手中，转身回到厨房将拉门给拉上。
巫静煦有些凌乱，怎麽就当自个儿家了呢？他是客人吧！可听到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又有一股淡淡的熟悉感，让原本准备站起的身子又坐回沙发上。
彷佛回到一同待在法国的那段日子，他也曾像这样直接占用厨房给她作饭。那时的她因为发烧所以全身无力，也不能赶走他，索性就给他去了，谁知之後晚餐几乎都是他煮的。
不知是什麽时後，她竟悄悄地爱上了顾瑾瑜，当她发现时，他已经离开了法国。一直以来她都把他当朋友，可後来没有他在身旁时，她才知道她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令人讶异的是相隔多年之後的再次相遇，她竟然不觉得眼前的人陌生。那时的悸动延续至今，这才让她明白原来她心中一直恋慕着他，就算两人毫无交集也无所谓。
啜饮一口手中的茶，淡淡的茶香让巫静煦微蹙的眉头松开。热茶喝下，全身暖洋洋的，头似乎也不再那麽痛。
过了一会儿。
「吃饭。」顾瑾瑜从厨房走出来，瞧向沙发上抱着暖暖的巫静煦也正看向他。
「走吧！我们去吃饭。」巫静煦抱着暖暖起身，而暖暖听到“吃饭”两个字更是兴奋，发出了“嗷嗷嗷”的叫声。
「方才心情不好？」吃饭吃到一半，顾瑾瑜突然开口问道。
「……没事，只是遇到熟人有些吃惊罢了。」巫静煦愣了下才回道。
顾瑾瑜没再发问。
饭後，顾瑾瑜写了一张清单，上头清楚交代了关於暖暖的一切。
「有问题就打电话，我的手机号码在这里。」
「好。」
「暖暖，要好好听Noëlla的话。」顾瑾瑜抱起暖暖亲了一下。暖暖彷佛知道自己的主人要离开几天一样，耳朵垂了下来，水汪汪的大眼满是不舍。
「没事，有Noëlla在这里。」顾瑾瑜放声大笑，放下暖暖便朝门口走去。
「我送你到楼下吧！」巫静煦也跟着走去。
「不用，就这样吧。……bonnenuit(晚安)Noëlla。」顾瑾瑜突然伸手轻轻地拥抱了她。低沉、悦耳的嗓音传入耳里，还来不及反应，顾瑾瑜已经关上了大门。
少顷，巫静煦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