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秉之其实不是什麽名经纪人,即使韩擎现在有了些知名度仍是一样。
他艺校出身,一开始的确是走星途,但是喻秉之本身特色并不明显,不会唱歌也不会演戏,甚至对於触碰他人都相当排斥,连他为什麽会选择读艺校大家都觉得是一个谜。
其实喻秉之长得很好看,温温雅雅的一个人,看过他的人都会这麽觉得,但矛盾的是,他给人太舒服的感觉,没有强烈的特点,不会有人刻意记得他,自然就少了机会。
感觉他应该要被摆在研究室里,或是一家古朴的咖啡店里,不管怎样,都比在大萤幕前要适合的多。
既不善於显示自己,也不懂得多和其他人接触,对於这样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人,谁愿意用他?
在演艺圈里试了两三年,喻秉之却几乎连跑龙套的戏份都没有,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待过的演艺公司突然问他有没有做经纪人的意愿,喻秉之当时笑了笑,感激的说了声好。
有人刚好带回了韩擎,一个和他是几乎相反的存在。
韩擎太过抢眼,他有什麽特色?他本身就是特色!
他们签了五年的约,经纪人是喻秉之,这五年里毫无意外的,韩擎在一部演男配角的戏里藉着精湛的演技和俊美的外型迅速窜红。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不管韩擎身边的经纪人是谁,他都会受关注,他的成名早已是预料中的事。
合约再三个月就期满,无意外的话,公司会再派出更好的经纪人和他配合,喻秉之说难听点,只是一块试金石,从头到尾用他的目的,不过就是证明韩擎的确是块美玉。
这些事一开始,喻秉之都知道,他其实不会感到委屈或气愤,因为他没有资格。
对於当时几乎没有收入的他,公司愿意再给他个机会,甚至把韩擎给他一试,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奢望过韩擎走红还能在他身边,并不是他不好,论能力他几乎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经纪人从来就不是只看能力的职业。
他的经历可以说是零,头几月甚至要天天熬夜到两三点吸收资讯、看书、查资料。
早上提早出门拜访剧组、邀请通告,只睡三四个小时在初期根本是常态,有次甚至忙到一整天没进食,才要打电话跟制作人确认细节,一个目眩就晕倒在家中,韩擎隔天没看到人,破门而入吓得够呛。
没有後台,谁愿意听他说话?开始的拍摄机会都是他一次次去求来的,端着笑脸讨好他人不用说。喻秉之几乎都要忘记除了对韩擎之外,真心笑过是何时了。
低声下气,点头哈腰,被轻视取笑,喻秉之早已习以为常,只要受委屈的不是韩擎,能让他得到更多机会的事,他都愿意去做。
喻秉之对手下艺人付出多少,全公司没有人不知道,从头到尾对於什麽都没知觉的人,就只有韩擎。
即使如此,现在韩擎的走红程度仍不是他所能驾驭,喻秉之只希望不要拖累他,韩擎还能更好,只要他遇到对的人。
「秉之,你可不可以不要这麽累?」韩擎莫名觉得难过,相处了快五年,不长不短,喻秉之却好似没一天闲下来过。
他轻笑,「我不累,你没有通告,我哪来的钱活下去?」
「我现在钱还不算少,养你好了?」
男人哭笑不得,「你傻啊。」
车子开到了十字路口,右转就到了公司。
每个跟公司签约的艺人或团体都有专属的休息室兼办公室,经纪人一般跟手下的艺人绑在一起,韩擎他们不例外。
喻秉之拿出一叠资料,「今天行程不多,十点半到『爱你,爱我。』的拍摄地点,下午记得换身称头点的,晚上要参加瑶姊的生日聚会。」
韩擎叼着笔,脚交叠着把滚轮椅转来转去,「今天可以罢工吗?」
爱你爱我那部戏真的很无聊,一开始冤家路窄,到後来发现对方似乎还不错,都爱上了才发现男方一开始就在欺骗感情,女方愤而离去,接着就是一些道歉啊车祸啊没死啊珍惜啊和好啊之类的东西。
特麽太狗血了!当观众是什麽了!
记得他第一次当男主角的那部校园偶像剧也是各种言情小说集合体,还跟喻秉之打赌那种东西收视率破二他就裸奔。
喻秉之听了,冷笑着说好,没破二他亲自煮一桌满汉全席。
「哈哈!秉之你等着,素十道荤十道汤五盅,记得先去买菜啊!」
结果是他记得先去买了内裤。
因为一开播平均收视率华丽丽到了二点五。
简直是在嘲笑他的智商只有二点五。
全团队都欢呼了只剩他心里无限只草泥马奔腾,一边感叹原来大众口味越来越特殊了。哀伤那桌满汉全席,韩擎足足叹气了一个晚上。
但是隔天回家,桌上竟然摆了满满的菜,他家经纪人在厨房忙进忙出,不时探出一颗头,「不小心买太多菜了,才不是特意帮你做的。没有满汉全席,但这桌应该够你吃的。」
他当下眼泪都飙出来了。
裸奔这事,最後是喻秉之挥了挥手说改天吧,他目前没兴趣看韩擎裸体。
「我怕露出来太小,你会自卑。」
韩擎到现在还记得自家经纪人当时怜悯的表情,他差点当众脱裤澄清。
哪天他一定要让喻秉之知道,他、才、不、小。
「叩。」喻秉之把手中的纸团扔了过去,正中红心,「罢你去死吧,跟我谈罢工?你嫌工作量不够?」
韩擎揉揉额头,要死不活的喊着痛,「秉之你怎麽这麽喜欢这些,你工作狂吗?」
喻秉之回以一个灿烂的笑,笑得韩擎毛骨悚然。
他乖乖捧着喻秉之砸过来的资料快速浏览过一遍,看得一点也不认真,反正还有什麽遗漏,他的经纪人总是在的。
「秉之,我会不会太依赖你了?」韩擎严肃的把手交叠在胸前。
喻秉之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才发现?」
嗯,好像也是。
看着剧本上的小笼包,韩擎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
「秉之,你的早餐!」
「被你吃掉了。」连午餐都被吃了。
「我不是在玩词语接龙!走,我们下去吃。」韩擎自责不已,怎麽才一点时间他就忘了?
