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近地面，只剩一丝微弱的光芒打落而下。
天已成昏暗，路灯不约而同的亮起。
「怎麽了？」过了些时，我们回到了永乐３１７房，正准备开门时，冬泽突然开口问道。
我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走在我身後的他。
「今日的发声，是为什麽？」心情早已沉淀而下，我淡淡问道。
并非责怪他，只是想知道原因。
「没有为什麽。」他的双唇微动，「而且这也是事实。」
「嗯……」我将回应挂在嘴上，但心里头，好像是被揪住了什麽。
我明明知道他讲的是对的，并且在事情发生的当下，彷佛也是在敲醒我，叫我别再傻下去，该是认清自己的身分，但……
我迈开脚步走向他，像是在与他达成最後的妥协，「那我求你，以後别再讲这类的事了。」
我最终的选择，便是友情。
但是否，能在两者之间维持平衡……
当这念头闪过脑海时，我登时些许愣住了。
为什麽……明明做了最终的选择，我仍是……留恋被我所抛弃的选项，那所不容存在的东西……
他低下头，看着正抬头看向他的我，眼神里，划过一丝的不解与生气。
「不是每个人我都愿意去保护，愿意去扛起他的事。」他说。
当他开口说出那句话时，我不禁因不满而抱怨道：「你的个性是什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用力地戳了戳他的胸膛，「你会保护我，是因为你是我的暗卫，那是你的工作，根本无法推诿！为什麽还拿保护与否的事来训斥我？讲得好像我有什麽特权！」
「难道不是吗？」他拉开了我的手指，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朝我吼着，「保护与否，一直都是我自己个人的意愿。」
因为他的怒吼，让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们之间因激动而发出的细微喘息声，但彼此的眼里，尽是愤怒。
没错，这冬泽先生超大牌，他在冬月里保护帮助大家，其实都是看在他们是兄弟，或者是看在他们是冬月的高层长官的分上，要不，他根本是不屑在团体里与大家相处。
这样大牌的我行我素，在冬月里大概也只有他敢如此的为所欲为。
「纵使我来冬月是为了复仇，我与冬月的交易是我的命，但并不代表我就得被冬月踩在脚底下，因为彼此之间是平等交易。」他握住我手腕的手愈发大力，痛得我龇牙咧嘴，想抽出，却是由不得我个人的意愿。
「而且，承认是我的有什麽不好？」他最後放低了声量，幽幽问道。
喉咙微微动着，想说话，却说不出话来。
承认是他的……有什麽不好……
不，其实是好的……
他本是喜欢孤身一人，他本是讨厌有任何的牵挂，但他却说……我是他的……
他愿意将我的事视为自己的责任，他愿意干涉我那些无聊无意义可言的事，那根本是难得一见，那根本是机率为零的事……
「那……我需要理由！」我抬头正视着他，「冬月里需要你保护与帮助的人大有人在，为什麽偏偏就是要跟着我？」
他冷冷地低头看着我，「因为从小看你笨，看你弱，如果没有我的保护，如果没有我的谦让，根本没有现在的你！」
「靠！」当他脱口而出那句话，让我直接愤怒的将手腕抽回，眼眶泛红。
「你说谁笨？你说谁弱？我根本不需要你的谦让与保护，没有你，我千寻岚仍是可以好端端的活着，我嗜血还是会继续伫立於暗势，根本不用你老爷来操心！」我朝他大吼，怒气与难过纷纷涌上心头。
原来……他一直谦让着我……
原来……在冬月里的任何战斗，都是他擅自作主的决定，只为了配合我……
最後那一句，非常过分！
我瞪着他，狠狠地瞪着，我很努力的叫自己不要因委屈而溢出泪水，叫自己不要给他看到我懦弱的一面。
难道……我是择错了……
友情……难道是如此……
心好像被撕裂开来，他那一言一词彷佛如利刃般，一刀一刀的划开我对友情的信任。
不……现在的痛，比原先该有的还痛……
为什麽……难道是连舍弃爱情的难过也一并加上？
我不聪明又如何？至少我肯学习，我肯虚心接受别人的指导。
在战斗时输他又如何？我虽然不擅长战斗，只会防身术，但我宁可他永远不要谦让我，让我知道我该更加努力，让我有成长的空间。
他批评我，好，我接受，但我对他一直以来的看扁感到十分的生气与不好受。因为朋友之间，本是该平等相视……
「听完理由还反过来生气？」他望了一眼被我甩开的手，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听好，我的决定一旦打定了，就不会轻易收回，除非，是你自己不要我。」
