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岩山上，一簇火苗燃着下方的木材劈啪作响，在星夜下点亮漆黑的四周。这里是王国的边疆，再过去是不属於人族的地盘，若是翻越山头，要面对的将是他族的炮火。
收紧被夜风吹散的黑色围巾，尤里乌斯蹲坐在火堆旁，替在後方休憩的斯诺菲莉亚家族三兄弟守夜。
三天前被强行拉到这里，莫名地就开始走毫无人烟的山路小径。如果能在一开始就说清楚是要上山，他就不会只穿这套衣服出来了。
叹了口气，尤里乌斯抬起头仰望星空。
「我的夥伴们也都去休息了，来聊聊吧？」戴着帽子的白发少年持着银笛凑到他面前，辫子垂在身後，随着屈膝蹲坐而微微晃动，「原本想说这里偏僻，这趟不会遇到别人了。」他凝视火光，淡淡地笑，「雪之骑士团来这里做什麽呢？我能问问吗？」
「你知道我们？」尤里乌斯往後挪动，靠近自己的剑。
「贵族斯诺菲莉亚，想不认得也难以做到吧。」少年温和地对上尖锐的视线。
风呼啸一阵，光亮明暗相交，将两人的脸照出几分幽冥。尤里乌斯将手移到剑上，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让他信任的理由，更别提在初见时的刻意隐瞒。
这里没有傻子，谁都能识破少年与他的夥伴有意隐瞒自己的身分，什麽单纯的平民全是胡言。如果真是平民，怎麽可能来到这座山？
「我们并无恶意。」少年把视线落到火堆，拾起身边的树枝轻轻拨动，又丢了几根进去，「你知道吧，龙鳞成为交易商品的事情。龙鳞只有一些老旧的，即将被替换的能够拔下来，但是在市场上的却是一次数千枚的数量。」
他垂眼，声音还是如初的平静，「我也在等他回来。」
尤里乌斯不知自己能够说什麽，他松开剑柄，沉默地撇开头。半晌，他挤出一丝声音，问：「你们是伴生龙？状况真的有这麽糟糕吗？」
他曾经去调查过龙鳞的流向，但最後都会被掐断线索而只能放弃。每一次去地下市场，那一罐罐的龙鳞最後都让他感到安心--里面没有火焰的颜色，没有那种能够灼伤他心口的红。
「是的，因为与你们是如此接近，所以成为最好的选择。」少年说完，起身朝尤里乌斯躬身，「打扰你的时间了，刚才的自言自语请忘掉它吧。」
「等等。」尤里乌斯唤住少年，「你还没找到伴生吗？」
少年眨了眨眼，会意到问题是什麽，「我们不会有了，因为我们承担着守护者的职责。」
这次，他真的走了，回到自己夥伴的身边。
「守护者？」尤里乌斯喃喃，等待黎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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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少年伫立在山脚，调整围巾，远眺以肉眼来说根本看不清的山腰处，轻抚上胸口。本能在躁动，喧嚣着某种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本能从来不是他退缩的理由。他的夥伴在上面，他要守护的人在上面，如果要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他也愿意共赴生死。
无所畏惧。
「哈……好。」少年吐出一口气，张开翅膀，决定用这简便的方式抵达夥伴的身边。
现在也不过是曙光初露的时辰，光线昏暗，就算有路过的人撞见这一幕，也会以错觉带过。在人族与伴生龙开始产生裂缝的现在，能避免就避免。只希望那个人不曾参与对伴生龙的残害……
翅膀带起的风搅乱只余星火的木材堆，几乎是在少年脚尖点地的瞬间，沉重的大剑在一声清脆嗡鸣後直指那已布满龙鳞的脖颈。
反射性将围巾变回鳞片护住要害的少年一手抽出一半的大剑，紫色的瞳孔内战意燃烧。他看上去就像一团火。
「你……」被惊醒的尤里乌斯因为那鳞片而颤抖着手，他呆愣地看着少年，想开口呼唤出那个心念许久的名字。
