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方哲宇和我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变得……该怎麽说呢？我们有了彼此的联络方式，相处的时间却依然只有星期四的两堂课；我们在路上碰到面不一定会打招呼，可偶尔会碰巧坐在一起吃饭。
这种状况说朋友不是朋友，说是陌生人嫌太生疏，但我和方哲宇的确维持了如此难以定义的关系好长一段时日。
直到学期末那次突发事件为止。
老实说，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想不透为什麽我会在失恋之後跑去找方哲宇喝酒……唯一的可能是潜意识控制了我，打算藉着发酒疯的机会把方哲宇家的东西砸光光。
那天过後，我有好一阵子没办法面对方哲宇，毕竟那真的很糗啊！在一个男生面前哭得唏哩哗啦的丑死了，又不是喜欢自己的男生还能鬼遮眼地说「这样的你好可爱」，方哲宇大概只会说「这样的你好可怕」──
我只能说人生真是让人猜不透。
这才是人生。
大三新学期展开的第一天，我总算攒了足够的勇气和方哲宇联络，传了讯息问他有没有空，我想请他喝饮料，算是为那天的举动道歉……当然，道歉那句我是藏在心底，半个字都没对方哲宇说出口。
我只求自己安心，才不管他有没有收到我的心意。
「……你很喜欢他？」
手上的杯子一顿，我叹了口气，「方哲宇，你不开门见山就不会说话了是吗？我可是失恋耶，好歹婉转一点。」
方哲宇静静地望我，「那麽，请问你很喜欢他吗？」
……这算哪门子的婉转？
「是的，我曾经很喜欢他。曾经，Was，过去式。Doyouunderstand?」我很难用平静的语气谈起这些，总是忍不住显得不耐烦，「……再说，都是别人的男朋友了。」
更正确……或者，更残酷地说，陆以南现在是小蜻蜓的男朋友。
朋友的男朋友，听起来多像是一出连续剧。
那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突然到每个人都措手不及，突然到忘了冷静、任凭情绪控制了理智，尖锐的言语只为了让痛苦的自己好过一点。事後回想起来，其实我们身边出现了很多提示，只是我们从来不曾注意过那些枝微末节。
幸好，都过去了，都放下了。
一切都好了。
「……你真的没事了？」
「哟，方哲宇，你关心我呀？」我眯起眼笑，手指在桌上轻敲。
他没好气地看我一眼，低头猛喝那一杯柠檬冰沙。
「方方？」我唤。
他不理我。
「哲哲？」我再唤。
还是不理我。
「宇──」
「你很烦。」他抬头，一字字从牙缝里迸出来说。
我大笑，只差没有搂搂他的肩，轻声安慰他不要紧，「哲哲，你就乾脆承认自己关心我嘛？哦？又不是坏事，姊姊我觉得很温暖呀。」
我是说真的。
小蜻蜓能够和陆以南顺利交往，我很开心，也很祝福，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两个是多好的人，两个好人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像是童年向往的童话故事，拥有从此幸福快乐的美好结局。
只是，我呢？
我忽然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哪里错了？
我喜欢于珊，我喜欢当于珊，我一向认为自己很好，旁人的反应也是这麽告诉我的。或许是因为我漂亮、我聪明、我什麽都好，所以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从小到大，我不曾质疑过这样的自己。
因为我是于珊，我什麽都可以要，不是吗？
「唉。」
「还在想他？」
「就跟你说了没、有！」我狠瞪向他，故意用眼神恫吓方哲宇不准再问。
不过，刚才我的确是闪过了一幕陆以南的身影，但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我突然很想冲过去问个清楚，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问他为什麽不喜欢我──若是我真的冲了、真的问了，我真的会被他列为拒绝往来户。
再说，我的自尊也不容许我这麽做。
只是……唉，我不自觉又叹了口气。
「哲哲，心情不好的时候该怎麽办？」
方哲宇望着我，满脸无言，大概是因为我叫他哲哲。
「你每次这样看我，都会让我想到阿吉。」我自顾自说着，假装没注意到他变了脸色，「你知道吗？这次寒假回去，我发现阿吉居然当爸了耶，阿吉耶！那个跟你很像的小狗阿吉当爸了！人家阿吉都当爸了，方哲宇你还没谈过恋爱，这样不──」
方哲宇霍地起身，不发一语地注视着我。
我有点吓到，三秒说不出话。
「好、好啦，阿吉当爸是牠家的事，你──」
「走吧。」
说完，方哲宇率先走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