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芥，橡皮擦借我一下。」旁边的女同学向我伸出手，我俐落的从铅笔盒里挑出飞龙牌橡皮擦给她。
「小芥，你有卫生棉吗？」後面的女同学小声的戳了戳我的背，我默默的掏出一整包卫生棉往後递，省的每节课都要被她骚扰。
「小芥，水壶拿来。」前方的男同学朝我勾了勾手指，我熟练的将水壶交给他。
「欸小芥，我不小心把水喷到制服上了啦，等一下借我吹风机。」又是前面的男同学，我只是抽搐了下嘴角，然後点头做为回应。
「上课不上课，在底下叽叽喳喳甚麽啊？」带着眼镜的国文老师不满的敲了下讲桌，皱起眉头，又说：「是谁负责拿粉笔的？怎麽都没有补充？这样老师要怎麽上课？」
老师的目光锐利的扫向卫生股长，後者只是心虚的低下头。
「算了。小芥，能把粉笔借我吗？」老师柔声问着，而我从书包掏出了橘色的粉笔盒。
「太感谢了。」老师顿了顿，「如果有其他颜色更好……」
我默不吭声，只是又从书包掏出蓝色、绿色、紫色、黄色、红色的粉笔。
老师笑吟吟的把粉笔盒拿到讲桌上，想必我那些七彩缤纷的粉笔又得拿去充公了。
罢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那我们继续上第十课。『湖心亭看雪』是张岱……」老师拿着我的粉笔开始讲课。
我叫曾诒芥，是一个九年级的女学生，绰号「小芥」。
没错，我就是名符其实的「小借」。
记得七年级时，我曾经热衷於当个妈癌患者，天天带着所有家当去学校，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开始叫我「小芥」，然後疯狂的跟我借东借西。
从卫生纸，一直到各种生活用品，都是我包办的业务范围，有时甚至连清洁剂、吹风机、洗碗精、姓名贴纸……等莫名其妙的物品都有人跟我借，久而久之我也习惯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扛在身上了。
这让我涨人缘了吗？我不太清楚，不过倒是练了一身的好体格，打架起来格外方便。
我不怨我自己当初的决定，我恨的是我父母替我取的名。
我曾经问过他们，为什麽在我的名字里有个「诒」字？
他们乐呵呵的说，那字有「赠送」的意思，而我正是天上赐给他们的大礼物。
好吧，这个说法我接受，但关於芥这个字……
「现在我们来看注释。」国文老师的声音传入耳朵，我往课文瞥去。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我默默念着课文，然後手指滑向关於「芥」的解释。
芥：小草。
小草。
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小草！
为什麽要把我的名字取成小草？
不能取个小花、小树吗？
「各位同学，我们来补充注释，『视如草芥』的意思是：看作像小草一样轻贱，比喻极度轻视。」国文老师继续讲着课，我的心却越往下沉。
「欸小草，你看你在课文上耶。」前面的男同学欠揍的回过头。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让全班听到。
全班同学愣了一下，然後开始哄堂大笑。除了我。
我迅速的从书包掏出吹风机，然後重重的敲了他的头，冷声令下：「给我闭嘴。」
其他同学们一阵目瞪口呆，我得意洋洋的接受他们「崇拜」的眼神，然後在国文老师的护送下，进了导师室。
*
我们的导师是个目测三十几岁的男老师，他总说年龄是男人的秘密，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几岁。
现在他揉了揉额间的抬头纹，但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衰老而感伤，而是为了我而头痛。
「小芥啊小芥，就算他很白目，你也不必这麽激动啊。」老师语重心长的看着我，我却只想着待会儿帮他敷个面膜该有多好。
「就是说呀，我的头，超︱级︱痛︱的耶！」陆之翔，也就是刚才耍智障、跟我要水壶、还肖想我家吹风机的男生，可怜兮兮的抚着头说。
「安静一点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又一拳挥了过去，扎扎实实的打在他的肚子上。
「小芥！不要这麽没分寸，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老师又开始老生常谈。
「但可以解决他。」我用中指对着陆之翔，对方很配合的翻了个白眼。
「……唉，小芥，你这样没来由的殴打同学是要处罚的。」老师叹了一口气。
「我有正当理由啊。」我耸耸肩，不以为然。
「你都动手了还有正当理由？」老师质问。
我晃了晃从教室就一直拿着的吹风机，惬意地说：「是他先跟我借吹风机的，不信你问他。」
老师的目光转向陆之翔，他搔了搔头，然後嗯了一声。
「…那你刚才打他肚子又有甚麽理由？」
「他是被虐狂，我帮他解决生理上的需求。」我拿着吹风机，屌儿啷当的看着陆之翔。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纷纷转头过来表达关心，导师只好乾咳几声，然後不情愿的说：「下次请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解决…尽量在校外这样就不关我的事了…」
老师最後一句话说的很小声，但我已经心神领会了。
意思就是，出校门後，爱砍爱杀都可以罗。
我不怀好意的敲了敲手中的吹风机，陆之翔只是无奈的哼了口气。
被导师打发走後，我跟陆之翔并肩走在走廊上。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但我没打算这麽快回教室，而陆之翔也心有灵犀。
於是我们两人便漫步在操场，不少上体育课的班级朝我投来疑惑的目光，可是因为身旁有陆之翔陪我共同犯案，心里感觉踏实很多，所以我也坦荡荡的回应他们的眼神。
「欸，说真的，曾小芥，你下手还真不留情。」在我们开始绕第二圈跑道时，陆之翔开口。
「对呀。」我不否认，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吹风机。
「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开个玩笑有需要这麽计较吗？」陆之翔盯着我瞧，看的我一阵不舒服，拿起吹风机当作武器，陆之翔只好撇开视线。
「有必要。你也特别厉害，我的地雷就那几个，你总是能戳中。」取笑我的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那代表我们很有缘啊。」陆之翔嘴里吐出的都没有个正常话，真令人替他难过。
「就算有，也是孽缘。」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绕完两圈操场。
「呼，好冷淡呀曾小芥，你七年级对我不是这样的。」陆之翔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话让我莫名的一阵心慌，我移开视线，不想和他对到眼。
「那是我年少轻狂，懵懵懂懂，被你这狼心狗肺的伪装给骗了。」我也离开跑道，然後朝教室走去。
「你脸红了耶。」陆之翔继续上下打量着我，我不自然的摆了摆手。
「你很烦。当心我揍你。」我加快脚步，恨不得马上回到教室。
陆之翔就跟在我後面，悠闲的吹着口哨，似乎很享受观赏这样困窘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