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彼岸 — 章二、梨花笑_六_

正文 【短篇】彼岸 — 章二、梨花笑_六_

选秀大典那日,难得的艳阳高照。

花洛言着一袭朱红色云锦纹绣吉云图样对襟宫袍,裙襦随之曳地,藕臂挽暗红赤金簇芍药罩纱,恍若镀上了金光。

独坐铜镜前,花洛言慢条斯理的佩带好鎏金细花耳坠,镜中女子华服加身,高绾髻发,一枚凤尾镶玛瑙环簪尤其熠熠生辉,美轮美奂,却极易让人失了本性,岁月如梭,彼此都不再是当年单纯善良的孩子了。

「夫人贵安,启禀夫人,选秀吉时已到,请您挪步元吉殿。」

待素玥搀好她的手,她目光缓缓移到前来禀告的小内侍上,看似沉稳,可掩饰不了他的慌张:「你是新进的小内侍?」

那名小内侍打了个千,连连颔首道:「回夫人,是。」

她并未多言,便乘上轿辇前去元吉殿处,沿路上主仆无语,素玥以为花洛言定是伤心,只怕说错了话,惹得花洛言更加不痛快,花洛言却是钻研昨夜夜深之时,曾有婢子鬼鬼祟祟的留下一纸字条便离去,仔细想来,字条上的意思分明是花洛言已有阵痛,不久即会产下龙胎。

她当下乏的很,未曾多想,只当是底下的眼线谨慎来知会一声。

可是该打算了,幸好她早早买通太医院院首林太医,产婆和宫人一切疏通了,再来便是利用临盆,解决了皇后景念兮这个心头大患。

恍恍惚惚的思索着,素玥吩咐了轿夫落轿,重新搀好她,一步步迈进元吉殿之中。

待入了座,帝子也尾随而来,只是皇后迟了良久,才相并帝子一同入座。

望着底下一批又一批的如花新秀,各个出身权贵,知书达礼,可其中又掺杂着多少棋子,一枚为家中荣华而布下的棋子。

画影,如今花洛言安排好了她的家世,隋副丞庶女隋影画,顶替了那个薄命的隋影画,恰巧,她们二人之名仅是颠倒了过来。

皇后正起神色,唤了此次的主事内侍苏总管宣布选秀开始,闻他高声喊道:「传,董文董将领之女董仪,颜钦华颜尚书之嫡女颜莹雪,景淮景丞相之庶女景檀兮,隋甯浣隋副丞之庶女隋影画晋见。」

她不禁握紧了椅把,椅把上的雕饰摸着愈发乾涩,头一批秀女皆行礼叩见过,帝子已是面露愠怒之色,出乎意料的传过景檀兮上前,景檀兮笑盈盈道:「臣女景氏檀兮叩见陛下及皇后、夫人,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夫人万福。」

帝子反而发笑,「若朕没有记错,这景氏檀兮正是皇后你的亲庶妹,景爱卿的亲庶女罢?」

皇后僵在椅上哑口无言,景檀兮仍是一无所知似的依礼应过:「回禀陛下,臣女景氏檀兮正是皇后娘娘的庶妹,家父的庶出女儿。」

花洛言自知,皇帝毕生最是痛恨为了固权而安排人入宫的作为,如今景檀兮便是,不免联想到是皇后有意安排。

皇帝恢复平静,重新将颜钦华嫡女颜莹雪召上前来,花洛言随其问道,「颜氏可曾读过何书?」

颜莹雪坦然无比,不卑不亢回道,「回夫人,臣女曾读过女则及女训,再无其他。」

「女子无才便是德,素闻颜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想必有其父必有其女,如此贤良淑德的佳人可是难求,陛下以为呢?」她复又转首,问道。

皇帝半刻的失神,颇为满意,「是不错,只要夫人合意,那便留牌子罢。」

紧接着这一批轮流召过了一遍,显然皇后锺意上了董仪,言道:「你的出身并不算高,可通得琴艺,日後也能替宫中带来一丝雅意,便留牌吧。」

花洛言心下一惊,几番欲要起身阻止,一批秀女按规矩,只能留下二人,其余的无非遣送回府或赠给皇亲,一旦董仪留了牌,所有的计画便都毁了,她急中生智,按下了慌张,尽量平淡着语气道:「皇后娘娘且慢,既然都是要选入宫服侍的,该有的考验也是不能减的,以免日後反倒选进了个粗俗无礼的人,冲撞了权贵之辈。」

言毕,不待任何回应,倏然扔出了怀中的一只雪白老鼠,董仪见那只老鼠直直往自己冲去,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不已,早就失了理智,往殿外跑去,脚下又一软,瘫软在地,髻发散乱,衣衫不整。

