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猫从螺旋梯上钻下来，跑到许瑞霖脚边用头磨蹭，许瑞霖拍了拍沙发，三花猫就跳了上去，趴在许瑞霖旁边，许瑞霖摸着猫咪的头，猫咪发出呼噜声。
「我现在已经不奢望跟任何人在一起，养只猫就够了，要是这只猫跑掉，街上还有一堆流浪猫，牠们对我才是最忠心的，因为我会给他们饭吃。」
一个养猫的男人，看起来十分荒凉。
曾经在大学讲台上发表演说的名人，流落到这种地步。
「或许我该把你送给涟少青，你说呢？」
「我不喜欢涟少青！」流星想起涟少青把他压着，後来是安穆程回到家，揍了涟少青一拳……而且还惹安穆程生气了！
流星一想起安穆程、想起那双收回的手，胸口就觉得难过。
安穆程没有说过「我爱你」，他和涟少青念念不忘着许瑞霖，但现在，流星见了许瑞霖，觉得……这人好像也没什麽了不起的，而且自己跟他一点都不像！
他才没有许瑞霖那张恐怖的脸！
想到，就生气！
愤怒，汇聚到胸口，加深了难过的感觉。
他不知道，当他生起气来，将比许瑞霖的脸还可怕。
「涟少青说，我是你留给穆程的替代品。」
「……」
「我跟那些是一样的吗？」
「……那些？」
「那些钢骨、那些皮肤！我跟它们是一样的吗？随时都能被替换？这就是你创造我的目的？」
许瑞霖不被流星的愤怒给震住，他很冷静，「流星，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小时候偷偷喜欢过一个人。」
许瑞霖摸着猫咪的背，柔软的毛皮不介意他缠着绷带的粗糙手指，和药水味。
「他家很有钱，我只能从他住的别墅、从栏杆外面，瞥一眼。」
动物只要有的吃，就不会背弃你，也不会在乎你的长相，牠们才能带给许瑞霖安慰。
「有几次，我和他对上眼了，有一次，他对我微笑。」
那时，许瑞霖还很小，对方也跟他一样，是个小鬼头。
许瑞霖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那间别墅。
他还记得那种接收到一个微笑，就心头狂跳的喜悦。
「後来他搬走了，我不知道他搬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或许，他是想证明，他还是懂爱的感觉的。
只可惜，他没有遇到一个欣赏他头皮以下的男人。
那里储存了他所有的知识。
许瑞霖闭上眼，小时候他长得很丑，丑到自己都有自卑感，他只希望没有人认出他，而事实也证明，没有人知道许瑞霖「真实」的模样，他真正的脸已经消失在芸芸众生中，只有留下那张被纪录在讲台上的脸，是美丽的。
『人工生命的进化，是不可避免的……』
那张脸会在网路上重播，想进入人工生命领域的学子会研读他的资料、记得他有一张美丽的脸。
「回答我，流星，我把你送给安穆程，是错的吗？」许瑞霖望着流星，不是看着漂浮在水缸里的钢骨，而是望着一个活生生的少年，问这个少年有什麽「感觉」。
感觉是复制不出来的、人工创造不出来的。
他深知此道。
「你想不想获得自由？」许瑞霖问。
「自由？」流星不解。
「我……我从未创造你来取代我，那绝不是我创造人工生命的意义，我自己也是到後期，才了解到这点。」
「那你为什麽……要创造我？为什麽安穆程看到我就想起你？为什麽涟少青要把我当成你？为什麽……我的问题总是得不到答案？」
「我想要创造一个躯壳，容纳我的灵魂。」许瑞霖撑着手杖，起身。
他点开萤幕，丢出一张张设计蓝图。
从钢骨、皮肤到最终阶段，还有好长一段路，不是「替换」那麽简单的……
最复杂的是中枢程式系统。
这些图虽然是步骤，却也是他的最高机密。
「我的肉体就快要烂光了，但我的灵魂还有一口气在！」那双垂老的双眼，有着属於年轻人的火焰。
许瑞霖的思考十分快速，他的手指点来点去，临时做了一张「简报」，他将浮动萤幕丢到流星面前，就像给小孩子看的「看图说故事」。
「我一开始没有要把你给任何人，就像我说的，我研究人工生命不是为了大众，而是为了我自己！」
流星看着「简报」，手指一挥，翻页。
最後一张，画着两具躯体，中间有一个箭头。
「为了我自己，我想要把自己转生到机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