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故事。」说话的人专注地让玻璃杯被擦拭乾净，挂到架子上，各种大小的玻璃高脚杯悬挂在乾净的吧台後方，那是一排水晶般映照来客的小帷幕。
格局中等的咖啡厅，又可以当作酒吧？坐在吧台的男人感到疑惑，这间店真的适合吗？看着那个从容擦拭玻璃杯後又接着在调酒杯倒东倒西的矮小男人，他知道这是他国小同学，可是现在给人的感觉和七、八年前的那个方澄又不一样了。
「你不觉得我在乱编吗？」他问，照理说自己说了一个关於妄想症患者的故事。一般人不会太相信的。
「为什麽要？」一个有趣且上扬的语气飘出吧台，调酒杯开始在那男人手中摇晃。
「为了让你接受这委托？」说故事的人说完理由自己也皱起眉头怀疑了。
他眼前的男人叫做方澄，穿着不像个老板，一件薄衬衫加上薄外套、穿着牛仔裤的脚下踩着休闲鞋。只是多了一条印有这间店标志的围裙。
「看吧，你都不相信了。那我怎麽能不相信这个故事。」方澄像是故意在绕口令，好像是某种用文字迷惑别人的伎俩，当然，只是出於有趣。
「所以你答应了？」男人挑眉问道。此刻他的身後有个女孩在东张西望。
她约莫是二十几岁，四下张望着店里的一切，每一张桌子、椅子都细细察看过，最後，女孩的视线停驻在角落那台黑胶唱片机。男人还想出声把女孩叫回来时，一个玻璃杯被推到自己面前。
「老同学啊……你能回想一下铃雨怎麽跟你说的。我不用听都猜得到。」他在吧台後笑着，停下了摇饮料的手。
「呃……她说：『那家伙敢不答应，我就立刻冲回台湾把他阉了。』」语毕，两个男人苦笑。
「喝吧。为了谢谢你带来的故事，这杯是『狂想曲』。如果你爱喝血腥玛丽应该就会喜欢这个味道。」粉红色的不透明液体在小香槟杯里滑动。旁边附一杯柠檬水。
「你请吗？」男人摆出白目的笑容，方澄则给一个大白眼。只着对方那头明显的自然卷。
「当然是我请。可是你的贱脸真的好讨人厌啊！卷毛。」被叫做「卷毛」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温聿齐这样思考着，把那杯饮品放到嘴边──
有很辣的味道，然後是甜味的散开，奇异的口感刺激了嘴里的味蕾，但这种酒通常很烈、後劲很强，温聿齐忍住了一口乾去的冲动。
「如何？」调酒人得意的笑，两手靠在吧台边等待对方的反应。
「我如果说不喜欢你会揍我吗？」卷毛又甩起白目，原本就快眯起来的眼睛笑起来就是很贱又格外欠揍。
「你不用说我已经想揍你了。老天啊，你怎麽做到的？可以这麽欠人揍？」方澄有意调侃，然後顺手调出的第二杯饮料倒在平底的玻璃杯，再走出吧台给正在研究黑胶唱片机的女孩。
「你叫什麽名字？」他问。
「姚筱庭。你呢？」女孩回问，接过那杯应该是特调果汁的饮料开始畅饮。
「方澄，我是洪铃雨的朋友。」方澄笑着说，他很欢迎这个女孩。
「喔喔喔我知道！你是铃雨说过那个很北七的学长！」姚筱庭开怀笑出来，然後继续喝着饮料。
方澄回到吧台，刚刚教了筱庭怎麽使用黑胶唱片机，就任女孩继续研究那台复古的机器。不久，悠悠的爵士乐充满整间店。
「可怜的女孩，原本男友在的时候都很稳定的。」温聿齐叹了口气，他是带这女孩来找方澄的，主要是因为这女孩的主治医生，也就是洪铃雨希望她能够到别处休养，伤心的土地就要离开才不会又复发。
至於为什麽会是他带来，一来洪铃雨太过忙碌，二来她信得过又能马上帮忙的人太少。
「家长反对？还是移情别恋？」方澄把声音压低，使得他的嗓音沉沉的，显出了认真与严肃。
「都有。」摇摇头，然後在啜一口那粉红色的饮料。