雪白老鼠也受了惊吓,「吱吱」一声便窜出了殿宇外,董仪抚着胸口,皇帝已然蹙起眉头,「董仪御前失仪,惊着夫人,拖下去仗毙。」

花洛言暗地缓缓勾起嘴角,皇帝指着隋影画,苏总管旋即奉承笑道:「禀陛下,那位是隋副丞之庶女隋影画。」

皇帝显然动了心,今日隋影画一身月白苏绣素面抹胸衣装,外罩一袭同色系纹蝶蚕丝软缎衫,三千青丝半拢,懒懒斜缀一只素雕田玉扇形精细,未施脂粉,肌若凝脂,腰若约素,宛若空谷幽兰。

的确是能男子一见,便形同魂不守舍。

隋影画盈盈拜倒,柔若无骨,一音出,如燕语莺声:「臣女隋氏,叩见陛下及皇后、夫人。」

宫中从来不缺美人,隋影画却将女子的柔弱妩媚展现的淋漓尽致,那是现今妃嫔从未有过的。

皇帝怔了怔,比之在场的皇后和花洛言,皇后素来端庄雍容,花洛言花容月貌,可隋氏举止娇柔,各有千秋。

皇帝启口便道,「朕没料到隋爱卿竟有此等才貌出众的女儿,果真是隋爱卿的福分,留牌子。」

除了这批秀女,其他入殿选秀的人花洛言已是心不在焉,皇后只要看中哪一个,皇帝必会择另一个留牌子,皇后如同一尊摆饰,没了实权。

花洛言深深吸过一口气,饮尽皇后一早命人备好的茶水,趁着帝后未有察觉之时,将瓷杯洒入一小包无色粉末,牢牢的紧握在手中,眼看一批秀女并列出殿後,她忽然疼得摔落在地。

昏厥过去之前,她只听到一阵阵吵杂的惊呼。

皇帝顾不得一切,伸手抱着花洛言便入了内殿,高喝道:「还愣着做什麽?传太医!」

皇后面色惨白,只差没瘫软在地。石蔚佐一接到素玥所言,哪里怠慢的了?快步跑去殿中,匆匆行下一礼,连忙把脉,顷刻之後,石蔚佐神色愈是凝重,沉声道:「陛下,夫人虽是要生了,可恐怕......恐怕龙胎是要早产了。」

匆忙的召入产婆,皇帝仍是死守榻边,悔恨道:「是朕的过失,朕若多加注意,言儿亦不会受这样的苦。」

石蔚佐更是沉下了几分,「陛下且慢,眼下夫人更加要紧的是,微臣发觉了夫人方才必是服用了什麽具有剧毒的催生药物,可倒令微臣想到了,夫人体内定含有一种西域传来的蛊,此蛊微臣一时诊断不出是何蛊,只知此蛊若加诸催生药物服用,那可是大大增加了毒性,尤其夫人长年如此,微臣只怕......凶多吉少。」

皇帝闻言,大惊失色,急得提高了几分声音,「什麽?言儿的饮食朕向来命膳房宫人注重,何来蛊毒之说?」

石蔚佐叹息,摇着头直道,「具体情形还需陛下命人彻查,不过微臣倒有些话想问陛下,还请陛下抉择,敢问陛下......是要保皇嗣,还是保俪夫人?」

他的一番话,霎时更让殿中染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皇帝悔恨交加,视线一直停滞在花洛言上,他的话便是圣旨,无论保谁,都会是他亲口下旨扼杀的,何况眼前女子他是真心深爱入骨,罢了,皇帝狠狠一阖上眸子。

「保言儿,无论如何都要率先保住她。」

皇帝显然意已决,生死关头,可以舍掉孩子,他也要执意选择保住花洛言。

花洛言冷汗涔涔,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费劲启唇,虚弱道:「不可,千万不可,蔚元,你若执意舍子保母,我宁可......宁可死了算了。」

她的语气极浅,浅的叫人听不清,字字皆是说得无比吃力,说完一番话,才短短几句,花洛言好似一下抽空了气力,软软倒下。

皇帝一震,花洛言甚少唤他的字,如今坚决到此,即便他也万般不愿舍弃孩子,可既要从两者中抉择保谁,他还是心一狠,转首道:「你何苦呢?孩子还会再有,但你却只有一个。」

皇帝不敢再去看花洛言绝望的神情,再多望一眼,便只剩心如刀割四字。

随着安阙小心翼翼的带领,才步步艰难的行出内殿,一出殿,便看见素玥呈上一个瓷杯,「陛下,奴婢等方才见到夫人用过的杯子,里面的茶水饮尽,而此茶,选秀里里外外皆是皇后娘娘料理的。」

皇帝停下了步伐,转而愤恨的瞪上跪伏在地的皇后,她华服精饰在身,如此的光彩夺目,却要他的言儿受尽苦楚,此时此刻,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景念兮安静的跪伏一旁,呜呜咽咽的垂泪着,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她不敢直视皇帝仇恨的目光,瑶娥故作惊慌,哪里想让自己因景念兮受到牵连,旋即泣道:「陛下,皇后娘娘服侍您多年,何况娘娘盼着俪夫人能顺利产下皇嗣,替您开枝散叶都来不及了,怎会想置俪夫人母子於死地呢?还望陛下明察呐。」

