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花，我就是树。帮你阻挡暴风，静静在你旁边，听你唱歌。」
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好听的磁性嗓音，好像在诉说着一段故事，一段很久很久、没有人知道的故事。
花……是个很耳熟的名词。小时候曾经被人说像花一样，笑容如花一般美丽、绽放着自己的光芒，同时也很脆弱，风一吹就花谢花落。
我喜欢花，也喜欢唱歌。是谁？是在作梦吗？还是曾经谁对我说过这些话？为什麽这个人会知道，我喜欢的东西呢？
已经很久，没有人，想要听我唱歌了……
「我喜欢小媛唱歌，再唱一首给奶奶听听。」
曾经只唱给奶奶听的歌，在她离开之後，我再也没办法开口。
因为只要哼起旋律，我就会想起她，柔和的眼神、布满脸的皱纹、温柔得抚摸我的发丝……
总是会和我一起合唱的，熟悉的优美嗓音。
我努力让自己承认，奶奶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所以，我没办法，让自己看见早已看不见的奶奶，明知道她已经不在，却还能感受到她的溺爱。
我没办法再让自己以为她还在我身边。
那样的我，会非常痛苦。
谭子媛倏地睁开眼，晶莹透澈的褐色瞳孔映照出清新俊秀的面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对方先开口了。
「吓我一跳！才正要帮你换冰袋，你就醒了。」曾逸哲拿起她额上的冰袋，还细心的用毛巾包住冰袋，避免太过刺激、将人冻伤。
谭子媛一手托着沉甸甸的脑袋，一手撑在後，缓慢地起身，「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对啊，集合时我就站在你旁边，看你站不稳、摇摇晃晃的，我准备问你是不是不舒服的时候你就昏倒了。」他不疾不徐摺起毛巾，吸了吸鼻子，「方瑀去後台练习，宁宁去比赛了，因为抽不了身又不安心，所以拜托我在这里陪你。」语毕，又吸了一次鼻子。
「……」她皱起眉头，低头望着他的脸庞，「你感冒了吗？」
「没有啊。」他抬眸对上她的目光，「你现在感觉怎麽样？」
「好多了，让你在这里陪我待那麽久，应该很无聊吧？」她投射出歉疚的眼神。
「不会啊，保健室有冷气，我喜欢。」他笑了，轻轻伸了个懒腰，「而且是我自愿待在这里的。」
「谢谢你，明明跟你没有很熟的，你人真好。」她轻轻扬起嘴角，「我昏倒的时候……是你带我来的吗？」
「是啊，怎麽了？」他再次吸了次鼻子，看似好像是感冒前兆。
「因为……」她张开手掌，往他精壮的手臂上轻轻一掐，曾逸哲对她的举动感到不解，她泰若自然直视他的双眸：「我第一次被男生碰，都不知道男生力气这麽大。」
听闻，曾逸哲眼睛瞬间瞪大，立刻抽回手臂、撇开视线，但移开目光後他就後悔了，他干麽反应这麽大？明明知道谭子媛是个天然呆，讲这些话都是无意的……虽然不知者无罪，但她还是注意点好……
「你……不要对男人这麽说话，不管是你多信任的人，只要是雄性，都是危险的动物。」他用着爸爸的告诫语气，在教导一位高二女同学如何保卫自己。
谭子媛摆出一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我真的第一次被男生碰啊，除了家人之外。」
「反正你以後讲话要三思。」他低头看了下手表，「两点了，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去看表演吧，等等就要开始了。」
「已经两点了！？」她像触电般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激动大叫：「已经要表演了？比赛结束了？」
「对啊，刚结束，现在是休息时间，大家应该已经往体育馆移动了吧。」他拿起一旁的水杯，递给谭子媛，「冷静点，喝口水。」
体育馆是室内的小操场，有表演的舞台，不管是戏剧或舞蹈等表演活动都是在此举行。
谭子媛没想到自己已经睡了这麽久，居然已经错过了比赛时间，虽然自己没有要参加，但还是很想在一旁帮大家加油，尤其是宁宁，但应该是没必要替宁宁紧张啦，毕竟她在女子组里无人能匹敌……
「那你呢？不是也要比赛吗？」她突然想起，接过他手中的水杯。
「已经比完啦，输了。」
「输了！？」她诧异，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不禁提高音量，「是谁跑赢你？」一直以来都听说曾逸哲是有名的跑手，连体育班都派他参加田径了，一定是体育精英中的精英啊！况且体育班的怎麽可能输给普通班的呢？
「李想啊。」
「噗——」原本才刚送进口中的水全喷了出来，随後还被呛到咳了几下，「李想？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李想吗？木子李、相心想的那个李想？」
「对啊，干麽那麽惊讶？他本来体能就很好，以前在棒球队就是第一跑手了，我从没跑赢他过。」
「他、他跑赢你？所以他第一名？」没想到居然还有比「脱缰野马」跑得更快的「非洲猎豹」！
见曾逸哲点头，她依然无法收回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
「你希望我参加吗？」
「如果会得第一名的话当然就参加呀。」
