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一眼凤苡身後的竹篓，里头躺着是两只中了陷阱的野兔，再抬头看向骑着鹿兽的女孩，墨瑒舒服地窝在她的怀里。本以为凤苡会把他和兔子放在一块，没想到她这一路上都抱着自己。
嗅着凤苡身上隐隐传来的淡香，直到他们回到小苑，几乎要睡着的墨瑒被她抱下鹿兽，颠了两颠精神也恢复了些。
「饭做好了再叫你。」凤苡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你想洗个澡？」
想起那恼人的洗澡记，墨瑒瞪大眼、猛然摇头。见他的反应，凤苡先是一怔，随後笑笑地提起竹篓，走进屋里去料理晚餐了。
经过稍早的折腾，墨瑒突然觉得这小苑越看越顺眼，望着今日最後一丝余晖落在云层後，他扭头看了看在屋内忙碌的身影，深深吸口气。
没一会儿，隐约感觉周身有股仙气腾起，墨瑒心一喜，正想施术恢复人身，忽然有另一强大的力量袭来，将他好不容易凝聚的仙力瞬间击散。
「该死！」
试了两三次，结果都和头一次无异，他怒瞠着眼左瞧右看，并未发现这小苑中有何不妥。他的仙力已经恢复两、三成了，怎麽还是变不回去？
「吃饭了。」
听见屋内传来凤苡稚气未褪的唤声，墨瑒才不甘心地垂着尾往屋里走去。
看他一举跃上桌，凤苡将一碗炒了肉的晚饭搁在他面前，「有些烫，你缓着吃。」
先是看眼还腾着热气的炒饭，墨瑒这回没急着填饱肚子，而是望着转身去忙别的事的女娃。
「本君名唤墨瑒。」说完觉得似乎没什麽魄力，他又续道：「乃青丘狐帝之子。」
那头清洗锅盆的动作一停，「嗯，知道了。」
……就这样？
没有墨瑒预料中的惊慌失措，凤苡依旧继续洗她的东西，平淡的反应让他有些失望，闷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起饭来。
直到他吃完饭，凤苡把空碗收走时也没多说什麽，反而是他抑不住心底的好奇，张口问：「彩羽族不是向来奉女为尊吗？你这家伙怎麽会一个人待在这偏远地方啊？」
「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待在这了。」
凤苡这话说得不假，若不是三百年前受檮杌的救命之恩，她早就死在万复渊底了。
「你难道不想回天上去？」看眼前瘦得没几两肉，身上穿得俗朴的女童，让他想起每回看见凤荏那样华贵的模样，实在相差甚远。
拿着锅铲的手微顿，凤苡眸底划过一丝异光，快得墨瑒还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在这儿的生活挺好的，也习惯了。」
闻言墨瑒眉头一皱，「放着给人伺候的日子不过，你这家伙八成头壳有问题。」
「我叫凤苡，不叫『这家伙』。」
看那嘴角上挂着的浅笑，不像凤荏那般绝艳，凤苡给人的感觉甚至一种若有意无的淡殇，在墨瑒眼底却比天界所见过的所有女子顺眼多了。
不待他再开口，凤苡迳自走出小屋，来到平静的院落，藉着月光巡一回瓜架和小菜园。
将狐狸头倚在门槛上，看那在院子里穿梭的矮小身影，月光洒在她背上，柔和得让人有不忍移目的错觉，墨瑒在心底暗斥自己，居然会对一个乳臭未乾的ㄚ头产生这样可耻的想法。
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凤苡蓦然扭头看向他，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被她瞅得心一紧，墨瑒不禁也扬起嘴，可在凤苡看来他这不像是在笑，只比龇牙裂嘴好看一些些罢了。
这夜，两人过得十分平静，墨瑒在入睡前脑里忽然窜出一个连他都感到惊讶的想法－－
