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是抱怨的高明工具。
把不满与取悦绞碎成易於传播的甜美馅料,沉醉在甜美之间,心智早已被创作者影响、控制。
到最後,你不能没有创作,不能不创作。
纵使读一堆屎,也写一堆屎---《愤怒创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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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马尾少女瘫坐在地。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像是海浪,她的心也像个海浪。拍打、拍打。眼皮张开,如漩涡一般的黑色瞳仁底藏着深渊。如果可以,真想把眼前一切吸入并埋葬於黑暗。再也不注视,永久排出视线之外。
那个形同骷髅的瘦子创造了现在的阴影。将公主从一个黑暗中拉出,再扔入另一个黑暗。泰森告诉公主,明明一个眼神,就可以了结永夜,光明降临。
了解心中的永夜?可惜,不行……或许,可以。公主微笑着,嘴角不自觉得抬高,因为骷髅正在泰森臂中奄奄一息,但「不能杀」、「不能杀」却在耳边细语着。「这是我的黑暗吗?」公主闭上眼睛,寻找心中黑暗究竟是因为缺乏太阳,还是有个形同太阳。
「枝头缝隙中洒出了太阳」的画面充斥公主脑海。太阳,太阳,过了这树枝就能知道太阳是甚麽了吧?鲜白的素手柔软无力的在枝头间折弄,不少树汁相应喷出,有着自然的芬芳,令人陶醉。突然,一阵白光降临,好似整棵树的树汁同时爆发,公主感受到森林浴的畅快,芬多精贯通全身。
温暖得不禁想看清楚,施舍这一切的恩赐「神」。祂的样貌,牠的喜怒哀乐,牠的形体,牠的……一切。公主挣大了眼,果不其然就是牠。
哥哥。原本的哥哥。还不是形同骷髅,有着坚硬的臂膀支撑着公主爬更高,奔向青空的巴比伦塔般的哥哥。给出温暖和滋润的哥哥。抵挡着倒下的树,奄奄一息的哥哥。
哥哥……却成为公主痛苦的来源。他撕下自己又半侧的脸皮,扯开一片由细胞所构成的组织,红血球正乱窜着,窜到公主的脸上。而且,不知道哪来的刀,正被哥哥握着,往後一伸,便往公主脸上招呼。
剧痛,但比起刺中的刺痛,更像是被刨刀擦去一层皮的擦痛。公主定眼一看,映入眼帘是无尽的红色砖头,绵延到左手、右手、头上、脚下的尽头。不久,头有点晕,脚还有点酸。原本的细语者也老早结束呢喃,终於听到天使的圣音───
「撑着Are,马上就拉你上来了。」
就连天使都叫自己的网路ID呢,没想到天界也用Twitter……「拉上来?」公主抬头一看,一望无际的山倒立着,还有许多白云在自己脚下。
脚下?有点勉强的往脚下望去,看到一串麻花辫衔住了自己的脚踝,继续往上的,是外翻的水蓝色连身裙,还有……该死,公主想起来昨夜懒得穿胸罩之外,也忘了穿内裤,不过还好套上了牛奶色的裤袜,不致於穿帮……这麽想的时望见麻花辫的另一端,正鼓起肌肉、咬牙切齿并奋力把自己往上拉的大只佬和阿舒,一股少女心期待着,好希望穿帮,让心仪的对象看透自己。
因为公主想揍爆对方,上路之前就先让对方看个好的,至少当个风流鬼。妈呀,可不可以拉得有节奏感一点,粗糙的砖头正在脸上奔驰着,这样活着也是毁容───脸的折磨,总算中止了,阿舒伸出了手,露出了以往的喜憨微笑。
好想就就这样给他一巴掌,但公主右脚一个不稳,反倒扑到阿舒身上。正当想补一拳,看到阿舒眼中含尽眼泪,公主的手也就软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一吻,但这吻没多久───警铃却打断了两人。
