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姑娘,今天就到这里,过几日再照着我教你的方法气运心脉,记得要静心沉气,连续两个时辰不得消停,若两时辰後仍游刃有余,并与阳对招不下十招,就代表你已成功驾驭真气,尔後将不再有力不从心之感」
「就这样??」
若莞烟正准备喝口茶水,听到无暇这麽一说,诧异的停下动作。
「嗯,无暇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无暇目光诚恳,娟秀面容有着令人心安的笑容,在若莞烟的坚持下,小产後十日她便开始教导若莞烟力守丹田,气运心脉之心法,除了每日练功三时辰,她同时施以药物、针法,让若莞烟身体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如昔。
然而与其说是魂线丹或是她的努力,还不如说是若莞烟靠着坚定的意志让一个小产尚不足月的女人体力完全恢复,五个月後功力更是加倍精进,就连门主都惊讶於若莞烟的改变,现在的她依旧明艳不可方物,不过如扇长睫下的那双美眸,有着不易显见的郁结藏在其中,尽管笑可倾城,但仍好似有一道薄雾,悄悄阻隔起她与人的距离,徒增清灵淡漠之美。
「别这麽说,这段日子有劳你了」
若莞烟有礼地说道,浅薄笑意却未达眼底,并非虚以委蛇,而是她再也提不起真心去信任任何人,仅仅是针对此人在此时此地对她所做之事表达感谢之意而已,撇除其中一个因子,她仍是有所防备,若说以前的若莞烟是个意随心至的潇洒女子,那麽现在的若莞烟则是个谨慎倔傲的性情女子,洒脱性子依旧,但因为那不堪的回忆与沉痛的失去,让她心思更加迂回,言行更加防备。
「不,无暇不敢居功,一切只因门主吩咐」无瑕谦逊回道
「我知道」若莞烟语气一缓,似有若无的轻叹随着她的目光飘向远方,夕阳垂幕,晚霞绚烂,无垠苍穹染上一股凄怅之美,若莞烟唇角轻扬,黯然道。
「请你替我跟耶齐大哥说一声,谢谢这些日来的照顾」
听到这句话,无暇立即劝道
「莞烟姑娘,门主为人虽不敢说你全知悉,但无暇相信姑娘也能感受出门主对你的照顾之心是真诚绝对的,若姑娘有离去之心,也请姑娘务必亲自说明」
「若是说了,耶齐大哥就会让我走吗??」
想到耶齐,些许暖意悄悄附上若莞烟冷怯的心房,是耶齐救了她,保住她这条本该随着孩子而去的命,耶齐对她悉心照顾,温柔有礼,却也坚决强硬,在她失意落泪时,他静静陪坐一旁,仅是个拥抱或是递上杯热茶;在她忿忿不平,被恨意蒙蔽心眼时,他静待在角落任她发泄;当她几乎失控时,他会带她骑马奔踏,肆意宣泄,但就是不让她做出伤害自身的事,在安全无虞的前提下,耶齐总由着她,却也从不过问,在宠溺疼爱与有礼相待间,耶齐总是拿捏恰当,而若莞烟对於耶齐为何会这麽对她,先前是因为一心只想把身体养好,她毫无心思去猜想或怀疑,但现下自己身体已复原,功力更盛以往,也没有在待下去的理由,自然也不想去面对,就怕留下来後两人之间看似无疑,实则如履薄冰的关系会彻底崩坏,因此也该找个机会离开这了。
「这问题,何不让门主来解答呢??」
无暇笑的诡异,她当然知道若莞烟心底在想什麽,更别说是门主了,没门主的交待,她和唤月、阳三人是绝不可能让她出谷的。
「嗯,我自有打算」
若莞烟委婉一笑,要走,她马上就能走,对於耶齐能不交待就别交待,这份恩情来日定会相报。
若莞烟才一回头,一个坐在骏马上的挺拔身影便映入眼帘,还来不急开口说话,哒哒马蹄声便随着风啸声窜至耳边,接着马上身躯一弯,将若莞烟捞到马背上,在她稳稳坐定後,马背上的男人开口说道。
「要走,也该当面跟我说一声」
澄净目光落下,温雅嗓音透出些许坚持,一身白衣狐领绣金边锦袍的耶齐勒马扯辔,衣袂随风翻动,朗目如星,气宇轩昂,他朝无暇问道
「莞儿身体已无恙?!」
「是」无暇恭敬回道,若莞烟每日身体状况都由她向耶齐禀告
「嗯!!那就好」
