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与躯壳，缺一不可。
安娜娜继续道：
「瑞霖学长就是承接这派的，我记得他跟我提过，如果他能把自己的神经元接到人工生命体上——」
「他就能活在机器里吗？」
「我不知道，那是他的假设。」
在科学界，有很多假设、很多理论，不一定有办法实行，可能理论或假设本身就是错的，也可能是科技尚未发达到那种地步。
安娜娜把流星的左手修好了，就等覆上细胞质的人工皮肤乾，她换处理左上臂。流星肩膀背部有一大片挫伤，好像是被重物敲击过，但流星的骨架很坚硬，皮肤破了，骨架仍没有被敲坏。
「就是因为这个理论，让瑞霖学长不受主流欢迎，因为他们认为学长的作法是亵渎人性，把人变成机器；就像你想的一样，人好像活在机器里。」
安娜娜所说的「他们」，指的是科学院里的教授和权威——但不包括投资的商人，商人不管那些、也没多余的时间去懂，只要科学家做出来的机器人或什麽玩意儿，能卖就好。
「但即使学长有这种立场，他还是做了不少的开发行为，像他打造的钢骨结构一定是最坚韧的，他写的程式也很精细……」
提起程式，安娜娜就想起一点。
「哥哥，你知道瑞霖学长还有一个立场吗？」
「什麽？」
「人工生命的进化。」
安穆程想起昨晚看的影片，许瑞霖总是说：人生工命的进化，是不可避免的……
「这在学界也不太受欢迎。」安娜娜在心里为许瑞霖惋惜，她觉得他是很优秀的科学家，却常常遭受主流诋毁，反倒是她，有些教授看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通常都不太会刁难。
「我记得这点，可是我不知道为什麽它不被接受。」安穆程说。
「因为他把机器和人类的界线混淆了。」
安娜娜不愧是天才，一语点出重点。
「现在主流认为，机器即使做的像人，但它终究是机器，是我们人类在掌握机器。机器照着人类撰写的程式运作，它可以有一些学习与记忆功能，但终究不会超出人类原本的设定。」
「瑞霖认为会，是吗？」
「是，他觉得会，但他的立场建立在一个前提，就是技术的提升。」
「什麽意思？」
「拿人类智能来打比方好了。」
安娜娜把流星翻面，，在背部补上一大块人工皮肤，那介质一覆在钢骨上，就像伤口慢慢癒合，但跟人类的伤口一样，癒合也需要时间。
「智能不足的人要发展出超凡成就，就机率上来说比较困难，即使现在医疗发达，但社会上仍有智能障碍或发展迟缓的小孩，瑞霖学长认为人工生命的进化也是一样，一旦技术变得精进，就像一个人有超高智商，要做什麽事都有可能。」
「以现在的技术，有办法做到他说的『进化』吗？」
「我不知道，」安娜娜耸肩，「一千年前，机器人只会做简单的抬手、抬脚动作，但现在，它们几乎与真人无异了，瑞霖学长的理论仰赖软体与硬体的结合，才有自我进化的可能，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一个科学家能做到。」
「连你也……」
「我的目的不是在比谁做的机器人比较聪明，就中枢系统软体的部分，我没有投入太多心力。」安娜娜老实说，她也不喜欢投入学者之间的笔战，「我扫瞄过流星的中枢系统，它的构造非常精密，就像人类的大脑。」
「人脑？」安穆程心想，人脑那麽脆弱，一敲就伤，就像流星……
「即使科学家能分析大脑的神经、细胞等物质，但人是很复杂的，我们不可能把一个人完整的分析出来，举例来说，我们会感到悲伤、难过、喜悦、幸福，都可以在大脑的内分泌和神经传导中测出，但我们不知道的是，有了这些感觉後，一个人会做出什麽反应。」
「反应？」
「你想想看，我们会说连续杀人魔是天生缺乏怜悯，假设缺乏怜悯的人，测出的大脑是缺乏A物质，但缺乏A物质并不代表他就能为所欲为的犯罪，他还是能选择不要杀人。」
安娜娜想起自己最近看的社会新闻，一个连续杀人魔在杀害二十七名女子後落网，辩称自己天生缺乏怜悯，是「生理」因素促使他去杀人，因而要求减刑。
她摇头，那只是「消费」科学，用天花乱坠的术语哄骗不懂科学的陪审团，一旦多数人判这人「无罪」，一个杀人魔就被无罪开释了，这就是现代社会。
「多数情况，这种人选择顺从慾望，而非遵守道德规范，杀人案因此发生，就科学的角度来说，我们能测得他大脑缺乏A物质，但我们测不出他的选择，他也可能後天学会怜悯、乖乖遵守道德规范，什麽事也没发生。」
「所以……？」安穆程不懂，安娜娜扯到连续杀人魔的关连性。
「所以，假使人工生命真的进化，就像瑞霖学长认为的，将会因起学界的恐慌。」安娜娜回答道。
「恐慌？怎麽会呢？你们不是很想做研究吗？」
「哥哥，假使机器人能做自己的选择，那我们的社会会变成什麽样子？」
安穆程渐渐懂了。
「那是一场灾难。」安娜娜的声音不高不亢，只是平淡的述说，但她描绘的状况，非常可怕。
假使机器人能做自己的选择，就表示它们能选择不听人类的命令。
假使机器人不再听人类的命令，它们数量庞大、没血没肉，它们将是比人类还要先进的「种族」。
人类创造出一群不听令的「人」，就像当初上帝造出不听祂话、而吃下善恶树的亚当与夏娃。
安穆程想起许瑞霖的话：我们准备好扮演造物主了吗？
——还没吧……
——我们人类，连自己的起源从哪来都不知道！
「科学家们极力避免这种状况，」安娜娜继续道：「没有人想看到机器人进化，即使这是很有趣的研究题材，因为没有人敢让『意外』发生，变成历史罪人。」
「……他敢吗？」
安娜娜沈默半晌，装作没听见。
「他敢吗？娜娜，他是不是……故意让进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