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层层盖在轻如蝉翼的睫上,朱唇轻启,明眸皓齿的女子逢巧拉下斗篷。
雪地上的脚印浅的好似没人来过,她微微叹了一声,未央宫还是孤独极了,没有懂得欣赏的人来体会。
木门嘎然,檀木幽香自房门内传出,咽了一口口水,柳青如有些犹豫,推开门扉,也许就是命悬一线。
她的双眸如秋水,透明澄净,含着迷离光影。
月色如水,倾泻而下。
「七子娘娘,您请快进。」大宫女柔声催促着她,一边甚至挽起她的手。
柳青如抗拒地推开她,却也明白是必然。自个儿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指尖轻触门板,轻轻地,一阵朔风吻上发丝,发起寒颤。
玫瑰花香何等诱人,汗珠沁着,房里温热过分,不似寒冬夜里。她在走近些,发现不仅玫瑰,是极其复杂的万花香。
水气烟雾袅袅升起,随着感觉逼近,柳青如愈发紧张。
「有人吗?」这情势,也许有人在沐浴。她想先发个声,免得打扰到人。只闻帘幕一方窃语喃喃,却不听有任何回应。
「我是柳七子,是陛下让我过来的。」她表明了身分,想得到一些答覆,却依旧是什麽也没有。
三日前她被太子靖泉推荐入宫,服侍皇上,封为七子。这三日内她未曾见过夫君,却在今日收到皇上下令,於是,胆战心惊地吞了口口水。
她的袖口全湿了,只因手掌紧握,握得渗出汗来。
微微揭开帘子,她瞬即面红耳赤、惊慌失措,立马转过身去,蹲下身摀着耳,却无法掩饰紧张!
怎麽,怎麽会有男子沐浴!
她听到一声浅笑,带些妖娆、带些魅惑,怯生生地回过首,原先跨坐在浴盆上的男子披上红色薄纱,半裸着走到她眼前,依稀看的见他的冰肌玉骨、销魂诱惑。
蒸气袅袅上升,一团云雾之中,显露出一道浅浅光芒;云团未散,先见人影。
他的目光望远?不,似乎是盯着她瞧的。
那眸细腻,平平稳稳地扫了过来,凶狠未必,可却令人不敢直视。
柳青如倒抽一口气,向後缩了些。他似乎也吓到,许久未曾发话。
他的眼,开始动摇。
动摇着。
顷刻间,世间亦略略被撼动。
「采……」话语落至一半,他的双眸由浓转淡,声音亦不在那麽朦胧,似乎划破现实,自梦境辗转而醒。他的目光依然平淡,只是随手披上外衣,衣上团凤极尽奢华:「柳七子?」
他问。
那无疑只是简单确定,可嗓音,却在空中飘荡不定,迟迟不落下来。
只是个发话词,柳青如却格外谨慎,生怕错了回答,误了大局:「……是。」
「佟贵妃引荐入宫?果然不错,颇有姿色,能称得上是当朝第一美人,世有名姝。」他边说,修长手指一面把玩着一颗琉璃珠,琉璃珠略有光彩,流光十色,令人称奇。「只是,为什麽你会认识佟贵妃?你可是楚国人。」
那眼眸很美很美,水灵清泽,好似秋池上的涟漪,一圈一圈散起。流水一般轻柔顺和的长发安顺的披在他纤弱的身,像只野玫瑰上黑得纯粹、黑得美的蝴蝶。
多年以後,柳青如想起那日初遇,觉得自己很傻很傻;他丢出了那麽多线索企图告诉她,可是她浑然不觉。
秉着气,她尾随男子向朝阳殿走去。
沿途,望着这座华丽富贵的宫殿。
这是未央宫,晋国立都之处。
她不相信,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仅以短短一个月便将她故里楚国百年国祚毁於旦夕的人,竟是如此。
在心中本有千百个想像,他许是雄心伟略、才高八斗,抑或是……没想到,如此俗凡。
他就在这样在她眼前打绕了一圈,喉里有些什麽,不语。
接着默默离去,临走前自旁边架子上取了本《庄子》给她。
这人普通,很普通。
甚至於,还有些没逻辑。他特地召她来此,就只为了给一本书?
「既然七子已入宫,那便好好过吧。」
「七子娘娘,您等一等!皇上要您等他!」回至宫,迅雷不急掩耳,她沿路宽衣解带,行到浴池畔时已是一丝不挂,随意撒了几办牡丹,,她不想再见玫瑰。
池水是冷的,冰得她双眸瞪大。长发散落,浸水而湿,乍看微卷,犹如彩云。轻轻的伸出水面下白皙的手臂,胭脂花粉难以比拟,也许天上婵娟微可。
为了报亡国雪恨,她咬牙隐忍,那日在洛畔旁再遇晋国太子靖泉,晋国皇位纠纷混乱不已,靖泉企图谋位,乃以楚国复国为交换条件,让她进入深宫,窃得玉玺,只是没想到,如此泱泱大国、如此庸庸之君,令人咋舌。
烦心得可以,她阖上眼,多少年烟雨、多少年旧国情事,全埋葬在一场兵荒马乱。
她早已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每回看见自己异衣异地时,总有感慨,若是可以,她要靖华千刀万剐,要他一条一条赔乡人命来。
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为甚麽是这副德性?
为了报仇雪恨,她告诉自己,已不再是当年那畏畏缩缩、纯朴天真的少女,她必须坚强,必须冷静,必须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