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样了。
澈涛‧阿马流斯看着花衣吹笛手的指挥官跟卢戈从野战医院的帐篷走出,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那女孩不行了,她崩溃了。他知道,任何伤成那样却还坚持要回前线的人都缺乏了某种程度的自觉与判断力。她应该服役了一两年吧?在花衣吹笛手那麽血腥的师团,她已经很晚发作了。
前线的有职者很容易就染上精神疾病,尤其像她那样一个人负责一个战区支援的……更加严重。有职者本身优异的体能让他们容易判断失误,当你随便就能做到一般平民做不到的事情时,或多或少对你的心理健康都会产生影响。
那女孩太重视责任了,从她坚持要去掩护她的复制人士兵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她病了,而且很严重。
「你口味真奇怪。」坐在他身边的艳丽女子绑着发,「那孩子哪里特别?值得你这样打听?」
「什麽口味?」他装傻,「我只是确定她没事而已。」
「没事?看你对没事的定义吧。」女子照着小手镜,绑了个俐落的包头。「话说回来,你怎麽确定我们自己没有心理问题?」
澈涛看着女子,表情像是被揍了一拳。
「你哪里像没有心理问题?」他说,「你为什麽坚持不穿男装?」
「怎麽了?你也变成沙猪了?」女子风情万千的抚着他的脸颊,「这是歧视跟性别优越作祟呢。」
「我只是不习惯去习惯你穿着女装。」他自己都不太知道他在讲什麽了,「天啊,宅神,你知道我们有九成的士兵都以为你是女生吗?」
被称做宅神的骑领耸耸肩,「那很好啊,为什麽要让他们破灭?」
「红梁‧D‧克卡莱斯!」澈涛大吼,却只引来後者一个白眼,「我们在打仗欸!」
「怎麽?女人不能打仗?」红梁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你的责任女孩呢?她也是女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惊觉他中了宅神的圈套,「等等,她才不是『我的责任女孩』。」
「是啊,我相信。」红梁一脸贼笑,「我亲爱的ㄐ囧,你实在很坦然面对自己。说说你为什麽觉得我不该穿女装吧。」
「之前有学徒看到我们站在一起,他们还以为我交了个女朋友。」他困窘,「宅神,我不是不能接受你穿女装,但是你要有个理由可以让人信服啊。」
红梁边调整他终年绑着的红色大蝴蝶结边说:「让敌人放松戒心、让己方增加士气……而且我很美。」他刻意扇扇长长的睫毛,「你能反驳这一点吗?」
「……」澈涛感到挫败,「穿着男装会让你自傲的美貌有什麽损失吗?」
「男装都是素色,而且又厚重又难看。」红梁理所当然的,「噢,原来你怕你的责任女孩误会我是你女朋友啊。」
「蛤?」他大喊,「才不是那样!」又觉得这样好像欲盖弥彰,「我、天啊,你可以不要满脑子都是这类思想吗?」
「啊?」红梁看着他,「哪类思想?我只是说你对她有好感……噢,你想的更色情吗?」她像是颇不赞同的,「哇喔,原来你长这麽大啦。」
澈涛闪过一丝念头,我能不能杀死宅神而不被任何人发现……不,我会反被他杀死。我坐着轮椅,怎麽可能打赢他。
「ㄐ囧,说真的。」红梁从怀里拿出水烟管叼着,涂着殷红色口红的唇无限引人遐想,「你为什麽对她上心?」
「…………这麽明显吗?」他开始畏惧自己的好友,他看穿人心跟那诡异的第六感……完全就是个女人。「我只是觉得她该放松一些。」
「我随口问问,结果你还真的对她很上心。」红梁点起水烟,「你真是个变态。」
「…………」澈涛无言以对,他为自己居然有那麽一秒钟相信红梁是真的想听他的理由而感到羞愧。我居然相信他,我居然相信宅神?
