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入学,多数人带着期待参杂惶恐不安。对於未知的新生活感到好奇,又担心新环境、新朋友不如预期。
对於这点,张柔靖很庆幸。新训第一天,後面就坐着那个让她不必担忧自己开学会落单的人,似乎......还能抱有更大的期待。
起初只是礼貌性和邻居问候,无意间却有了越来越多的共同话题。第一眼不特别觉得是好相处的人,但佯装的内向下其实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孩,一聊起来简直停不下来。
那时她不知道田宇熙会颠覆她的未来,成为她不可或缺且感激不尽的闺蜜,还带来一个又一个填补她生命缺块的人。
倘若她的高中三年是篇作文,认识田宇熙是第一个惊叹号,那在那天中午,立刻被标上了第二个惊叹号。
张柔靖夹一口饭进了嘴里,想回头看看田宇熙,硬生生被那颗从教室外探头到田宇熙背後的头吓得一颤。那个男孩看着自己,眯起双眼笑得毫不陌生,右手食指竖立在淡粉色的薄唇前。
她仍有些惊魂未定,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而田宇熙低着头专注地写着什麽,连便当都尚未打开,看来完全没注意到这一连串动静。
男孩趁势得意地越趋越近,终於薄唇和田宇熙的耳际剩下不到五公分,以为就要得逞时,五官标致的脸蛋刹那间被一巴掌不留情地袭击。
「喔!」他摀着挨揍的脸後退,嘴里碎念几个模糊不清的音。
张柔靖又被吓了一跳,双唇微张地望着不屑笑着的田宇熙,再望向男孩。从他修长的指间看见他蹙紧的眉,好像能稍微感受到刚才那掌的痛楚。
「我们可爱的泰泰,回去练练再来吧。」田宇熙转头,或关爱或挑衅地弄乱男孩的头发。
事发突然,他们都以为田宇熙反应迟钝,殊不知她早已感觉到後面的气息,也没遗漏前方张柔靖的一颤,还能抓紧时机反击。
「可恶。」被称作「泰泰」的男孩咬牙切齿地瞪着田宇熙。
「鸡米呢?啊你是吃饱了喔?」田宇熙目光扫过男孩的背後,才发现少一个人。
「在这呢。」倏地,半截手指伴随一道可爱声音伸进窗框。
田宇熙起身,一把推开挡在窗户前的男孩。低头望去,鸡米坐在地上背靠内墙,嘴里塞满食物,正鼓着双颊朝她微笑。
「好想你喔鸡米──」田宇熙雀跃之色展露无遗。
「唉真令人伤心。」被称作「泰泰」的男孩双手覆在心脏的位置上,故作伤心神色,还是遭到了无视。
张柔靖默默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不停在猜想他们三人的关系。看这情况,应该没有粉红泡泡存在。
「鸡米我们一起吃吧!」说完,田宇熙亲切地询问有些恍神的张柔靖:「柔柔要不要一起?」
这顿午饭,是张柔靖认识他们基友三人组的开端。
渐渐熟识之後,她也难以得到田宇熙「亲切」的询问。
张柔靖和田宇熙在四班,朴智旻及金泰亨在相隔两班的一班,因为田宇熙,她有很多机会和他们相处。
她觉得金泰亨这个人很奇特,时常会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新训两天和开学前几天,金泰亨没花太多时间在教室和新同学培养感情,硬是拖着朴智旻跑来找田宇熙。之後来四班的时间也没减少,却依旧能和自己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甚至打好几个四班男生的关系。反观朴智旻,就没有和同学有他那麽热络。
看金泰亨和田宇熙相处,张柔靖又觉得格外神奇。当金泰亨的四次元发作,田宇熙冷漠、无视,他可以锲而不舍胡闹,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然而当田宇熙兴致来了发起疯,也会得到金泰亨的鄙视和嫌弃,再来就是金泰亨挨揍。
