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三个月过去了,她的教团生活也趋向一种低荡的稳定。
自从澡堂意外让杰利的秘密曝光之後,凛冬和这位女人心的厨师长反而越发熟捻起来。杰利除了渐渐对她敞开心房、表现关心,甚至开始精进日式料理与甜点的手艺——只因她特别喜爱。
在风气不甚开放的十九世纪,尽管杰利待人亲切好相处,有时仍会因为他二元之外的性别遭人非议。
这样的灵魂最渴望被接纳。他大概是被她的无动於衷感动到了,尤其是洗澡这麽隐私的事儿。一边吃着杰利特制的超美味柠檬塔与酒渍樱桃布朗尼,凛冬默默的想。
然而除了杰利以外的人,大都对她保持礼貌而疏离的态度,就连原本话唠的拉比,现在也只在用餐时间展现他的热络——因为一天当中她只有这时候有短暂的好心情。
其余时刻,不是任务中打打杀杀,就是冷淡地闭目休息,或是乾脆不出房间。
她後来还是决定忠於自我。
少了前世浓烈的血腥味儿,并不代表凛冬性格里的自我中心也跟着消失,反正她不会因为有谁怕她议她讨厌她而少块肉,Master更不会因为有谁爱她爱到骨子里而决定放过她。
与其辛苦地讨好别人,倒不如讨好自己更实在。
现在的凛冬虽然愿意稍微配合搭档再行动,但依旧对无关民众的呼求视若无睹。
麻烦死了。反正搭档要去帮忙她也不会拦,自己将任务结束反而更方便。
凛冬的冷漠让许多年轻热血的探索队员无法接受,毕竟除了驱魔师之外,其余各班皆为志愿招募制,愿意待在死亡率最高的探索部队,多半是怀抱强烈觉悟与情操的团员。
所以他们不只拒绝搭档,同时也向考姆伊提出建言,表示她比神田还冷血,让黑教团的室长是很头疼。
不过凛冬对此毫不在意,她每天已经被鬼魅般如影随形的重度饥渴搞得情绪恶劣,根本不想花心力维持幻惑出现在人前,更不需多余的虚应寒暄来让增加她的暴躁。
在人力匮乏的黑色教团,能够毫发无损又高效率铲除恶魔的凛冬,理所当然被分配到更多任务,虽然并不困难,却让她的妖力耗损达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由於过度压抑对精气的渴求,她开始出现嗜血的徵兆。就像人工堵塞的河川,若不疏浚,总有一天会溃堤成灾。
为了防止失去理智,凛冬不得不趁着任务空档避开随行的康拉德,找些倒楣鬼果腹一下——虽然治标不治本,她还是很渴。
说到康拉德,这个笑容腼腆的三十多岁大叔,是凛冬换了又换、最後终於固定下来的探索部队搭档。有个在医疗班当护士的妻子,听说最近刚生了孩子。
她曾意外听见包含科林在内、拒绝与她搭档的探索队员,七嘴八舌探问康拉德同意的理由。
而眼角已出现细纹的男子只是搔搔头,「其实我也一样无法接受那位大人见死不救的态度,无法理解如此冷血的人怎麽会是神之使徒?但是,我现在是一名父亲,有了妻小,有了等我回去的家。」
他的眼神平稳而坚定,有着在场年轻人不足的、时间洗礼的痕迹。已为教团奉献几十年的康拉德,在战火岁月的淘选下渐渐学会了取舍。
他不愿放弃专业为打败恶魔尽一份力,却又无法像过去那样了无牵挂,「我承诺挚爱的人,一定会回到他们身边。而那位大人可以保证搭档几乎毫发无损的回来......你们也跟她出过任务,是明白的吧?」
这句话让周遭的人陷入沉默,康拉德继续开口:「而且那位大人歼灭恶魔的速度相当快,如果有默契的搭档迅速配合来提高效率,灾害范围就能更加......」
凛冬没有继续听下去,她瞥了眼捧着弟弟遗物发怔的科林——那条挂链还是她杀了恶魔後从它爪子里取回的,面无表情地离开现场。
夜幕里满天星子闪烁,洗完澡的凛冬倚在软榻上,精致的五官在月色渲染下显得格外温润。
明天是独自任务,除了康拉德外没有其他搭档。她盘算着明日行程,然後弯起嘴角。很好,这表示她打盹时也可以放心解除幻惑,反正探索队员不会进来包厢。
其实凛冬的单人任务并不多,这几个月她大都与书翁师徒一同搭档,拉比因而成了全教团最熟识她的人......表面上而已。
在决定停止非必要逢场作戏以後,对於散发冷漠气场、一副懒得理人模样的凛冬,拉比待她的态度与先前并无二致,依旧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样,却更加巧妙地拿捏体贴与关心的比重,不显刻意,也不曾踰矩。
对於凛冬为什麽转变,拉比聪明地没有闻问,彷佛理解她漠然之下隐忍的煎熬似的,他留给她更多安静的休憩时间,只有在用餐之时才一同畅谈说笑。
