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坐在病床上又哭又闹,吵着要去找哥哥,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安抚我。那时我想,只要一直吵,让全医院的人都听见我的声音,哥哥也会听到,他就会来安慰我,叫我不要哭。
而妈妈受到极大的压力,心中的难受到了极限,框啷一声,将手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瞬间破碎。
『不要再哭了!你哥已经不在了!』
我果真停止哭泣了。
我十岁,知道时间不会暂停、知道不呼吸会死掉、也知道自己是听得到声音的。
而现在的我,像是停止了时间,明明周围是一群看热闹的吵杂人群,我却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像是吸不到氧气一般,那年也是同样的情况。
看来有无期待的差别,到最後依旧是心如刀割的痛苦。
突然间,我的右臂被人紧紧攫住,但我怎麽也感觉不到有任何痛感……
在被拉离现场的前一秒,我回望她,好希望一切都是骗人的,好希望她能对我说这只是一场玩笑话,但那副眼神却让我的眼框填满了泪水……她恨不得我消失。
我没发现下雨了,我好庆幸下雨了。
方灏拉着我的手跨步前进,走去哪我不知道,但我确定这里不是学校。
我们还背着书包,这场雨不小,已让我们两个全身湿透,而我也分辨不出我脸上的水滴是雨还是泪。
『我不想要当你的朋友了。』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无限播放,我紧闭双眼甩开方灏的手,他也停了下来,背对我。
「我知道你很讨厌别人这样对你说,但这是实话,」他不打算面对我说话,「不是你的错。」
他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这句话。
「不是我的错……」我语气平淡,垂眸盯着自己湿透的帆布鞋。「这样啊。」
「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你能转过来吗?」
他顿了顿,没有回应。
我失控命令道:「转过来……!」
「我不要啦!」
「她刚刚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我朝他大吼:「喂方灏,你看我啊!」
「我不要!」
「……为什麽?」
语落,我失望透顶,怎麽每个人都这样……
之後他把书包丢到地上,并脱掉身上的蓝色运动外套丢给我,正确来说应该是丢到我脸上。
「因为你现在衣服很透……」
我去。
把书包丢到地上後,我不甘心的穿起外套,吐了一口气平复情绪,淋了一场雨果然好多了。
「我果真没人喜欢了。」我冷讽,「原来我只是被利用来接近你的人。」
「她不配当你朋友,就这样结束吧,早点看清也好。」他双手环胸,言语听不出有什麽情绪。
我到底为什麽要傻傻付出,真心对待後还得接受这种残酷的事实,最後只能在角落自怜。
但她怎麽可以在绽放一个真心的微笑後就将我推入深渊,她怎麽可以这麽自然的笑,她怎麽可以……
她怎麽可以欺骗我。
真是个演技高超的演员。
霎时,她在我脑海中的所有微笑都令我毛骨悚然。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白痴啊,我真的有够可怜的。」我别过头冷笑一声。
「纪子唯你记好。」他双手用力按住我发颤的肩膀,弯下腰来平视我的眼睛,用很坚定的语气对我说:「你不孤独,有我在,好吗?」
我真的很想冲过去抱住他。
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那你可以回答我了吗?」我抓住他的手腕,「她刚刚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方灏停顿了,不知道为什麽,我突然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他咬着下唇,拍了我的头一下,「她说的话你也相信?真的是笨蛋欸。」
大雨又开始落下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散发橘色光芒的小夜灯,还有沐浴乳的清香味。
桌子上是散落的铝罐,将视线慢慢往下移,看到方灏穿着球衣躺在木质地板上滑着手机,脑後还垫了个枕头。
我侧身躺在床上,感觉喉咙乾涩,试着咽口水咳了几声,「酒後乱性?」
「性你个鬼。」他起身,把桌上的水杯递给我,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
我只喝了两口,便把它放回桌上,看到墙上的时钟指着十一点。
「呃,我们本来就在你房间的吗?」
「是在客厅,你失忆啊?」方灏关掉手机萤幕,仰头面对坐在床上的我,「我跟你说,刚刚我本来只是觉得头晕想休息,起来後看到你趴在桌子上还叫不起来,没过几分钟我就听到外面车子的声音。」
什麽!
……我的天啊。
听到这,我吓得圆睁双眼,倒抽一口气,「你妈回来了?」那、那我在方阿姨心中的美好形象不就……噢不我的人生毁了啊啊啊!
「我也快吓死了好吗,之後我立马把你扛到我房间,还把酒罐都带上来了。」他拿起地上的枕头往我身上轻轻一丢,「重点是你居然叫不起来欸!」
我拍拍手,赞叹:「噢好棒,动作真快。」
「如果我说我是把罐子堆在你身上,再把你抱上来的你会不会生气?」
我把枕头甩在他脸上,用甩的。
「所以阿姨现在人勒?」
「早就睡了,放心没被发现啦。」
闻言,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要是被发现了後果我完全不敢想像,不然我可能要在纪家祖先前跪个三天三夜了。
「我由衷的感谢你及时醒来。」
「我也由衷的感谢你现在醒来,不然我这整夜真的要打地铺了。」
说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喝了不少,在酒精的催化之下我就算察觉不对劲,也停不下来。
「让你喝酒是个错误。」他说。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说的吧,还有,请容许我揍你一拳。」
「什——」
没等他说完,我的拳头已经打在他脸上了。
「我又怎样了?」他一脸冤枉,捂着鼻子。
我看失意的是你才对吧,「你这变态,压在我胸部上。」
方灏揉着鼻梁,「就真的没感觉嘛——噢!」
这拳是赏你的,你再乱说话试试看。
「你赶快把罐子收一收啦。」我用下巴指着桌上凌乱不堪的酒瓶,随後躺回床上,「晚安。」
「晚、晚安?回你家啦!」
其实我好希望就这样躺着,永远都不要起来。
国中时那个让我看清事实的女孩,虽然没有像安雅那样对我动手,但她那种冷若冰霜,甚至还带着嘲讽的眼神,更是让我难受,就像白佳淇一样。
「起来啦起来啦起——」
「方灏,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我打断他的吵闹声,将脸埋进被子里问道:「朋友到底是什麽,你可以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