国中时期从来不参加体育竞赛的他，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真的跑去比赛，而且竟然真的夺冠了！
李想的想法和举动真的让人无法理解，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书呆子，没想到不只品学兼优，还文武双全……
不过令她最惊讶的应该还是他家并不富有，毕竟印象中的李想是光鲜亮丽的，行为举止都不粗俗，可以说带有一丝优雅，感觉身旁都闪耀着无数颗星星，走过他身边都彷佛能闻到淡淡清香，总之他就是一脸少爷样，「奢侈」、「华丽」都是非常适合他的词。
虽然最适合他的应该还是「狂妄」吧……
「学务处广播，全校老师、同学请往体育馆集合，我们将进行闭幕典礼的表演活动。」
听闻广播，谭子媛和曾逸哲立刻动身往体育馆前进，谭子媛决定先去找方瑀和宁宁，与曾逸哲道别後她一人往後台移动。
躲在门後的谭子媛原本打算突然现身，给方瑀、宁宁一个惊喜，但发现休息室里头的气氛不太对劲，有人皱着眉宇、有人扶着额，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焦急烦躁。
「我们表演顺序先对换，舞蹈社先上，再来戏剧社，最後再换吉他社，这样可以吗？」小绿学姊拿着表演内容的文件，与其他社社长讨论顺序。
方瑀往门的方向一瞥，发现谭子媛站在门口，她立刻站起身，「小媛？你好点了吗？」
见方瑀往谭子媛方向走去，宁宁也跟着向前询问，「怎麽样？还很不舒服吗？」
「已经好多了。」她轻轻摇头，「发生什麽事了？」
方瑀和宁宁互望一眼後，由宁宁先开口：「吉他社预计全员一起弹奏两首曲子後，妈咪要社长个人独秀，原本是有女同学伴唱，但那个女同学在刚刚比赛时，跑步跑到一半身体不适就请假回家了。」
「所以我现在没有伴唱，但总觉得没有伴唱就会少了点什麽，小绿学姊去商量表演顺序，我们最後一个表演的话才有多余时间可以讨论和更变。」方瑀长叹一口气，「在这种紧要关头能怎麽更改呢……不然就只能直接取消我的个人表演了……」
「不要啦！你都练这麽久了，这首是你的拿手曲耶！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吗？」
「我是很期待啊，每届社长都有个人表演，那是一种荣耀耶！但是现在去哪里找伴唱？也没有排练过，就算找到了也只会上台出糗……」
「那妈咪你不能自弹自唱吗？」谭子媛开口提问。
「我独唱不行啦！我只能合音而已……」
谭子媛紧抿下唇，眉头深锁，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三个人呆愣在原地，陷入一阵焦虑沉默。
小绿急忙处理表演顺序问题，商量成功後松了口气，她抬眸发现三人伫立在门口，望见谭子媛的瞬间，彷佛看到一丝希望。她快步朝她们走去，轻拍谭子媛的肩，「小媛，你上台吧？」
「吭？」不只谭子媛傻住，其他两人疑惑的神情甚至更夸张。
「我听方瑀说，你很喜欢唱歌？小学也参加过合唱团对吧？」小绿绽放着甜美如花的笑容，「合唱团基本发声都有学过，节拍、音准一定也都能比较准确吧？」
「学姊，小媛她没办法唱歌了……」宁宁简直不敢相信小绿竟会出此下策，虽然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这想法第一秒马上就被自己否决了。
「真的吗？声带受伤吗？还是有什麽病症？」
方瑀和宁宁互望一眼，方瑀满脸为难：「都不是，总之她没有办法上台……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已经没有时间了，虽然我已经协调好吉他社最後上场，但也只延缓个两小时，上哪找可以配合的伴唱？」
「再给我一小时，如果一小时还找不到就直接取消社长独秀！」
「方瑀昕！」宁宁急得直呼她本名。
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的谭子媛在一旁静静听她们对话。看着小绿学姊兴高采烈、彷佛已经找到救世主的模样，她实在不知该从何拒绝，何况她的确也没有因为受伤或是疾病才不能唱歌。
况且，每届社长都有个人表演，那是对社长的一种殊荣，高中生涯就唯一一次，错过不再。最重要的是……方瑀是她重要的朋友，拿什麽理由不帮她？
「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李想说得没错，有很多事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肯去做，现在的她正是如此。
不是唱了就会死，而是她不愿意去面对，她依然在与自己挣扎。於是，看见李想望着棒球队的悲伤眼神，她也能深切体会。
李想喜欢棒球，我喜欢唱歌。他是被现实逼迫得不得已屈服，但我却……
只是在逃。
谭子媛像是被重物击中头部一般，刹那间，彷佛拿冰水往头上一浇，完全清醒了。她倏地抬首，眼神毫不畏惧直视方瑀，语气充斥着坚定，「妈咪，能配合我、选用我的歌吗？」
「……小媛？」方瑀震惊瞪大眼，简直不敢置信，一旁的宁宁扬起笑容，鼻子也同时酸了。
谭子媛望向天空，轻轻阖上双眼。
我不逃了，我可以唱歌了。奶奶，你要听仔细，你最喜欢的小媛唱的歌。
「我喜欢小媛唱歌，再唱一首给奶奶听听。」
我唱，你最喜欢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