这是常态,而非常态是两个疯子同时发起疯来,简直要人命。她可是花了一阵子才习惯的。
不过奇怪的是,尽管相处时间多了,她与朴智旻的关系越来越好,却自认与金泰亨称不上熟络。
她总觉得不应该接近这个人。好像那无害的笑容,随时会把自己卷进一个他无心设下的陷阱里。所以她不太会主动和他说话,两人间的距离一直隔着自己筑起的透明墙,无法坦诚相待。
高一的运动会在初冬,预赛在秋末陆陆续续登场。
两千公尺混合接力一班和四班同在甲组,前十棒女生後十棒男生。金泰亨跑第十一棒,朴智旻负责最後一棒的冲刺;另一边,第九棒的田宇熙传给第十棒的张柔靖,再传给班上第二快的男生。
「你怎麽了?」原先安然坐在旁边的朴智旻看见张柔靖抿着唇,手抚着肚子,立刻过来关心。
「没事啦!我只要太紧张就会肚子痛。」张柔靖牵起一抹笑,「我们来玩黑白猜分散一下注意力好了。」
「好啊!」朴智旻二话不说答应,「输的弹额头。」
恰好此时枪声响起,张柔靖的心思又被拉回去接力赛上。看着班上的第一棒渐渐拉开与第二名的距离,心脏因紧张跳动得更加剧烈。身为女生最後一棒的她也背负着重责大任,更何况自己的好胜心又强,她想:如果她无法维持领先怎麽办?还是如果追不上前面的人怎麽办?
接着,朴智旻的一双手覆在她耳旁,将她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快点,我们玩一局。我要赢你。」他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线,像只绵羊那样温顺、可爱。小小的手比张柔靖的脸温热,似乎还传递过去染红了她的脸颊。
结果,第一局朴智旻故意丑一,明明要赢了却装作恍神重启新局;第二局成功让张柔靖赢了。惩罚时,张柔靖的手摆得有模有样,弹出来竟是个不痛不痒的空包弹。
朴智旻这才知道原来她不会弹人,不留情面地开怀大笑。
两分钟一下就过去,张柔靖上去预备前,朴智旻像个大哥哥一样拍拍她的肩。
四班的女生已经和第二名的一班拉开了大概约五公尺的距离,张柔靖因此放松不少。站在第一道,等待田宇熙冲刺过来开始助跑,接力棒也顺利交到她手上。
她并没有和第二名拉开更大的距离,但是当她快接近下一棒时,脚似乎绊到了什麽东西,瞬间重心不稳往前倾,本能不忘将接力棒传给男生。
张柔靖以为她就要出洋相了。没想到下一秒,她扑的不是地板,而是金泰亨。
金泰亨接住她,迅速用力一带将她移到内场,难得严肃地扳起脸色道:「坐着等我。」说完,也来不及助跑就抓住接力棒冲了。
张柔靖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一时感觉不到脚踝传来的细微疼痛,不自觉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风一般的身影,深深感叹一百公尺的短暂。
然而感叹到一半,金泰亨连号码衣都没脱,就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来。
「怎麽样?脚没事吧?」
见他这麽着急自己的脚,张柔靖再想到他方才近在咫尺、稳稳接住自己的神情,心里感动泛滥,又感到抱歉。
她摇头,「拐到而已,没事。」
「真的吗?」金泰亨不太相信。往脚踝看去,直接伸手压了压她的两个脚踝。
「柔柔你受伤了?」田宇熙原先得意地在向朴智旻炫耀,无意间瞥见金泰亨匆忙跑掉的身影,疑惑地跟了过来。
「没事啦。」张柔靖露出一个没事的笑容,「你看他压我也不怎麽痛啊!」
金泰亨抬眸看着张柔靖,眼神有些诡异,「是吗?」手指同时用力一压。
「欸!」她五官微微纠结,打掉他的手,「我才不痛,是你太用力好不好!」
金泰亨这才勾起嘴角,起身脱下号码衣,一声不吭走掉。背过身的刹那,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狠戾的目光还吓到了经过的几个人。