皇帝顾不得一切,用力拽上景氏的胳膊,一手死死掐上她的颈,景氏只觉呼吸一滞,快要断了气:「景氏,朕本念在你尽守本分多年,原不想对你狠,即便日後你们景氏满门抄斩,朕也只想过废后,让你当个贵嫔,安心度过余生。可朕断断没想到,你竟心肠歹毒至此,还想尽法子为的就是想要除掉言儿和朕的孩子,到底是朕终究手段仁慈了,还是你们压根就是当朕眼瞎了!」

瑶娥吓得不敢继续作声,景氏一股脑的摇着头,颈上勒着的力气愈发加重,她是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窒息的感觉当真难受。

安阙虽也痛恨,却不能眼睁睁看他这样一把掐死景氏,劝道,「陛下虽恨,可景氏一族尚未解决,仍是心头大患,您绝不能在此时杀了皇后娘娘。」

皇帝面露嫌恶之色,一下松手放开了景念兮,她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一转眼,头硬生生的磕在冰凉的地板上,额角隐隐沁出了殷红血丝。

「哼。」皇帝冷哼,懒得再多瞧一眼,「自作孽不可活,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既然有胆子做,朕只会让你付出加倍代价。」舒了一口气,复道,「来人。褪去她的后袍,连同她身边那个贱婢一同打入天牢,等候审判。」

景氏只觉五脏六腑快从口中呕出,狼狈的被侍卫拖出去,更连滚带爬的握住皇帝的脚,哭喊道,「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陛下明察呐陛下。」

本就未平息的怒气,皇帝却未料到她还有那个颜面狡辩,立即怒斥道:「安阙,传朕旨意,皇后毒如蛇蠍,善妒狠辣,怎堪得国母贤淑重任,即刻废去她的后位,连并当年景氏一族贪污重罪彻查,朕绝不会放过景氏!定要好好肃清宫中上下那些暗地里作恶多端的恶心之人。」

安阙领了旨意便退出殿外,皇帝稍加平息了怒意,扶着额角坐待消息。

另一方,她算是顺利产下一女,几近虚脱,虽未真正生产过,可费尽心力的劳累也不亚於。

她不管花洛言此刻如何,是否蛊毒发作还活着,略含厌恶的端详了会儿产婆怀抱着的襁褓中女婴,女婴尚在啼哭,产婆已是欣喜禀告:「启禀陛下,恭喜陛下与夫人添了一位小公主,母女二人平安,实在贺喜陛下。」

宫人端出一盆盆血水而出,花洛言心累无比,那些血水只不过是染了红墨的清水罢了,为求逼真,不让任何外人起疑,她当真做足了一切。

皇帝欢喜不已,此事出乎意料的顺利,抛去方才的愤恨,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中的女婴,怜爱道:「言儿,这是你和我的头一个女儿,我在此便拟定了公主的封号,封为黎明公主,这次能平安度过已属万幸,她便是我们的黎明。」

即便心中想将女婴一并丢到花洛言那边囚禁,可见皇帝欣喜,想必是极其疼爱这个得来不易的公主,要动手,也要等待时机成熟之时。

她接过女婴,眉目染上了温情,淡笑道:「黎明,她是我们的黎明不错。那麽孩儿的字便让臣妾来命了,便换作蔚芙如何?」

甚少有皇嗣一出生便命名与赐封号,由此可见皇帝的确疼爱黎明公主,皇帝笑语连连,她温顺应过,伴着婴儿啼哭,何尝不是温馨的场面。

相较洛言此时苍白着脸,似个活死人般倒在潮湿阴暗的牢内,她早在几日前便将洛言挪去牢内,买通了看守侍卫,为的就是牢中更是不见天日,且环境比暗房恶劣隐密,日後也便於逐她出宫,她何乐而不为。

洛言无声无息的蔓出一丝凄苦笑意,痛不欲生道:「我的孩儿,我还未看过一眼......便被抱走了,呵......花洛舞,你究竟何苦呢?」

当日一产下胎儿,即刻便被不知名的小内侍抱走,草草派遣人去善後现场,替洛言接生的只是一名聋哑产婆,产完胎儿後,饭菜仍是从前的饭菜,只是多了一项,全是馊掉的。

绝望的倚在身後的铁杆上,满身泥泞,沦落到蓬头垢面的样子,终日被囚禁在牢中。

脑中盘旋着初识皇帝的模样,他英姿翩翩,她恬静素雅,便是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

「恐怕你会这样过一辈子,永远不知晓罢。」

她倏时觉得好累,短短不至二十年的人生,便已是这般的累。

洛言无力再启口出声,心下暗道,「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或许,还会选你。」

终究敌不过日积月累的劳累,加诸身子早已虚透,她深深晕厥了过去。

可在阖眼的那一刹那,她似乎望见了铁杆外一双墨黑色锦靴。

----------题外话---------

这章再一个就完毕了,新角色终於压轴豋场了ww

要猜猜看是谁吗?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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