「安维，你来了。」昨日与尤里乌斯谈话的少年打断正在凝视彼此的两人，迎向前，示意少年收起武器，「你那边处理完了？」
「虽然受了点伤，但是确认那两对兄弟的安全了。」安维收起翅膀，红色的围巾又出现在他的身上，「麻烦的是希利乌斯，他总是追着他的堂弟，很难知晓他的状况。」
「辛苦你了。」路克想起那抹蓝色身影，无奈地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啊，这位是雪之骑士团的尤里乌斯，你不是一直很在意他吗？」他体贴地做出介绍，嘴角噙着毫无破绽的微笑。
「……不要多嘴。」安维咕哝，踌躇地面对如今已十七岁的尤里乌斯，透过那双凶恶的湛蓝眼眸，他看见当初透过阵法投影出来的孩子，「我……抱歉。」他叹气，忽略路克好奇的目光，「我成为了守护者，不能成为你的伴生。」
「什麽意思？」尤里乌斯露出不安的神情。
「守护王的伴生龙会被剥夺伴生的契约。」安维歉然，目光却是毫不逃避。他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麽，愤怒也好，举剑干一架也好，不论後果是什麽，都必须说清楚才行。
出乎意料的，尤里乌斯只是沉默，抓了抓後脑勺，然後伸出手，「我是尤里乌斯，很高兴能与你相见。」
看见安维呆愣的样子，他不自在地撇开头，「请跟我交个朋友。」
「我很乐意，尤里乌斯。」安维握上那只手，因为惴惴不安的心落定而眯起双眼露出笑容。
失去了天赋的伴生关系，还有你我能主动建立的友谊。
早就醒来看着的弗洛斯特与葛雷西亚等到两人松手，後者拍醒还缩成团睡觉的修尼，前者则是迈开脚步往属下走去，打量面前一白一红的龙。
压迫感让空气凝聚，两头伴生龙屏住呼吸，一个压低帽缘，双眼在阴影下眯起，一个昂首直视，手握住剑柄，带着一股决然。
「你是斯诺菲莉亚的继承人，贵族弗洛斯特吧。」平稳悦耳的女声像保护膜，瞬间让安维与路克松了口气，「我是伴生龙的王，特洛伊梅亚的现任公主，还请你收回对我的守护者的威压。」
褐发少女昂首，背脊笔挺，气势不输眼前的贵族，「他们是我亲自选择的守护者，请收回你的试探。」一字一顿地，在「亲自选择」四个字上加重音调。
弗洛斯特看着娇小的公主，满意地笑，「听传闻是个软弱的家伙，什麽吗，这不是挺成样子的吗。」
「谬赞了。」公主挂着客套的笑容，没再搭理他，转过身拽着安维的衣袖让人坐到地面，一手按着他的後脑勺，强硬地要求低下头，「连这里都受伤了吗……是谁做的？」
在白皙的後颈上，有着一道小指宽的刀伤。
尤里乌斯突然明白为什麽那条红围巾的末端残破不堪，如果伴生龙身上的衣物是由鳞片变形而成，那麽在受到攻击时被挑开了鳞片，有所残缺也不算稀奇了。
「这没什麽。」安维拉开那只纤细的手，重新调整围巾遮住伤口，「完成这次的目的再说吧，已经确认阿波罗的位置了吗？」
被转移话题的公主盯住扭过头逃避的安维，丢了个眼神给路克，然後拿出地图，指着一个叉，「你们也来听吧，看你们走的路线应该也是要找阿波罗的吧。」视线没有转向，但那个你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地点在界线的最边缘，不算隐蔽，只要上去就一定能看到。」
「是为了让外族攻击他吗。」安维喃喃，愠怒在眉宇蔓延，鳞片时隐时现，像是下一秒就会化身成龙找谁拼命。他是知道阿波罗的，过去也是竞争守护者的其中一人，是强大又狂傲的伴生龙。
尽管身边人总是用火形容自己，但安维认为阿波罗才是真正的「火龙」。天赋让他能够释放火焰，战斗时总会伴随土壤焦黑，强大到让人兴奋。
「他果然在这里吗。」弗洛斯特仅仅瞄一眼地图，嘴角绷紧，寒气让最靠近的公主一阵颤抖。
「一起走吧。」路克在安维把公主拉到身後时跨出一步，「再上去我们伴生龙的力量是必须，你们称为食梦魔的怪物只有我们能消灭。」
「走。」弗洛斯特瞟了他一眼，依然是那副冷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