本以为是阿舒的手机铃声,但阿舒喜憨的摇头。这次是真正的警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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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框眼镜的少女端着茶过来。她绑着双辫,一脸憋屎样像是情人节被男朋友甩,穿着白色套装和西装外套还有窄裙,窄裙底下是肉色但看不见肌肤的保守裤袜,脚踝连结的是平底圆头鞋。锐利的眼神之下,左胸有个明显的名牌表达了她的身分───不良风俗矫正暨刑事犯罪中心主任,盛音。
随着中华民国开放AV拍摄,相关的新型态犯罪也层出不穷。在盛音担任宅警探罗格的助手前,便在此处就职。至於身为主任还端茶,只是因为兴趣,据本人描述「因为这是所有工作最不违背善良风俗的部分」。
盛音停下脚步。白手套搭上了门把,轻轻一转,流泄出嘎嘎的声音。这里是办公室,里头一个双马尾少女并膝而坐,水蓝色的连身洋装下藏着乳白色包裹着的嫩腿正拘谨的靠拢。少女一旁也坐着,另外一位不修边幅的男子,留了一些胡渣但眼神散发英气。少女就是公主,男子就是阿舒。两人看到盛音进来,像是看到了甚麽大人物,连忙点头。盛音笑盈盈的递上茶水,两人却如闪电一般接过,怕是对盛音有所不敬。
盛音示意她们放轻松,并说明整个案件的处理状况。两天前的刑案,包括大只佬「黑金刚」张泰森,杀死音响监督与AV监督,以及精神伤害沈柔这娘炮的精神,导致永久性的尿失禁的案件───泰森的牢饭似乎是吃定了。
公主听到,身子震了一下,感到强大的不安。阿舒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毕竟没有泰森,公主会继续拍AV,甚至宾馆里、楼顶里,阿舒只能遭受不测。
盛音推了推眼镜,说明泰森虽然有犯罪的确凿证据,但应该是渴望减刑的,可具体说不清得关多久,那是陪审团的决定───对,此刻的中华民国的司法审判制度也改成陪审团制,由於法官系统被大量的补习班学生「攻占」,而这群人只会补习班教的法科考试知识,中华民国的审判结果屡次被抗议,并且由一批公民会议的领头人提议陪审团制,加上国会反对党见民气可用,提了修宪案,成功的通过公民修宪门槛,把「陪审团制」定在宪法增修条文之中,「各级法院之审判与量刑,以公民15人组成之陪审团为原则」,带动了一连串组织法和诉讼法的修改。换句话说,泰森很容易被同样身为人民的陪审团同情,进而轻判,没错,此刻的陪审团不只可以决定有罪或无罪,甚至可以量刑。
公主和阿舒松了一口气,但他们想看看被收押的泰森───盛音一口答应了,并领他们到收监室,隔着一面防弹玻璃,泰森靠着脚镣和手铐被警察牵出来,原本忧郁的面容,见到公主和阿舒等人才展眉微笑。
盛音循自走出,地板回荡其鞋子的「叩叩」声。公主、阿舒和泰森迫不及待的坐下,隔着传音板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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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主任办公室,盛音严肃的看了此次案件的调查记录,包括阿舒、公主与泰森的口供。
刘恩奈,小名「食粪公主奈奈」,今年十八岁,职业是AV女优。其兄刘寇水是AV监督,今年二十三岁,有犯罪纪录,除了吸食毒品外,更在十七岁时杀了其父刘布祝(四十九岁),受保护管制,由於并非完全行为能力人,故以少年案件处理法处理。
盛音也调了刘寇水杀父的调查记录。刘寇水杀父的动机是「见妹妹被父亲屡次强奸,为了保护妹妹奋而行凶」。当时也有检验刘恩奈的性器官与在场的卫生纸或保险套,验出了其父刘布祝的DNA,显然刘寇水有强烈的道德理由违法……。