「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方澄拉了椅子坐下，并给自己到了杯咖啡奶酒。咖啡色却飘出酒香的饮料，香味四溢，不输温聿齐手上的狂想曲。
「我想你会的。对了，能请你……帮个忙吗？」
「嗯？」
卷毛从衣服口袋取出两封信，一封深蓝色的信封，颜色上的很深邃的信封纸，光看颜色就让人联想到海的那种。另一封是纯白色的。
「你们把我当猫头鹰？」方澄挑起眉盯着蓝色的信封问道，到也不是想拒绝。可是眼神里有好奇。而白色的他只是看了一下属名就收了起来。
「是邮筒。」他耸肩，接了对方的白眼後又补一句：「你可以读，如果她来就交给她，如果没来就当作寄失了吧。」
男人放下调酒杯，走出吧台後靠在座位区上，拆开蓝色的信封後首先看到的是一张风景照，那是海洋，一大片海还有船只。接着是淡蓝色的信纸。
「给魏雨璇：
你好吗？还知道我是谁吧？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用立可拍照下一大片宁静的海洋，这就是一封来自海上的信，出自水手的粗劣文笔。
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个梦，梦是关於一些往事。喔抱歉不是关於你，只是让我想到你……
在我跟秦去美国结婚前，我遇见一个叫做萧燕匀的女孩，她很特殊，我跟她聊到许多往事。她是关棠晴的表妹，小我们大约两届吧！可爱的是，她为了寻找棠晴为什麽死而进到一般大学，她可是高职生毕业呢……
她让我想到你。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因为她而想起你。
我应该在当时就跟你说实话了对吧，我当时爱过你吗？如果不爱，我为什麽不说？如果我爱过又怎麽会成就当时的结局？这个问题真的困扰我许久，是在跟燕匀聊完她的故事後，我才能坦率的面对自己，当时无法面对你的理由。
棠晴的选择、那背後的缘由，或许就是我们如此困倦的根源之一，我相信我当时是爱过你的。而且是美好的哪种爱！当我发现我的爱开始变质的时候，我就选择让爱冷却。
像是要保留鲜鱼而冷藏。抱歉比喻的很差……可是这是真实的状况。
如果这个问题也困扰你。而且伤害你许久，或许我该作一番解释，并且道歉。
这是封来自海上的信。如果你无法放下我造成的错误，就让信回到海上吧。到最後，我是个没能亲自送信给你的懦弱水手。
或许你发现我时，我还没找到应有的港湾。
祝，一帆风顺旧情人‧温聿齐笔」
方澄默默读毕，然後取出胶水重新将信件封上，收进吧台的抽屉里。
「这杯狂想曲太辣了。下次我只需要威士忌苏打。」水手把最後一口饮料喝乾，他其实不爱辣味的饮料。
「你这烂人……」方澄戏谑地笑了出来，帮对方把香槟杯收起来，转过身要清洗。
店门被打开──
「呦！欢迎光临！两位吗？」方澄热心给生面孔的一对男女带位。
他们看来是一对情侣──感觉就是爱情长跑一阵子的一对，男孩有点痞痞的、女孩有点傻傻的。两人都选择坐到吧台上。
「老板，你这里有……」女孩身上带着一个红色的望远镜，一坐下就甜甜地笑了一下，而温聿齐认得那声音，可是他没有明显的回头。
「喔？你是《拥抱》的书迷？」方澄睁大眼睛，看起来很愉快。而女孩继续说：
「我们学姊说报她的名字有优惠喔──」
女孩调皮的嘻嘻笑，方澄已经猜到这两位是谁了。
瞄了一眼红色的望远镜、这对小情侣开始点餐，自家学妹敲诈自己的往事让人怀念。突然间方澄开始考虑起印名片这件事情，还有在店里找个地方，弄个可以看见港湾远景的窗口。
〈妄想曲〉完
《心病酒吧》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