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風吹,吹等愛的人 — 之五 旁觀失戀者的基本道德

正文 大風吹,吹等愛的人 — 之五 旁觀失戀者的基本道德

王谅颉今天早上没课,他一直到中午才提着他的午餐走进棋艺社。然而,当他一脚踏进社办,瞧见江悦茗早已坐在他们俩经常对弈的老位置,面前摆着一盘正在进行中的黑白棋盘,她一人分饰先後手轮流下子,而这是只有她在情绪极差时才会做的事⋯⋯他开始後悔为什麽自己刚刚不在学生餐厅解决午餐就好。

但他才刚想把脚缩回去,江悦茗早已看见他的人了,出声喊他:「王谅颉,你要跑去哪儿?过来啦!」

王谅颉闪人闪得太慢,没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走近她。

「你干嘛一副害怕被我爆打的表情?是不是你背着我做了什麽亏心事?」

「呃嗯⋯⋯被你说中了,我还真的是怕你生气打我。」王谅颉一脸尴尬地赔笑,而且他还只能单方面挨打不能还手。

「我为什麽要生你的气?」

「那个⋯⋯你不是也有修王老师开的变态心理学吗?」他试探性地开口道。

「嘿!说到这个,你实在很不够意思欸!你不是昨天下午才跟我说你也有上网点选这门课吗?怎麽开学第一堂课你就给我跷掉?而且老师还一个一个点名了,他直接放话说第一堂课就无故不到的人直接退选,把机会让给那些认真想修课却选不上的同学⋯⋯」他不问还好,一问江悦明便霹哩啪啦地数落了他一顿。

「是喔⋯⋯啧!看来我这学期刚开始运气就不好。算了,网路选课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这门课退选就退选吧,我再去选其他通识课——」虽然他也觉得可惜,但别无选择了。

江悦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已经被老师踢出去了?」

「啊?那到底是怎样啦?」他感到迷糊了。

「还能怎样?自然是你那个姓刘的好朋友顶替你蒙混过关了。」提及刘嘉轩,江悦茗很明显心里仍然存有芥蒂,不怎麽自在地微微撇过头去。

「嘉轩?」王谅颉愣了愣,不愧是他的好哥儿们,真够义气!不,不对,这不是现在他该关心的重点!「那他没有跟你说些什麽吗?」

「他能跟我说什麽?还是你其实有事先教他应该要跟我说些什麽吗?」江悦茗很不高兴地瞪着他质问道。她就知道,果然是他这个抓耙子给刘嘉轩通风报信的,这下被她抓包了吧!

「冤枉啊!大人。我敢发誓我什麽都没对他讲!而且他要选修哪门通识也不是我说了算,对吧?」这时候当然要极力撇清关系,不然他就死定了!

王谅颉就是因为早料到自己会落到里外不是人的这步田地,所以他才会宁可跷掉连续选了两年才选上的通识学分,也不愿短时间内就被她堵到人啊!正在气头上的女生是很恐怖的,江悦茗发作起来也不例外,他一点也不想扫到台风尾。

「哦?是、这、样、吗?」她摆明了不信他的别脚说辞,每回只要他一扯谎,眼神就会像现在这样闪烁飘移,不敢与她直视,「那他怎麽知道我有修这堂课?明明全校知道我有选上这门课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这⋯⋯」

「你再狡辩嘛!」

「好啦、好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一马吧!」王谅颉乾脆背包一甩,整个人很没力地摊坐在椅子上,撕开卫生筷,扒了一口饭,但连他平常最爱吃的油鸡便当都顿时减了滋味,「你吃过中饭了没?」

「还没。」

「喏,我分一半给你吃啦!现在已经十二点过半了,就算去餐厅人挤人好不容易买好了午餐,你应该也没时间吃。你今天下午课都排满了,不吃饭怎麽撑得下去?」偏偏她又是那种绝不跷课、老坐教室第一排的乖乖牌学霸,也不可能做出在课堂上直接当着老师的面吃东西这麽没礼貌的事。

「我吃不下。」

「少罗唆!叫你吃就给我吃,哪来那麽多废话?」王谅颉才不甩她,直接把便当和筷子推到她面前,「你要是不先吃,要我怎麽开动?吸空气是会饱喔?」

江悦茗知晓他真要拗起来谁都拿他没辙的脾气,只好从善如流地开始进食,但只吃了三分之一,她就又把饭盒推回去给他,「阿谅,谢谢你啦,但我今天实在胃口不好,晚点我饿了会再去人社苑餐厅买面包吃。」

