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卧榻也没有？」我头大地问。
「可能……」宫墨歆彷佛想到什麽似的，道：「不如我令她们将在柔然用的大帐──」
「不，算了吧。」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摇了摇头，「你先将就一夜。」
他眉毛抽了抽，换上了一副古怪的笑意。
「怎麽说是将就，」他嗓音轻柔，让我起了鸡皮疙瘩：「殿下的床，难道能用『将就』二字来形容麽？大不敬了。」我乾笑了几声。他走过来，看似从善如流地坐到我旁边。
「……嗯，大不敬了。」我只能应声。
宫墨歆听见我的回答後，在我身侧沉默了。不厚道地说，正合我意，毕竟我现在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脑袋中盘旋着那些画面，「杖杀」，无情森冷的，冰凉刻骨的，尖叫嘶嚎的，血肉模糊的，北辰皓龙颜似铁，抬起又落下的灌铅军棍，曝屍在地的人命，淌血的青石板阶。宫灯幽影交错，像一场荒谬的梦境，但却是无比真实的现在。
这次咬紧牙根後并不会醒来。
北辰皓让我回东宫再吐，可笑的是我并没有，还吃了一顿晚饭，胃口很好。在鼻间仍有血腥味徘徊的时候，我没有反胃，没有食欲不振，我正常得很，就像刚刚看过了一出闹剧下饭。
一群疯子。我抬头望了望四周。什麽也没有
「书羽……」
「好了我接受了。」我胡乱道：「东宫发生的破事你知道的吧？那帮宫人侍卫全杖杀了，一个没留，就在紫宸殿，在我面前，还是我亲口说的。这就是刚才发生的事，睡觉。」
说完我就自暴自弃地滚到另一边埋进被子了。他沉默了一下，「熄灯。」宫墨歆如是吩咐，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我装作没听见，灯火立马熄了，一片昏暗。床被窸窣地动了一下，很快地一室俱静。床那麽大应该不会发生什麽事，也不能叫他去打地铺吧。
隔日起得很早，我爬起来的时他还睡得很熟，宫墨歆把软枕抱在怀里，埋住了半个脸，苍白的头发散乱在锦被上。云若安静地帮我穿衣，外面守着的几个侍女雕像也似，兰英兰怡不知道往哪去了。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我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等下把东宫新的宫人名册拿来给我。」
「是。殿下，先用点早膳吗？」云若低声问我。
「好。」
吃早饭的时候有人来禀报，说柔然五王子起了。
有点早……元月十五後我要跟着早朝，是得习惯这样的作息。
「哦，要啥给啥，尽量满足他。」我边吃边吩咐：「如果他觉得无聊，带他来竹斋也可。」
通传的宫女福身称是，又道：「殿下，待会儿陛下有请您与良君前去觐见。」
「……只有我俩？什麽时候？」
「回殿下，陛下召请了众位殿下与娘娘们，说是久未相聚，要好好叙叙。」她又作礼：「早朝後奴婢会再来相请。」
总觉得是场硬仗。一个月没造访竹斋，有点怀念起来，虽然不知道要做什麽……我只好让云若磨墨，拿了一叠纸开始练字，顺便拣几个字帖来临摹临摹。穿来快半年了，现在我的毛笔字也就停留在勉强看得懂的状态，小楷还写不上，比中楷小一点吧……当初的镜恒都写得比我好，北辰皓当然嫌弃得要死。
写出的废纸叠到三张後，商戎出现了。
他穿着一件蓝底青花纹的锦缎繻服，修身英挺，衬得他气宇轩昂……就是走路的时候有点别扭，他很不自然地拽了拽领口，大约不太习惯这种装束。
见过礼後，商戎不由得捋了捋领子，憋屈道：「呃，好看吗？」
我忍俊不住笑出声：「挺好的。」我顺便把刚才宫女通报的觐见一事告诉他，商戎想了想，问我：「你觉得如何？」
「不知道。」我耸了耸肩老实说，搞不好连北辰皓那几个妃子我都认不得呢。额外得知的是，湘嫔在我离京时已经产下一女，起名沐璎，前几日才刚过满月，而她本人，也已晋作湘妃了。
商戎去隔间寻书了，我执笔的手顿了一下。斜眼瞧了瞧旁边低眉顺眼的云若，她倒是很识时务，马上递了宫人册子给我。
「兰英兰怡去哪了？」这是我早该知道的。
「回殿下，两位姐姐都调回六局了。」
姐姐？称呼得真顺口。瞧云若二十来岁的模样，可比她俩年长多了。
「是父皇的意思？」
她踌躇了一下：「……回殿下，那……是宜妃娘娘的意思。」
宜妃。
如今对她还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影，惟一的印象是这个女人深恨北辰沐曦──把自己失守害死亲儿的哀痛转嫁到她身上，变成纯粹的恨意。
云若似有自觉，续道：「宜妃闻说陛下查出偷盗之事雷霆大怒，大肆撤换东宫人手，特来觐见，说是二位年纪尚小，侍奉殿下恐有不周之处，这便……」
我沉默了一下：「这件事你怎麽这麽清楚？」
「奴婢是御前的人，当时正好在陛下跟前伺候。」
御前！看来确实是北辰皓的人……我翻了一下眼前的这本名册，上头详实记录着东宫宫人的入宫时间，家中户籍，以及服侍过的宫室。云字辈的三个宫人──云若、云茹、云芝──都是曾侍御前的宫人，其余的，都是内务府和六局训练出来的，身家清白，和前朝贵胄，後宫妃嫔一概无甚关系的良家子。
「落霞殿呢？」
「这事，陛下是交给淑妃娘娘了。」淑妃？那应该不用忧心。
我放下笔，觉得有些兴致缺缺。隔间没动静，我下了椅子走进去看，他正对着一架书沉思，很快查觉到我的存在：「谈完了？」
原来他是有意回避。我耸耸肩，他迅速从几个架上选了几本书册跟着我一起回来，看来他也没闲着。
我提笔继续写字，商戎则专注地翻书，半晌他突然咦了声：「原来神还有难产的？」
听见他的话我愣了一下，商戎把书递给我──《诸天神魔录》？原来还有这种书……
我看了看他说的地方：「……歧云君结褵一水娘子，子玄君，娘子寤而殪……」还难产死了？
这书上记录着久远以前的事──大陆初成时，大荒五圣开辟了洪荒时期，身化日、月、星、山、川後归尘而去。天地灵息衍化出诸天二十三神魔与人兽种族，开启太古时代，他们以五圣之名相互争斗搏杀，天昏地暗，最後山圣後裔歧云君与魔神默达成协议，辟六界以利众生繁衍，从此神魔不再插足凡界事物。「麟方」之名由此而立，凡界的人族互相杀伐争战，终於又开启如今四国之期。
简单来说《诸天神魔录》就是一群神魔打架的故事。
「不过，我听说，诸天神魔的後裔里有一位北辰帝君？」他突然开口。
「……」我翻了翻书，把印象中的远古之事告诉他：「对。就是歧云君和一水娘子的孩子玄君，他又称北辰帝君。」
我想这也是为什麽北辰氏之名会如此远播的缘故之一，一个不知从何处发展而来的家族，冠姓北辰，横扫麟方差点统一天下，还有难以解释的异能，谁不会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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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提到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晚（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