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坐在客厅里吃饭。我往爸爸的方向走去。白头发，是不是又更多了？吃饭的时候我和爸爸总爱开着综艺节目一起看，边吃边笑，夸张的时候还会喷饭，妈妈就会拿着抹布来教训我们。
此刻电视萤幕暗着，爸爸一口接着一口，沉默的吃饭。我看着爸爸把饭菜吃乾净，随着他到厨房把碗盘放进洗碗槽。
「爸爸，你过得好吗？」我开口问。爸爸没回我，迳自走回客厅，打开客房的门，我在爸爸身後探头，爸爸一下子把门关上。
喔，如果我现在不是魂魄，我的头已经卡住了......
我笑得很灿烂。
我还以为遗像会选比较庄重一点的照片呢。不过要找到我没笑的照片应该很难，爸妈说过，连幼年的我看见相机镜头，都是露着参差不齐的小白牙笑着。
天使在『齐未希的家里』摆了齐末良的照片，在床头柜上。那是和南枫还有啓晟的合照，我最喜欢的一张。我不明白那样摆着有何意义，不过我没去深思，因为公寓的那间房间没意义的摆设可多了。
比如冷气机。
冷气机本身或许是有用的，可是天使──
把冷气机装在房间下方。
任何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冷气要装上面，冷热空气才会对流，可是天使却把它装在垃圾桶旁！
总而言之，尽管每天照着镜子看到的都是黑发的齐未希，我仍会在站到镜子前之前，都认为自己长的是齐末良的样子。
因此早上精神恍惚要刷牙时，会在镜子前楞个一两秒，心想：「这是谁啊？」
现在稍微比较习惯了。一点点。
妈妈在睡觉，整个房子很安静。
我往三楼走去，走进我的房间。
我习惯性地摸上电灯开关，手穿过开关和墙壁，我一顿，往里头走去，脚底没什麽踏实感，好像踩在水上似的。
微弱的光足以让我看清房间，即使看不清楚，我也非常清楚哪里摆着什麽。
熟悉的房间，很久没回来的怀念感觉油然而生。
床上的被子大概是收起来了，装着小糖果的盒子不见了，鸭子造型的垃圾桶也没有了。
除此之外，都没变。
桌上放着一张纸，月光正好洒落在那张纸上，爸妈的笔迹跳入我的眼帘。
我伸手要拿起那张便条纸，手却穿过桌子，我收回手紧紧握了拳头，弯腰去读。
小良，妈妈很想你。
希望你现在，仍快乐笑着。
末良是爸爸的开心果。
上天带走你，一定是因为天堂需要你的笑容。
无论到哪，末良都会带给大家欢笑。
爸爸相信你做得到。
趴在床舖旁边，我的泪一滴一滴落下，落到床单上消失，没留下一点痕迹。
ஐஐஐ
哭累了，我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
啓晟就站在对面。
我愣愣地看着他穿着素色的T恤，倚着栏杆，往这边望过来，只是眼神没有聚焦。
以前，我们常常这样站在阳台上聊天。爸妈都睡了就小声地聊，最夸张的一次是某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聊到半夜两点半。两个人都找出睡袋把自己裹在里面，缩在阳台角落透过栏杆的缝隙看着对方的脸，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真正有伤心事的时候，我们互相抱怨、互呛、互相亏损调侃一下後就释然了，那次聊到半夜两点半的理由就只是──睡不着。
啓晟的双唇时不时的微启，默念几个字。我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
末良。他每隔几分钟就呼唤我的名字。
「啓晟......赶快进去吧，你穿短袖会着凉的。」我抹掉脸颊上的泪痕，笑着对他说。
可是他看不见我。
「末良，你为什麽擅自离开？」啓晟闭眼仰起头，重新睁开时，他眼眶泛泪。
泪滴落下的那一刻，我好想扑过去接住，不让那颗泪珠夺眶而出。
在房间里哭完了，我陪着啓晟，在阳台上又狠狠哭了一回。
我回来，是因为我不愿让他再流泪。
为什麽我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