王谅颉盯着她多少吃了点东西,也稍稍放心了些,便不再逼迫她,开始接手清空剩下的饭菜,边咀嚼边说:「小茗,说真的,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两个到底在演哪出了⋯⋯世上有哪对情侣不会吵架的?把话讲开来,再难搞的事都好解决嘛。还是说他又耍什麽白目惹到你?你要是气不过,我去替你揍他一顿。」

江悦茗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却是提起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话题:「我们外语系本周五晚上就要办迎新宿营了。」

「喔,这我知道啊!很多系都选在开学第一个礼拜的周末举办迎新活动,化学系也是。」

「他今天出现在课堂上,我有点惊讶,但他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听了却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感觉,甚至⋯⋯有些厌烦。就跟以往一样,就是约吃饭、看电影那一套,随便跟我打个马虎眼道个歉,然後又是从前那副老样子,了无新意,但他却表现得好像那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安排,我应该非常开心地接受才对。我正想对他说,其实我没多大兴趣,他大可不必这样刻意迁就,结果话还没说到一半,我们系上的活动股长就跑过来把他拉走,说有一些迎新宿营的重要事项要跟他确认,他竟然也没有丝毫停住的打算,只回头扔给我一句:『我们找时间再聊。』然後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王谅颉听到这边,差点没被气得脑充血。连他都想杀人了,更别说江悦茗本人的奇蒙子有多差了。

刘嘉轩,你这个白痴智障加三级!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制造的大好机会,你居然就这样白白蹧蹋掉了!你要是真的被分手,那也是你活该了!

「你也觉得我应该要很愤怒,对吧?」江悦茗说到这里,却蓦地苦笑了下,「但说也奇怪,我除了觉得心里很累、很累以外,竟然一丝丝其他的感觉都没有。」

「小茗,你⋯⋯还好吧?」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你跟嘉轩之间还OK吧?可是瞧她现在这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他便开不了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好不好。在今天见到他之前,我已经好几天不跟他联络,也不让他有找到我的机会,我以为我会很伤心、很悲愤,每天入睡前都会哭着诅咒他,既然他那麽爱忙,就给他忙到鬼剃头爆肝吐血算了之类的。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我不但没有为他掉下过一滴眼泪,一天之中想起他的次数更在慢慢变少;有时候赶着上课整理笔记,我甚至直到睡觉前才想起我正在跟男朋友冷战,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阿谅,你会不会觉得我真是个没心没肺没眼泪的坏人?」

「你发什麽神经!干嘛这样贬低自己啊?」王谅颉用力戳了下她的额头,「可照你这麽说,那⋯⋯之後你打算怎麽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谁会晓得之後的事?」她确确实实是累了,累得再也不想应付任何无谓的争执吵闹,日渐浓烈的倦怠感早已压得她心生弃守的念头,那着实太令人筋疲力竭。

王谅颉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麽,但瞧见她重新将心思拉回棋盘上,沈吟出神地摩挲着棋子,思索着下一步该落子何处,他便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姊姊。老姊两年前的暑假,跟她前任男友闹分手时也是这种样子,当时他也被连带影响得心烦透顶,索性善尽弟弟的义务,给她出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好主意和馊主意,只求老姊早日解脱,他也能尽快恢复耳根清净的宁静生活。

结果却反而被姊姊凶狠地教训了一顿,说什麽失恋中的人请勿打扰,这是基本道德,他这白痴跑来凑什麽热闹!难道当事者本人会不清楚这段关系已经出问题了吗?之所以看上去视而不见、听若罔闻,不过是暂时假装鸵鸟的缓兵之计,因为心里那份千刀万剐的痛呀!你在心痛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当下,还会有闲情余力去揪出恋爱程式中的bug,然後重新编码吗?

「没有过相同体验的人就识相点闭嘴,不要装专家!那跟在伤口上撒盐没两样!」从小被姊姊欺负到大,他还真没有哪一次被吼得那麽哑口无言、那麽印象深刻过。

失恋或者面临情感关卡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多余的关心和无谓的建议,对他们来说,时间才是最无害、最不伤身又伤心的药方。

可是她⋯⋯真的是想跟嘉轩分手吗?又或者,只是他一厢情愿地想太多?

不知不觉间,王谅颉的内心也跟着变得复杂万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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