「好。」我冷笑了声，「就冲着你今日所言，本尊也不想再继续委屈你於本尊的身旁。今日我冬月嗜血下令，非本尊更了主意，你冬泽不能再回到本尊的身边，而今而後令你只需专心弄妥铲除尹碧之事，如有功，厚厚有赏。」
此话一出，他的视线缓缓落在我的身上，眼神里，不再是冰冷，而是别一番的情绪。
他轻抿了抿他的薄唇，张了口却又不成声。
两人彼此沉默地互视，他看着我，眼里是不信，我看着他，眼里是愤怒。
忽地，他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淡笑了声，「你也知道我一向我行我素，所以你今日所言，我一概不遵。」
我的眉角直抽，差点爆粗口。靠……现在是怎样……
我再次上前，踮起脚尖一把用力扯住他的衣领，逼着他与我对视，彼此间的距离仅剩一掌相距。
他的气息拍打在我的脸上，微略吹起了我额上凌乱的浏海，而属於我们各自的气味，也弥漫在彼此的鼻息间。
在他清隽的眼里，是我脸庞的倒影，那个正在生气的女孩，可……我竟是有些惊恐的看着她……
为什麽……我会如此的生气……
我的脾气就算有点神经质，但大部分都不是真正的生气，而是小傲娇的倔强……
我本该是保持淡然……保持淡然……
「好，那你说，你想怎样？鄙视我又死跟着我，放你走你偏又不走，你到底是想怎样？」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也一字一句的，在心里面抽痛。
手攥着他的衣领，因过度用力而导致手指被勒得些许疼痛，但我依旧将力道施加更甚。
「我从来没鄙视你，我不过是说出实话！」他也任着我拉他的衣领，但他的手，却扣住了我的下巴，「纵使你不要我，但如非我自己的意愿与决定，我这辈子就是跟定你了。」
「赖皮鬼！」我朝他破口大吼，「我千寻岚到底是这辈子倒了楣，凭什麽让你无缘无故的一直跟着我！」
怒言尽出之後，又只剩我两安静的相视。
他没提出任何反驳，扣住我下巴的手力道愈发用力。
什麽都没有……都没有……
寂静里只有持续不断的呼吸声，久久，我们双方都没有人先启口，只有一怒一冷漠的双神相对。
「被我保护，有什麽不好？」他首先喃喃开口，眼里是凌乱的情绪，「是我的，又有什麽不好？为什麽要躲避我……」他的手些许松开，手指轻轻摩挲我的下巴，是沉着的，是温柔，也是……感叹的……
他突然的举动让我有些发愣，呆呆地望着眼睛些许失神的他。
不再是以往的冰冷，不再是以往的淡漠，而是蕴藏着淡淡的哀伤与迷惘。
原来……他仍是纠结於我的无法接受－－我是他的……
我知道，这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
不曾想扛起别人责任的人，不曾想去多关心别人的人，竟是只为了我而推翻了自己以往的规矩，那可见……是多重要的……
但为什麽……我无法因此而动容……
难道是因为，我心中的缺憾，我心中的期待，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他……
「今日既是小姐所下之命，属下自然会遵守，但请容许属下，若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仍能插手保护小姐。至於小姐的私事，属下往後不敢再去干涉，今日是属下鲁莽，还事後顶撞小姐，才惹得小姐心烦，属下也甘愿领罚。」他收起了刚刚那抹的黯然，脸上，又是以往的淡漠。
「允。」缓缓地，我说道：「日後，你还是可以继续住在永乐的３１７，只是你不再是我的暗卫了。」
允，而今而後，他仍有保护的职责，但，他已不是我的专属暗卫。
他的手，依旧扣着我的下巴，他的眼，仍旧盯着我看，久久不离，我张张嘴，意识他放开我，但却突然才领悟到他的意思－－我还有一个回覆没有回答他。
「无须责罚。」看了他许久，最终，我撇过头，淡淡说道。
「为何不罚？」当我一说完，那四个字，慢慢的从他的嘴里吐出。
「何罪之有？」我同样回视他，「平常也就任你对我无礼，也不是没罚？今日如果罚下去，那便是失了我的原则。」
其实，他根本没有错，在无形中，他提醒了我，叫我不要在为情所困。
爱情不得我去拥有，而友情……今日，我失去了流皓，失去了冷琼，一半的，失去了……冬泽……
怪不得，瑾夫人要我无情，无情，真的不必左右好多事，做起事来也不用那麽麻烦……
他紧紧地抿着唇，半晌，将扣住我下巴的手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