「他去哪?」张柔靖不解金泰亨突然的举动,问着田宇熙。
「不用管他。」田宇熙回头看一眼连走路都像模特儿的金泰亨背影,完全不在意地视为透明人。再无奈地看回张柔靖,「你真的很蠢耶枉费你那双腿。」
「哪里蠢我是被绊到!」她揉着脚踝,不服气地嘟哝。
「哪个混帐绊倒你?」田宇熙闻言,感觉一股火窜上头顶。语气森冷,目光发狠地扫视一遍四周所及之人。
「不知道。被我知道是谁他就完蛋了!」张柔靖恶狠狠地说。看向她被绊倒的那个地方,除了过来关心的同学,其余甲组的学生们正陆续离开场内。
「就凭你?你行吗我真怀疑。」田宇熙虽然心里生气,仍不改本能损一下她。她无话可说的哀怨样,真的百看不厌。
隔天放学是张柔靖和朴智旻有参加的跳远决赛。
从昨天接力赛结束,金泰亨都没有出现在四班的教室外。不只田宇熙,张柔靖也觉得反常,一天没看见他用那张帅得没天理的脸蛋搞笑,着实少了点乐趣。
不过至少还有朴智旻来陪吃饭,虽然问他金泰亨在干麻,他也支支吾吾半天。
直到报到完,在人群外张望片刻的金泰亨终於出现在张柔靖面前。身旁的人不是田宇熙,而是一个陌生的男生,左脸颊还有点瘀青。
张柔靖满腹疑问,仍没有开口,只是傻傻和他们俩对看。
「对不起,我不应该绊倒你的,我太想赢了真的对不起。」
原来是他绊倒自己。张柔靖歛下所有表情,顿时有些凶狠。
胸腔那股快熄灭的怒火又被燃起,但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诚意向她道歉,再瞧瞧一旁朝自己微笑的金泰亨,怒火彷佛被浇了一桶水。
「你的脸......」莫名消失又出现的金泰亨和那道瘀青,不免让张柔靖多想,「泰亨不是你打的吧?」
金泰亨瞪大了眼,转头望了那男生一眼,急忙摆手澄清:「不是我啊!」
同时那男生也解释:「不是被他打的是我自己受伤。」
张柔靖虽然心存怀疑也没追究,就这样放过那个男生了。毕竟她也没有因为他的一时鬼迷心窍而受到什麽伤,只是稍微扭到。
那个男生走後,金泰亨彷佛摸狗一样轻轻揉乱张柔靖的头发,「我和宇熙会在旁边帮你加油唷!」接着眼神穿过她,「鸡米也加油──」那语气真不是一般甜腻。
张柔靖回头,才发现站在後方的朴智旻,一脸嫌弃地拒绝金泰亨恶心的鼓励。
她耳畔又飘来一句同样低沉却比较小声的加油。她再回头,金泰亨已经往另一侧走,她连忙唤住他。
「泰亨!」
「嗯?」金泰亨回眸那一瞬间,张柔靖有些看呆了。褐色浏海快遮到眼眸,柔顺地贴着额际,出色的五官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更精致。尤其是那双单眼皮大眼,倒映出的金黄色光芒仅仅盯着别人也足以令人窒息。
更何况她觉得,他现在的眼神不单单是看着一个人,而是饱含温柔地凝视她。
「谢谢你......」
金泰亨双眸眨了又眨,笑得无敌灿烂露出了他大笑时的招牌方形嘴,「不会啦!」语落,他继续往田宇熙在的地方迈进。
这时朴智旻走到她旁边作声:「你真有肚量。」
「哈哈反正我也没受伤嘛!」她走到朴智旻面前,忽然正色道:「鸡米,你老实说,金泰亨真的没打他吗?」
「没有啊哈哈!昨天一早他就带着瘀青上学了。」朴智旻听了忍不住笑,「金泰亨那家伙只可能被他打吧。」
「那就好。」她就不用反过去担心金泰亨被打。想了想她又说:「那我们今天问你你干麻不说啊?」
朴智旻一脸无辜,「不是我不说,是他说先不要说,他要直接带来跟你道歉。可能怕没搞定吧。」
张柔靖愣住,睁着那双大眼寻着淹没在人群里的金泰亨。昨天心里的感动至此已泛滥成灾,她自己设下的那道墙似乎也被感动及愧疚击溃。
金泰亨真的把自己当成好朋友对待,而她又怎麽能再拒他於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