叹了口气,这种家庭政府本来就该好好的介入调整,可惜缩减税收采取小政府路线就算了,国内并没有相对应良好的私部门、非营利机构、社会企业协助架构系统,尽是一些争利且吃人不吐骨头的营利部门───而且用的是很没有竞争力的方式,垄断。反正,不知怎样,这对兄妹最後搞AV了,哥哥是监督,妹妹是名AV演员……也是,长得这麽可爱,稍微笑一笑就一堆人注视,盛音自嘲自己永远像个怨妇,又戴着很地味的眼镜,男生连看都不想看。
扯远了,尽管刘恩奈似乎不是很想拍AV,可以解释的原因是……恐怕是哥哥的刘寇水,为了保护自己而诛杀狼父吧!而且因此在身家记录上留下了无可默灭的黑名。这样的罪恶感,促使刘恩奈接受刘寇水的提案和指示从而拍AV。
狼父。说真的,有那麽可爱的女儿,确实很难克制自己的狼性,尤其死者刘布祝三十九岁便与妻子萧加某(当年四十岁)离婚……原本开放AV产业是希望转移这些人的兽性,希望他们别挑战既定的伦理与秩序,但没想到相关性侵是见仍层出不穷───想到这,盛音扶起了额头,稍稍定神停止吐槽,才看得下去。
一声铃声响起,是收监室的电话,请示张泰森探监的时间已到,是否停止刘恩奈等人的探监。盛音拿着话筒不语,望了望月历,上头的纸张印着二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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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监室里,公主正讲着监督、音响监督与沈柔对自己做的事情的始末。
某天,监督单刀直入,要把自己卖给全球首富东特勒,而且价格已经谈好了,只要公主乖乖的照做,就可以「还债」───清偿罪恶感。毕竟,公主若没监督杀了长期凌辱自身的父亲,自己也无法得到自由,而监督也因此留下了犯罪纪录,尽管是少年时期的所作所为,但自己的摄影公司却fire自己。这得找其他工作,但所应徵的所有企业、机构调查到「杀父」的纪录,没一个要的,纵使是打一些临时工或黑工,而这些黑工多半须要体能,监督并没办法胜任。
这年头,杀得就算是狼父,整个社会也把你当毒瘤,纵使他们造的孽并没有你少。监督一咬牙,便想创业,利用公主的罪恶感,把十五岁的她带到东特勒前面。
东特勒是一个长得像蛇叔一样正经,嗓音如大塚明夫一般成熟的壮年男子,并没有一般富人的脑满肠肥,心底却是十足的禽兽。尽管开出了赞助的条件,却要求公主在开会的时候吃下自己的粪───真是恶心,不过公主不在意,因为这几年丧尽尊严的事情早就做了不知道多少。
公主再也不想看到东特勒,只想要为了生活,为了答谢哥哥的救命之恩,所以「为亲尝粪」。哥哥却变了,看到白花花的支票,发现重口味很有市场───就算是全球首富,也愿意掏钱看美女吃大便。因此,哥哥成了AV监督,专导一些重口味的片,而妹妹摇身一变成为「食粪公主奈奈」,假造年龄十八岁,其实才十五岁,而且纵使讨厌吃屎,还得当作冰淇淋一班享受,纵使每吞一坨都恨不得把舌头咬掉,但为了报答哥哥,公主得撑下去,因为若不是为了救公主,哥哥就不会找不到工作而走投无路。
公主痛苦的不想面对现实,这时拿到监督发的零用钱,买了手机办了twitter,从此用了Aremimi,也是这时候遇到了Qitos0023,也就是阿舒,觉得跟阿舒聊得很来,也很想见面,但一想到肮脏的自己,以及必须为哥哥活的自己,就总是只保持网友的距离,顶多一起玩玩游戏,後来Qitos0023分享自己的AV男优的讯息,公主才知道,原来片场里那和善的阿舒,就是Qitos0023。
那是快乐的日子。一切应该都上轨道了,要吃屎或演被强暴之後被灌屎的AV女优,应该已经是最难受的,不过一切都可以忍耐,因为阿舒带给了自己安全感,但监督却开始要求公主接下来一辈子都得待在那个令人作呕的东特勒身边───谁知道东特勒还会开发出甚麽恶烂的戏码强迫自己上演?首先是吃屎,接下来,吞马粪呢?