耶齐低头凝睇着正想要如何开口说离开的若莞烟,清亮眸中闪过眷恋与希冀,但当若莞烟视线与他接触时,立即消逝无踪。
「我想……」
「我想在你走之前,带你去看样东西」
彷若洞悉若莞烟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耶齐有礼一笑,他的自然让若莞烟自惭形愧,纵有满心感激,她却极不愿和他有任何感情纠葛,但看耶齐依旧像照顾妹子、关心好友的暖心模样,毫不扭捏的姿态倒像极了当初自己照顾受伤的耶齐一样,只不过自己没他那麽细心而已,这样一比,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多虑多疑了。
若莞烟朝他尴尬一笑,似乎是默认耶齐的猜测,耶齐双腿踢向马腹,枣红大马放声鸣嘶,如箭离弦直奔而去。
疾风呼啸,在耳边猎猎作响,酒红夕阳将马上两人身影拉得老长,在翠绿草地上投下倩丽残影,嫩草清香,沁心怡人,耶齐坐骑毛色虽近枣红,然马鬃随着急速奔踏而扬起,形成柔顺波浪,马鬃如缎,霞光交错,竟如灼热炽焰,绚烂夺目。
「引末定是匹绝世好马!!」
马儿已是疾速,但马蹄频率稳健,马背起伏尚无令人不适之颠簸感,低头看着这她乘过好几次的马匹,今日才发现牠竟如此美丽。
「如果牠听到你今日才如此夸牠,肯定会把你狠狠颠下马背」
耶齐略带笑意的嗓音传来,温润中带有些许傲然,舒服却不过份矫情,感觉到若莞烟疑惑的侧过头,他补充说道。
「引末是烈灵马,烈灵马是绝顶好马,可日行千里且行不改速,是以急速奔驰时鬃毛会绽出烈焰般红光为名,但令牠成为珍贵马种的原因,是牠会与饲主心灵感知,比一般马匹更具灵性,可繁殖不易,因此现下存活的烈灵马已是寥寥可数」
「听来倒是我有眼不是泰山了,看来不只以前,这双眼到现在还是一样看不清」
原来引末是如此好马,看来先前自己不但无心也无眼,不论是受到教训与否,她都一样看不清身边事物,连现在,她都只一心想恢复体力,不论是为了复仇或是选择放手,她都想亲眼看见那些夺走她腹中孩子的人的下场,她本无害人之心,奥鹰为何要为了语枫这样对她?……
注意到怀前人儿不自然的语气,耶齐知道她又陷入回忆,双眉一蹙,急勒缰绳。
尖啸般的马鸣声打断了若莞烟的思绪,但更让她立刻回神的是引末前蹄高高扬起,本就没握缰绳的她几乎要与地面平行,在下意识运功跃起时,耶齐已环住她稳稳踏在地面。
「耶齐大哥~~」若莞烟回神後第一件事便是找罪魁祸首,纵然武功再高,也不代表她惊吓承受度变高,若莞烟顺了口气,回身双手一推退离耶齐怀中。
「你是要考验引末摔死人的功力吗??」
「摔死??那你可知陷入痛苦的回忆是比死更可怕的事吗??」
没来由的一句话,有那麽一瞬,那漆黑深邃的眼中露出摄人寒意,但很快地转为愠意,失去笑意的俊秀脸庞就像是换上不易近人的凛然面具,这样的耶齐让若莞烟蓦地一惊,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彷若教导履劝不听的愚钝学生般,如此严肃且责备。
「怎……怎麽了?」
若莞烟故作无关,她当然知道耶齐指的是什麽,但她认为耶齐应该和之前一样,不该过度干涉。
「我以为,你要走是因为你想通了」
耶齐淡淡说道,那温润却不失坚毅的声线中多了股指责意味,他转身背对若莞烟,双手负後,目光放远,这是若莞烟才意识到耶齐将她带到一座湖边,微风袭来,嫩草清香扑鼻而来,在翠绿湖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此时已届夏末,晚霞掩天之时亦有朦胧银月自地平线上升起,如碧玉般青绿的湖面竟可清楚的倒映出皎洁弯月,而站在湖岸边的耶齐未束玉冠,墨丝成束随意披挂在肩後,几缕发丝不羁地垂落颊边,竟有种天外飞仙降临於世的不凡气势。
「我……」
若莞烟正想要如何起头,她就是无法向责怪或过度干涉她的耶齐大哥生气,不想因为要离开而失去她在这世界仅有的朋友。
耶齐头也不回,依旧看着湖面说
