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系的迎新餐会正进入最高潮，独自前来参与的人被推上舞台站成一排，彼此不明所以。
主持人一拿起麦克风，台下的学长姐就鼓噪了起来，看得其他有伴陪同的小大一也感到疑惑。而有些观察入微的人瞥见了後台堆满的几箱啤酒时，心里大概也猜到了。
这是惩罚。
清清嗓子，主持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说：「除了每年必上来的那几个老鸟，恭喜其他菜鸟们获得了玩游戏的机会唷！」
……才不会有人想要这种机会！
不过这些都不关席彾的事，她见活动已经进入尾声，托人跟学姐说了一声，便拉着孙彦铭离开现场。
明明应该要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才对，但他们却……相敬如宾，连对话都透着生疏。
不，这其实只是席彾单方面的想法。事实上，孙彦铭依然热络地找各种话题来与她交谈。不领情的是她、冷淡的也是她，她却想假装彼此都厌倦了，来让自己油然而生的想法合理化。
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喝多了吗？」
孙彦铭上前扶住踩着踉跄脚步的席彾，细声问。
这样的温柔让席彾感到一阵烦躁，用力推开他，下一秒身子一晃，还是孙彦铭眼明手快一把抓过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才没让她跌倒。
他的气息自她的鼻腔爬进，随着呼吸充斥她的体内，侵入了已经裂上几痕的心里。她难过得眼睛发酸，头靠在他胸膛，紧紧跩住他的衣角。
这是最後一次了。
她不勇敢，只能藉着酒壮胆，试着让自己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能够麻痹而不觉疼痛。
可是她怎麽有资格痛？她是坏人，一直利用着他对自己的好，却无法真正把心交给他。
她给不起他要的，因为她割舍不掉另一个人。
好半晌，席彾才松开手，後退了一步离开他的怀抱，抬眸对上他的眼，眼神淡漠而语气亦然：「阿彦，我们分手。」
她再没把握让他接受自己的丑陋，内心的黑暗挣扎着破体而出的时候，她希望它能够被光吞噬，不是它染黑了光。
即使孙彦铭再努力，她仍然过不去自己内心这一道坎。
闻者的瞳孔一震，随即恢复镇定，「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席彾激动了起来：「不是！我很清醒，我是说真的，我们分手！」
孙彦铭一默，缓缓闭上眼又深吸了一口气，才狠心道：「小厌子，我原本让於平来的，但他拒绝了。」
「什……什麽？」席彾倏地怔了，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於平？」
「嗯。」
「你见过於平？」
「是，就在上周末，我回了中部一趟。」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席彾抓住他的手臂，期望他能否认，却只听到他张开唇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可是为什麽要对不起呢？
「在统测完隔天，我在街上看见了於平和……」和他女朋友。
席彾还记得那天她跟游子涵聊了许多，也是在那天才决定要接受孙彦铭的，因为她知道於平不爱她。
「所以你打电话给我，特地来载我，就是为了不让我碰见他们，是吗？」
孙彦铭点头，表情愧疚，席彾却扬起了一抹笑，「那麽，下南部那天在书店，你也看到他们了？」
他又点头，「对不起……」
那麽，在夜市的时候大概也是了。或许在更早之前，於平陪她上街那次接到的讯息便是何晓洁传来的。难怪他要她先回家。
「为什麽要道歉？你明明什麽都没错，为什麽要对我那麽小心翼翼？」
「小厌子……」孙彦铭心疼地看着她，伸出手想将她拥入怀中，她却趔趄地後退几步。
「我没事。」
「可是你在哭。」
「没有，我笑着呢。」席彾抹了一把脸，抬头看他，果真笑着。
眼泪也不断滑落。
她突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非常可笑，也很残忍。
孙彦铭该有多难堪？他的女朋友心里还给另一个男人留了一个位置。好像只要那个人对她点头，她就愿意跟他走。
──你太卑鄙了，席彾。
「我很糟糕对不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活该所有的人最终都要离开我，我居然还一直装无辜……」说着，席彾脸上的笑容竟是越来越深。
「我不厌世，我厌自己。」
她说，她很讨厌自己，却怪罪给这个世界。
傲到骨子里的她，一直以来都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虚张声势着。曾经把她捧得高高在上的人承受不了她的重量，所以放手让她跌落。
於平拉起了她，让她以为还有人能够守住她的高傲，任她恣意妄为，天塌了还有人替她扛着。所以她压抑着自己，在於平面前扮演着乖巧的模样，就是害怕连於平也离开她。
可是如今，於平也不要她了是吗？要不然为什麽他不愿意来见她？
甚至，他怎麽能连一句生日快乐都不给她？
──「提前给你吧，也许今年你生日见不到呢。」
原来，这是他早就计画好的。
「阿彦……你知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麽珍贵？」席彾的眼里已是汪洋一片，声音颤抖着。
孙彦铭怎麽也没料到，席彾第一次对他敞开心胸，竟是诉说着有关於平的事。
他，於平，席彾眼中的苹果。是她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珍惜的朋友。
孙彦铭一直刻意不和她提到於平这个人，就怕她如现在这般突然告白。
他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他居然低估了於平对席彾的重要性。他以为於平和席彾就只是很要好，是他再努力点就能够比肩的。
可他错了。每每看到席彾说起於平时眼中跳跃的流光後，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他输了。
他不曾参与席彾最难熬的那段过去，他以为他能够用跟她的现在去拼一个未来。
可是席彾的未来蓝图里，似乎没有他，现在……大概也不会有於平了。
这算是唯一的欣慰吗？他苦笑。
突然像是被什麽东西给噎住了般，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麽，孙彦铭只能静静的听她续道，「国中那段日子，是他拉起我，我才能继续向前走的……」
席彾隐藏起的黑暗，终於被她自己摊开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