公主当然不从,监督也看似放弃了,一如往常摸着奈奈的头,谈着下一场戏。直到昨天,沈柔跟公主约好商量新戏的计画,监督不只走重口味,也发现沈柔这样阴柔的男优在AV市场的前景───不少女生也须要AV,温柔的男生干着自己的AV。
只是谎言罢了,沈柔只是打算把公主骗到宾馆迷晕,送回监督身边交差。至於为何逃得出来?当音响监督出现在中途的时候,就引起公主警戒,虽然不是「业务」理由,音响监督出现很奇怪,但公主特别讨厌这动手动脚吃自己豆腐的肥猪。或许,自己不得已当了AV女优,但不代表是便器,而且还是公用的便器,任何人都可以随便使用,尤其连人都不是的音响肥猪───公主一气呵成的抱怨,不时夹带泪水,此刻才稍稍气喘而停止,不过也确实该停止了,探间的时间到了,警察准备带走泰森。
阿舒与公主目送泰森离开,对两人来说,泰森是两人重要的恩人,尤其是早些时间,与监督在顶楼对峙之际,若不是泰森千钧一发间神乎其技的绳技套住了跳楼寻短的公主,阿舒就失去了一个心灵支柱,公主也会遗憾到彼岸。
公主想死,还是源自於对监督的罪恶感,但阿舒和泰森都吐槽得很好「一个人利用你的罪恶感,把你从一个地狱扔到另外一个地狱,须要感激吗?」
那瞬间,公主才真的看见了脑海里时常浮现的「树枝」的意象背後的阳光───那个太阳,曾经给过自己温暖,但现在只是寒冷的来源。尽管很矛盾,那是黑暗的太阳,形同骷髅般失去笑容的哥哥现今的模样。
泰森微微一笑,在两人目送中回到黑暗的房间中───准备带给另外一个人黑暗,同寝正好有个叫沈柔的,是以前泰森一起拍AV的同事,说真的,泰森早就想跟他演「对手戏」了,看来被关多久,就可以演多久。
阴霾散去了,天空浮出加藤和拓也两人的脸庞,祥和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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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过去。泰森有罪,陪审团十分怜悯,判处罪名义愤杀人,服刑五年,但中途肛死狱友「沈柔」,由於犯罪动机不折不扣是故意,法医勘验屍体的照片十,看到沈柔俊俏的白屁股喷出一堆屎,显然是脱肛致死,但该案件还在审理中。
公主不拍AV了,她一直对烘焙有兴趣,用拍AV时期存的钱开发出了「大便面包」,明明是一坨大便形状,却有巧克力和杏仁的微香───Aremimi大便面包是点心的常胜军,是办公室的女士们最喜欢的网购对象前三名,狠狠挤掉「大屌烧」。
至於阿舒,从小就想画漫画,公主乐意拿出「大便面包」的盈余支持阿舒走向画室,但条件是,要替「大便面包」创造好的漫画故事。
两年间,公主和阿舒不时探监泰森,甚至带了一个Baby。泰森正称赞阿舒能干,阿舒和公主却笑笑的说,孩子是泰森的───泰森勃然大惊:「这是孩子是我的?」
公主和阿舒相望而笑,解释着,前些还在拍片的日子,没有做防护措施的只有泰森和阿舒,加上验孕後有红线,看了妇产科确定有了,但公主很苦恼,因为不知道爸爸是泰森还是阿舒,本想进一步验DNA,阿舒却说───就当是泰森的吧,他创造了我们的生命,这小家伙理当是他的生命,无论是谁的种,都是值得拯救、养大的生命。
隔着玻璃窗,一个崭新的生命,皮肤皱皱的小猕猴就在前头张牙五爪,确实怎麽看都很像泰森,突然间,起风刮来不知明的砂,泰森眼眶微微泛红,回头向警察大喊「地都不扫好,我眼进砂了!」引得哄堂大笑。
泰森眼神像是放出闪电,连忙询问:「孩子名字取了吗?」
公主摇摇头,建议不如泰森取一个。
「鸡腿!因为我爱吃鸡腿。」公主笑到肚子痛,连忙拿出一张纸,上头写着「笙茗」。
「阿森,你真取鸡腿,这孩子会恨你一辈子。一来,孩子是女的;二来,鸡腿多难写!要取为甚麽不取一一呢?两横就结束了。」
泰森抓抓头,疑问为何要取「笙茗」?公主与阿舒相视而笑,阿舒解释道,这是「生命」的谐音,要感谢泰森一连串的帮助,若没有泰森,两人不可能好端端的活在这里。
收监时间到了。看着吵弄的小猴子,泰森心满意足的站起来,不过临走之前,他又对公主和阿舒开了口。
「这孩子等於是在AV中诞生的孩子吧?真是AV汁子,喂,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让这孩子回去拍AV了,她不见得会遇到像她老爸一样好的男优!再见了,『笙茗』。」
「笙茗」望着泰森巨大的身影,在公主怀中呵呵笑着。公主宽心了。她知道,一个女儿能望着父亲强壮且结实的背膀,就能毫无恐惧的安心长大。
心中永远有着那颗不灭的、坚挺的大树。
(【中篇小说】AV汁子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