「这是璧月湖,我一直想要在你离开这前带你过来看一看,璧月湖在日夜交替之时最美,璧月湖面虽绿,但却可清楚倒映出夕阳与银月,当夕阳没入时,璧月湖将发出独特光芒,好似将白昼的光明灿烂聚锁於此,而当日夜再次交替,日光洒落大地那一刻,璧月湖将还回这片绚烂光影,传说中,能够目睹这片光芒之人,将会实现心愿,原本我带你来,就是让你有个机会实现心愿,而现在,我不这麽打算了」
「为什麽?」
若莞烟想也不想就回道,本来是自己有话跟耶齐说,竟不知不觉被耶齐牵着话走,不过她也不意外,早在先前就发现耶齐身份特殊,已非昔日她救回的落魄男子,为他做事的四人各各身怀绝技,武艺高强,只是口风锁的紧,如何威胁利诱都不肯说出耶齐的身份,都只回答:小的无权,门主大人若想说,自然会告知一切。
「因为我不想你浪费愿望在那些人身上」
「我才不会」提到奥鹰和语枫心仍会抽痛,但也仅只於此,留下的是更多的忿恨与不解。
若莞烟的反驳让耶齐转过身面对着她,他盯着若莞烟半晌後说
「那你为何坚决要走??」耶齐不是傻子,早在若莞烟体力恢复後便一直想要走,只是他让无暇用功力尚未恢复拖住她,但终究绑不了她一世,,还不如直接面对。
「报仇,我绝不会放过奥鹰」
说到这名字,若莞烟眼中蒙上怒恨哀恸的光影。
除了语枫,她更恨奥鹰,她和奥鹰是夫妻啊!!夫妻情份再怎麽浅薄,奥鹰怎麽可以在知道腹中孩子是他的後,还可以对她痛下杀手,而始作佣者语枫,她也别想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你拿什麽去报仇??别跟我说要直接杀到他跟前去」
耶齐的话可算是直接刺中若莞烟软肋,是啊!!要怎麽报仇??除了她之前待过的城镇,要去其他地方简直跟瞎子探路没两样,加上身无分银,说不定报仇之前,她就先死得不明不白了。
「无所谓」若莞烟自嘲的冷哼一声,撇头望向碧湖顶上的苍穹,虚无缥缈,橘红霞光如泼墨洒在广阔无垠的天际布幕上,如此美景,看在若莞烟眼中却徒增怅然。
应是清脆如铃的悦耳嗓音,此时却是黯哑低语
「都无所谓了,耶齐大哥你知道吗??我从没如此恨过一个人,恨到骨血日夜都在沸腾,灼烫我身体的每一寸,这种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是如何瞎了狗眼的爱上一个人」说到那看来娇弱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若莞烟闭上眼,深吸口气,彷佛在喘口气之後她才能够再次面对这刻在心上的血痕。
「我也许找不到他,但我知道他若是不屑找我,那女人也未必容忍的了我,她绝对会想尽办法杀了我」
「要是你算错了?他们或许不把你看在眼里」
耶齐试探的说,只有他和他手下知道,杀了孩子的不是奥鹰而是语枫,但他心底的那一点私心,让他选择隐瞒。
「不,他们不得不把我放在眼里」若莞烟看着耶齐,双眸划过冷意,从今天开始,她将善用这具身体的能力。
「我离开这里後,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烈赤国,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狼黠风」
耶齐从若莞烟眼中读出她的想法,他知道若莞烟要报仇,但没想到她选择如此迂回的方式,利用狼黠风除去奥鹰,相信狼黠风也乐意至极。
「若是如此,那你我势必得同行了,这些日我正好要到烈赤找人,本想你我若不同路便分道扬镳,看来,没这必要了」
耶齐笑了笑,温雅的像是春日抚过的微风,如夜深沉的黑眸闪着难以拒绝的光芒,若莞烟蓦地一惊,这男人心思比她遇到的任何人都更诡谲难辨,就像是今天两人一番对话,说不定都在耶齐预料之中,对於她要走的事,之前耶齐绝口不提,当她有机会开口时,耶齐便藉口离去,而她从无暇那探听到的也是耶齐不会如此容易放她离开,但今日耶齐竟然主动提及,还说出要与她同行的话。