「去追她啊。」红梁吐着一圈一圈的烟圈,像个玩性大发的少女。
澈涛眼神暗了暗,「我……不行的。」他就是个残废,不管他是不是下任首席大巫或是什麽随军首席魔导,这一点是他的致命伤。
「是喔,那你就继续偷窥吧。」红梁丝毫没有要劝进他的意思,「你最好看得紧一点,我猜她现在的状况一定很糟。」他看着自己的指甲油,很是满意又抽了口水烟,「一个热衷於战斗到完全是上瘾的人突然被告知不能上战场……她服役了大概……一两年吧。」
「……你是故意的对吧?」澈涛问。
红梁点点头,大方承认。「是啊,我故意的。」
「你明知道我的脚是这样的。」他说,「或许SMLP中没人在乎,但在大陆诸国,残废是被认为前生有罪、受唾弃的。」
「真假?」红梁惊讶的表情宛如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看来你前生一定是个偷窥狂,这辈子也没吸取什麽教训。」
「……为什麽我不是跟阿喵来呢。」他好怀念那个沉默、诡异的同僚,他宁可身边站着一个前黑色弄臣,也不希望跟这话里藏针同时又有女装癖的好友共事。
「亲爱的,你可真伤我的心;你居然宁愿跟哑子聊天。」红梁做了个捧胸的动作,「可惜你只有我了,将就点吧。」
「也就将就了。」澈涛苦笑,「谁叫我是唯一可以跟你共事的人呢?」
「你觉得除了我们两个之外,SMLP还有谁是正常到可以有社交行为的?」红梁说,「宅妹吗?要她离开洛阳……我觉得去打古城比较快。」
他想了一下,「萌萌?」又自己否定,「不行,他太机掰了。」
「他就是个机掰郎。」红梁同意,「虽然我们都是机掰郎,但他真的特别机掰。」
「尤其是他咯咯笑的时候。」澈涛补充,「真的很想扁他。」
「大军也不行。」
「没错,他不是可以对话的对象……」澈涛想了下,「让他听到,我们就死定了。」
「你觉得他跟艾琳可以一起上战场吗?」红梁问。
「艾琳?他跟不上大军吧。」澈涛坦白的说,「她应该可以勉强跟得上我们。」
「是你们,她跟不上我。」红梁自傲的,「没人跟得上我。」
话说回来,又有谁跟得上我们呢?他想,他在法术方面的造诣据说在大陆上已臻登峰造极的地步了,但他自己却觉得,不过就这样啊,我只是……就会了而已。
在他的眼中,其他的法师们感觉都像是智障。而他猜他的同僚们也都这麽觉得,感觉他们像是某种怪物,远远凌驾於其他人之上。
物以类聚。
「我们打得到古城吗?」他问红梁,「你觉得?」
「我一个人都能打到古城。」红梁嗤之以鼻,「我至少可以对付两万只兽人。」
是宅神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澈涛想,被称为『神灵的化身』的宅神之所以在大陆上的骑士领主里头只排第十二……纯粹是因为他的个性。
他就是这麽懒,完全没想过要去登记排行榜或什麽的,那个第十二名还是他刚进阶二转时做的考核,而时至今日,他的实力是澈涛完全无法想像的。
要是他认真一些,说不准可以统一大陆……幸好他只是一个有女装癖、稍嫌娘气的笨蛋。
「有时候,我真怀念我们在洛阳的日子。」澈涛有感而发,「你知道,没有什麽卢恩第一陆战师、兽人等等狗屁倒灶的事情。」
「被米糕跟螳螂追着跑?」红梁笑了,「我还记得我们那时候都靠萌萌摆摊卖红色药水,打只米糕还要跑给牠追,你每次唱法都唱到忘记咒语……」
「而现在我们都是进阶二转职了。」澈涛说,「我们都是万人之上的有职者了。」
红梁深深抽了口水烟,看着最後一架空艇起飞。「今非昔比了。」
他们都长大了,以前那个单纯为了酷炫且能够通话的公会徽章而创的小公会、因为红梁看不懂古文而把Simple这个古文写成SMLP的小公会……现在已经是大陆排名第十五的公会了。
而我居然威胁排名第四的血染风采,甚至威胁要当场杀掉他们。
「我们都长大了。」澈涛做了个结论,「所以回不去了。」
「是啊。」红梁站起身,「你真的不去看看那女孩吗?她还蛮漂亮的。」
「……」澈涛挣扎了数秒,「干。」他恼怒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你为什麽要逼我又想到她?」
「亲爱的,我这可是在帮你。」红梁自动自发的推着他的轮椅,摘了朵花放在他的腿上,「你会需要的。」他眨眨眼,「相信我。」
澈涛吞了口口水,「你会有报应的。」
「天都要黑了,你还在讲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