——老实说,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我才觉得你是真的「在这里」。
红发青年研究似的盯着她瞧,而後者只是保持沉默,神情不轻不重,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无所谓,还是无从所谓。
凛冬知道拉比是真的对她挺关心的,但同时也明白这亦是裹上糖衣的套乎关系——眼睛不会说谎,从拉比偶尔闪现、不带情感的目光中,她能窥见与自己相似的灵魂,同样掩藏於重重叠叠的帐幕之下,看不清全貌。
他们是同一类人。
不曾、也不愿对同伴真心相待,彼此心知肚明,所以才能相处地如此和谐。
书人不能有心;而她不需要心。
而熊猫老头子,也就是现任书翁,打从雪山初遇的那天起就不曾改变他的态度——守礼而防备,睿智又犀利。
对上眼,老者饱含探询的目光锋利如刃;一开口,便是若有似无、富有深意的试探。况且书翁的洞察力与话术十分高竿,也够隐晦,若非从前被侠客打磨过,她大概就算被坑惨了也浑然不觉。
凛冬估计书翁这麽戒备的原因,八成是尚未明朗化的剧情里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纠葛。
呵,谁让她是顶替琴的女儿身份的冒牌货呢?
当书翁师徒有其他要务缠身时,她也会与其他驱魔师搭档,像是斯曼,或着马利。
反而最期待和她一起搭档的李娜利,任务档期都「恰巧」与她错开,一来一回,连在教团见面的时间都很少,自然也对她的转变不太有感。
......护妹心切啊,考姆伊,大概连探索队员的事都压着不给知道吧。凛冬一面整理行囊,一面心不在焉的想。
这样也好,和马利搭档就已经觉得有些憋屈了,何况是同情心泛滥的李娜利?
马利是名性格稳重的眼盲壮汉,听力极好,能够辨心音来判别他人情绪,甚至是周遭的潜在危机。
然而心音永远不会骗人。
凛冬猜测,根据心音,她大概是被归类在危险动物之流,所以马利才会露出战战兢兢、又一脸困惑的表情。
然而就算对她抱持某种微微畏惧的不解,马利依旧绅士有礼,除了坚持让民众疏散完才进行大规模歼灭这点很烦人,但至少不会对她说教。
总归来说,勉强算是不难相处吧。
斯曼则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一名与玛利迥异的搭档。
先前她对斯曼的印像只有「以後会发生咎落」,然而相处起来倒是意外的和谐。两个沉默寡言的人,安静地各做各的事,对她的行踪不会多问,也不会为了什麽破事儿扯她後腿,或是阐述自以为正义的大道理。
比马利相处起来还轻松,可惜咎落之後就要死了。她微微惋惜的想,对於斯曼背叛教团的未来一点感觉也没有。
为了不让剧情轻易偏离正轨,凛冬早已决定不插手他人命运,她的存在就已经是个巨大变因了,不需要更多歪曲来加重蝴蝶效应发生。
她长吁一口气,「喀啦」一声关上行李提箱。正准备上床睡觉,喉间火焚般的烧灼疼痛却突然席卷而来,毫无预警。
由於太过强烈,凛冬忍不住跪倒在地,双目赤红,獠牙陡长,体内紊乱奔流的妖力几乎让她失去理智、不顾一切想满足食慾,彷佛毒瘾发作的重症患,拚命在清醒与失控间挣扎。
酒精能麻痹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距离上一次「果腹」不过才两个星期前。
......什麽破身体,这样就到极限了吗?
凛冬花了十二万分力气才将暴走的力流抚平,她一边咒骂一边摇晃地走出房间,打算去杰利那儿弄个几瓶酒来。
......简直跟吸毒犯没两样。她自嘲的想。
凛冬很清楚,她现在是入不敷出,只趁着任务空档打打野食是不够的,更不说只有短暂麻痹效果的酒精。
她已经为此忧虑许久,却毫无办法。在这样下去,她怕她会……做出什麽难以挽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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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倌大家好,《箱庭游戏》的第一部份就到此结束罗,希望喜欢这篇文的朋友能留言给我一点鼓励(羞)....总之,接下来的剧情将迈入新篇章,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