若是能同凤苡待在这小苑，或许也全非坏事。
☆☆☆
经过山林那番险境，墨瑒不但没打消靠近灵气充足之地的念头，每回凤苡要出门时，他总是紧黏在她屁股後跟着。
他心想，那日踏上巨石仙力便恢复许多，多去踩几次或许就能恢复人形了！
越想他的狐狸嘴便俏得越高，似乎忘了那日被大黑熊追得没命奔逃的惨历。
不过今日凤苡要去的地方，她不允墨瑒跟去。
「荒唐！」墨瑒大怒，「有什麽地方是本君不能去的!?」
「我天黑前会回来，桌上还有颗包子，你饿了便取来吃吧。」
说完她扯回被墨瑒紧咬着的裙摆，仿若没听到他的怒骂，凤苡自顾自地骑着鹿兽离开小苑。
墨瑒怒瞪着那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气呼呼地回到院子，使尽他所有的仙力，想变回人形。
不论他怎麽变，顶多把身上的皮毛变回原本那白净柔顺的模样，可仍旧只能是只狐狸。
变到他都觉得累了，墨瑒走进小屋把包子拿出来，双爪捧起包子狠狠咬下去，吃得十分愤恨。
「呵。」
一声轻笑让墨瑒吓得差点噎着，他虽失了大部分仙力，走兽与生俱来的灵敏度还是有的，他扭头看无声无息站在院外的中年男子，暗忖着此人的来历。
「家里没大人在，小ㄚ头便窝了个男人。」穷奇凉凉一笑，「果然小鸟长大，翅膀也硬了啊。」
「放肆！」墨瑒朝他怒喝道：「你知不知道本君是谁，竟出言辱……」
一道劲风倏地向他刮来，把墨瑒吹得狼狈地往後滚了几圈，雪白的皮毛染了一身泥。
「小狐崽子，莫在我面前说大话。」穷奇淡淡瞥他一眼，仅是一个目光，就让伏在地上的墨瑒背脊发凉。
「那ㄚ头回来时替我转告她，檮杌回来时便来通知我。」
没等墨瑒爬起身，穷奇留下这话後就旋身离去。瞧那眨眼间便消失的男子，墨瑒缓缓起身，站在寂静的小苑里，他脑里回荡着那人的话。
若他没听错，方才那男人提到的竟是檮杌！这麽说来……那人或许就是四凶之一的穷奇了！
被劲风打中的狐脸还隐隐作疼，关於凶神的传说他小时候曾听夫子说过，不过据他所知这群上古神兽几乎都避世归隐了，居然会让他在这偏地遇到，但更让墨瑒更惊讶的是……
凤苡居然认识上古凶神，而且可能还不只一个！
待她回来一定要好生问问！思此墨瑒也没心再研究把自己变回人形，赶紧到院落门外候着，等着凤苡归来。
当凤苡从浑沌那搬了一大坛的酒回来时，看见白毛长回的墨瑒正歪斜地立在门口，一双狐眼疲得快阖起来。
听到鹿兽的脚步声，墨瑒见凤苡抱着酒坛向小苑走来，随即精神抖擞地起身上前，可因为等得太久，他的四肢早以麻掉，迈出一步就摔到地上去，银白的皮毛蹭得满是土，凤苡看见了眼底顿时溢满笑意。
墨瑒恼得想蹬地泄恨，凤苡见他趴着不动，把酒坛放好後便兜过来把他从泥地上拎起。
「看到我回来让你这麽兴奋吗？」
兴奋个头！墨瑒呸掉不小心沾进嘴的泥沙，立刻想起自己为何待在门外等她的原因。
「欸、欸……」在她的注视下，墨瑒狐嘴轻抿，「凤苡。」
被他这麽一唤，凤苡的神情有片刻地呆怔，一眨眼便又回过神来。
「刚刚有个男人来，要我转告你，檮杌回来时要去通知他。」墨瑒没留意她的异样，急急说道：「凶神檮杌住在这？」
凤苡的目光不晓得落在什麽地方，只是缓缓点了头。
「你和檮杌是什麽关系啊？」墨瑒一见她颔首，吃惊地问。
收回心神，凤苡没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不太温柔地把他扔在地上，转身就要回小屋去料理晚餐。
墨瑒揉揉被摔疼的屁股，正要张口骂人，耳边传来凤苡淡然且带点忧伤的嗓音－－
「仅是他好心收留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