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白雪你干嘛？」
「你刚发什麽呆？」
「抱、抱歉。」我连忙转身继续检查，可是我才一转头就看到正在放空的夏映蓝。
对着白雪放空。
什麽情况？
我碰碰他，他才回神过来，然後撇过头去假装什麽都没发生。
你装什麽装！都被我看到了！刚刚偷偷打了什麽主意是不是！天底下谁打白雪的主意下场绝对会很惨，你要不要试试看？
「至於你——」白雪没把手放下，往右移动枪口、调整角度，直接对准夏映蓝的额头。
我看到夏映蓝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睁大。
「你若是想动什麽歪脑筋，劝你最好赶快放弃。」白雪冷冷地说，「另外，所谓『商量』的事，我会考虑。」
看吧看吧！你要是惹到白雪就死定了！
「还有，柳归。」
「是！」
「你要是再敢在外面那样叫我，走着瞧。」
……我的背脊一阵凉。
让我们俩听完下马威，白雪把枪放在桌面上、自己的左手边，继续喝果汁了。我看从头摸到裤管、脚踝都很正常没带什麽危险物品，就放心让他回去坐下来。
可是他站在原地没动，我疑惑地看着他。
「鞋底下的东西给我拿过来。」我听到白雪这麽说。
鞋底？
我让夏映蓝把鞋子脱了站到旁边去。
虽然冬天站在地上实在很冷，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也没有办法。
我把他的鞋翻过来，正想说鞋底下能有什麽东西的同时，看到上头黏着银白色金属物。
仔细一看，是刀片。
看起来跟美工刀的刀片差不多，不过并没有分节，短短小小的，黏在鞋後跟。
我从口袋找到发票把刀片包起来拿到白雪面前：「小心别划伤手。」
「我知道那是刀片，我听得出来。」他接过去的时候这麽答道。
对於他的回答我并不感到意外，白雪的耳朵能分辨非常细微的差异，就像现在鞋子底下黏着刀片他都知道，我想是刚刚夏映蓝一脚直接踩上面摊桌子的时候，让白雪发现不对劲的。
对於夏映蓝这个可疑人物自动缴械的情况，我真的是有够不习惯的。既然想要谈什麽事情，现在可以那麽无害，那刚刚是玩假的喔？
……虽然我真的希望那是假的没错啦！
不过想到刚刚夏映蓝看着我们两个露出疑惑表情的时候，我也觉得挺奇怪的，然後在听到白雪两个字之後又更吃惊，接着冲向白雪那里到他面前举起枪之後却又放下，总觉得这中间一定有什麽特殊意义。
另有隐情，没错，另有隐情。
难道白雪又莫名其妙成为哪个头头的目标了吗？不会吧。
混也混了许多年、快十年了，各个地盘见了都要怕的人物，还有谁敢在他身上动脑筋？会被派来的，大概是在试用期的新品，做炮灰。
我看着夏映蓝，本来打算开口问我整在想的事，可是才刚开头就被白雪阻止了。
今天的白雪除了差点进行莫名其妙、绝对会惹恼人的搜身以外，意外地舍弃一切可疑的地方，不问来历、不问年龄、不调查对方人脉圈……一切该在意且必须在意的疑点全部被他pass过去，直接进入主题。
跟着白雪这麽多年，虽然我大致上可以理解他对人的敏感度之高，却也不得不对这次如此单薄的防备有所质疑。不过，既然是白雪做的决定，都有其意义在，我便没有再多问。
「说。」白雪下令。
夏映蓝拿起笔在菜单後面写起来。
我跟白雪默默地喝着各自的饮料，虽然是冬天，饮料却还是喝冰的。没办法，有时候就是会喜欢在寒冬里吃冰淇淋、在盛夏吃火锅，但从来都不会知道自己这麽做的原因。
反正一切靠感觉走，感觉好，就对了。
这时候，夏映蓝写完，炒面也刚好送来了。我拿起桌上塑胶盒里的免洗筷拆开包装、掰开筷子直接递给白雪，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面，我把第二双筷子先放回去，拿起了夏映蓝的自白书，呃，我是说那张写字的菜单。
我很好奇上面到底写了什麽？
往旁边一看，白雪倒是若无其事地开始吃起来了，唉，习惯了习惯了。
「好吃吗？」我问。
白雪没回答，只是继续夹起面条往嘴里放。
那大概是好吃的意思。
我把注意力放回那张菜单上的字句，一看到上面的内容，我瞬间傻住。
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想必也在白雪的意料之外，或者说我们从来不认为这种事情会发生并且发生在我们眼前。那菜单背後写着的不是一长串文字，反而只有一句话，算一算总共只有十八个字：
已退出铁鹰，日後不再往来，商讨两派同进退。
我盯着那十八个字在心中读了一遍再读一遍，重复了三五次之後我才默默地把纸放下，拿笔压在上面以防被风吹走。
铁鹰……铁鹰一直以来都和白雪处於一触即发的紧绷状况，是原本最庞大的一股势力，因为白雪的出现而被狠狠地踩在脚下，成员越来越少。倒也不是因为死了很多人或者受重伤，反而连这样的情况都没有发生人就先逃离组织了。那些铁鹰的成员也不是真的认识白雪这个人，我想问题应该出在那个头头身上，察觉到白雪似乎是个惹不得的角色、想和白雪拚也拚不过，就只好暂时收手。没想到这一收把他们原本的势力范围都跟着收了，还每天对他们耳提面命：「千万不要去惹到那个青瞑，找死。」
结果底下的人看着老大懦弱无能的发言和举动，有些人受不了就离开了。但是铁鹰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进来的人怎麽能随随便便出去？所以通牒一下，那些人只能连夜逃命，因此造就了两派势力互相抗衡的情况。
而现在情况晴天霹雳，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商讨两派同进退，先不管前面那两句指的是谁，光是这最後七个字就足够让我脑袋打结了。
所谓商讨两派同进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铁鹰的头决定要和白雪商量一起放弃竞争这个「江湖盟主之位」，从此引退、金盆洗手。
老实说，没有人知道铁鹰的头实际上到底是谁，因为传言说那个「呼吁」手下不要惹到白雪的「头」其实并不是派里权力最大的那个人，他们老大从来不在前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时间都是在背後坐镇下命令的。而现在我眼前坐着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带着这样的讯息在面摊找到我和白雪、坐下来说要商量、还乖乖缴械……这个人肯定也跟那个人一样是他们老大的跟班，才会被派来讲这麽重要的事情。
可是我怎麽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人出现？铁鹰里面有这号人物吗？
名叫夏映蓝，不会说话，看起来气质端庄的青年。
然後看看前面的「退出」，我想这里不管指的是谁，总而言之想要放弃争斗的一定就是他们老大没有错，这样一来谁退出都一样，这股势力终究会成为一盘散沙。
铁鹰散了，一切就可以算是结束了。
可是白雪不会就这样放弃的。淌了这趟浑水，他才不会就这麽白白地放弃、空手而归，他会不惜一切撑到最後一刻、赌上他剩下的全部。
七年，多麽优雅的一个数字，平稳的路途，一个转折，陡然直落。然後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