他转身撘了上去,为了顺利带走人,一把揽过他的腰,使了点力想拉他走。
男人却突然像是受到惊吓的猫,一挥手几乎是反射性甩开韩擎。
用了全身力气在挣脱禁锢,力道之大,甚至让他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喻秉之对自己从没使这麽大力。
「怎麽了?」韩擎一时间反应不上来,喻秉之尽管嘴上不饶人,却总是他伤到碰到时最担忧的那个,这次又怎麽会有如此反应?
他正想走上前问清楚,喻秉之却同时退开几步,他整个人都颤抖着,那样缓慢的步伐似乎是在确认什麽。
直到腰际抵上办公桌缘、到了退无可退的状态,他平时就不好的脸色又苍白几分。
他没有、不是他,真的不是,为什麽没有人相信?
他死死握着刚刚被韩擎拉住的地方,镜片後的眼眸满是恐惧,张着嘴还想说些什麽,但是没有。
韩擎只知道他经纪人很害怕,表情漫着一种单纯的无助感,被全世界孤立的无助。
「秉之你先冷静一点,我不会过去。」韩擎只能哄他,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先安抚他才是最重要的。
那样惧怕的神情让韩擎心里堵堵的,在他印象里除了一开始见面外,喻秉之各方面都坚强的让人讶异,没见他任何示弱的样子。
脑里又一闪而逝那画面,喻秉之甩甩头,想把过去彻底抽离,腰际韩擎触碰後的余温却是更加鲜明了那段记忆。
「骗人、骗人。」他连声音都有一丝颤抖,「你们讨厌我……」
韩擎很想把他揽进怀里狠狠揉揉,他不知道喻秉之到底怎麽了,只是不解怎麽可能有人会讨厌他,讨厌那样让人心疼的他。
「别怕,没人讨厌你,秉之,过来好不好?」韩擎对他伸出手,神情满是宠溺的温柔。
喻秉之眼里只剩自家艺人漂亮的眉眼,和魅惑般的嗓音。
经纪人心像是被紧紧揪住了,不确定的眨眨眼,「韩擎?」
「是我,快,我手好酸。」他刻意装委屈,勾勾手。
喻秉之下意识的也伸出手,也许只是潜意识不能接受韩擎有任何一点不舒服,韩擎一逮到机会立马握住了,男人并没有抗拒,像是得到许可,韩擎轻轻往前跨了一步。
他的手冰冷的吓人,韩擎真的不知道竟然会怕到这种地步,
喻秉之清醒了些,他真的不是刻意,原以为可以忘记的,为什麽又会涌上?注意到韩擎牵住的手,他不太自然的抽出来,故作镇定的咳了一声,试图想掩盖刚才的惊慌。
他搓搓手,刻意的撇过头,「抱歉,恍神了一下。」
韩擎心里一个吐槽,这样还叫恍神一下,道:「你刚刚甩开我那下打在我胸上,好疼啊。」
「啊?哪里?」喻秉之立刻拉过他,清抚着他的胸口,一边自言自语,「对不起,有没有事?我真的没有想伤你。」
看着喻秉之自责得要死的表情,韩擎噗的笑出声,「骗你的,我没事。」平常被规定着要训练,都有胸肌了就推那一下还能怎麽痛?关心则乱,这人怎麽那麽傻。
喻秉之瞪着他,不过的确是自己理亏,也不好说什麽。
韩擎没忘记刚才喻秉之眼里的惊惧,依然没弄懂为何平时冷静沉稳的他会有这麽大反应,不就是揽了腰……
他不是没有碰过他家经纪人,相处久了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接触,一开始喻秉之总会笑得僵硬然後闪开,後来好像习惯了,就由着他。一问起,得到的回覆都是没事,於是韩擎虽然知道他不喜欢,但就也真没当回事。
韩擎并不会刻意触碰他,偶尔挨的近点碰着了或是累了躺他肩上之类,今天这样的确是他没预料的。
竟然觉得有一丝不甘心,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会对於自己的接近感到排斥,同样他更没想过第一个竟会是将他视做一切的喻秉之。
喻秉之把他看得重要,他怎麽会不知道?就是这样,他才敢如此为所欲为啊。
「对不起。」
喻秉之睁大了眼,「你道什麽歉?」
「我太急了,忘了你不喜欢给我碰的。」他有些尴尬的笑。
「不是……」
韩擎疑问的嗯了一声。
「韩擎。」喻秉之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口,叫完人又死咬着唇,力道之大,甚至渗出了血丝。
他向前一步,替自家艺人将皱掉的袖子理好,扯了一抹笑,「你要知道,就算我憎恨了全世界,也不可能有一丝的厌恶你。」
他笑得眯起眼,那一瞬时间像是为他而停止,韩擎修长的手指抚至喻秉之的唇,极轻的抹去那血丝,「嗯。」
男人这次没有抗拒,他仰头看着韩擎的笑颜,「忘记刚刚的事,好不好?就当我突然犯抽了。」
看着他急切渴望的神情,韩擎怎麽忍得下心拒绝。
「好。」那人将碎发拨到耳後,他看到喻秉之松了口气,终於也放下心,「秉之,你这话好像酒後乱性之後的人说的哦。」
喻秉之推了推眼镜,嘴角弯着,叹气。
「我发现我错了,我还是很讨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