「为何??你为何要帮我??你若是真心交我这朋友,就应坦诚相对」
若莞烟一直以为上一次当就学一次乖,但为何对於耶齐她就是无法提起防备之心,就如同一开始看到他的人,知道这人身上背负着多秘密,也许危险,但就是没来由的对他放心,可是到如今,她逼自己要对他竖起高墙,要是他不愿说,那她也没必要跟在他身边。
耶齐渐渐敛起笑容,神情肃然,但眸中仍旧有着丝丝暖意,真诚的让人信服,这种眼神,若莞烟之後才会发现这是专属於自己的目光,她也没料想到,耶齐完全不扭捏做作,直接说出他的身分。
「你现在身处的地方即是语枫跟你说的巫蛊村,巫蛊村长年隐身於山谷中,因地处山势险峻、林深鸟兽群聚之处,加上咒术掩护,假地图传世掩人耳目,是以从未有人到过此处,而我是巫蛊後人,全名为巫氏耶齐,巫蛊後人原已遁世,但半年多前有人用计引我出谷,为掩饰身分才会身受重伤,你救了我,因此我必须还你一个人情,但之後,全因我发现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人,所谓敌人之敌亦为友,你要报仇,我也要复仇」
「巫蛊後人??那语枫和你……」耶齐是巫蛊後人??那当初语枫知道她不是这世界的人,是因为耶齐吗??那他岂不是有企图接近她,若莞烟当下警戒的退了几步。
「她的话你相信??」耶齐突如其来的敲了下若莞烟的头,两人之间气氛骤然轻松许多
「她就是引我出谷的人,她给你的地图是假的,目的就是要藉机杀了你,至於她为什麽知道你非此世界之人……」耶齐突然倾身凑近若莞烟,邪肆轻笑,像极天机不可泄漏的神秘仙人,轻声说
「因为在她命人囚禁我的那段日子,我说我只是个江湖郎中,只会看相论命,而我唬弄她,预言她会被一人夺去所属,那人非此世界之人,却可在最短时间内占去这世界最重要的东西,我想她应该是把这大帽子扣在你身上了,不过看来……你粗枝大叶、行为脱序,完全没大家闺秀或是低下贱民应有的言行举止,男扮女装或是女扮男装,还莫名其妙当上王妃,最後被抓到敌国,还放肆享受不该得的待遇,完全是一副没夫君、死爹娘的狐狸模样,试问,这三国人民哪还找的出像你这样的人??」
说完,耶齐唇角一扬,放肆笑意盈满眼底,这时若莞烟才发现自己莫名被他损了一番,她大吸口气,双手插腰,怒声说。
「混帐耶齐,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你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当你是语枫的人,语枫那贱女人是给你灌了迷药是吧!!她没事抓你干嘛!!巫蛊後人,我看不会是因为嘴巴胡诌厉害吧!!」
耶齐摇摇头,看着若莞烟怒嗔模样,粉晕抹上双颊,俏丽可人,好似脱离那伤痛般,他喜欢看到这样的她,看她沉浸在哀痛与怨恨,脆弱却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他的心紧揪难耐。
「巫蛊後人真有过人之处,你不相信,到时你可以探听巫蛊後人在三国皇室掌权人眼中是多麽重要,不用我赘言,你就知道语枫为何冒着身分曝光的危险,就是要抓住我」
「语枫到底有何身分??」说到这,若莞烟突然想到奥鹰对她说过,那女人不能杀也不该杀,哼!!凭什麽!!她凭什麽!!
「现在说,不就失去引鱼上钩的乐趣了吗??你若真想知道,近日就赶紧出发吧!!」
「喂~~~~你这话怎说一半了~~喂~~~耶齐大哥~~~~」
若莞烟看着耶齐突然翻身上马,摆明了卖关子不说,耶齐策马一踢,立刻将若莞烟拉上马。
「你看!!」
耶齐一手将正要转头骂人的若莞烟扳过脸,一手指向湖面,此时澄净湖面突然光芒万绽,碧绿如玉的湖水被一片银光盖去,倏地,一道七色彩虹从湖底涌出,穿过湖中心抛向天际,耀眼夺目,极速光虹化成风旋绕在湖边,将两人紧紧包围住,刺的若莞烟张不开眼,但此景人间难有,若莞烟逼着开眼看着似梦似真的景象变换,接着七彩虹柱逐渐由直线扩张成扇形,当虹芒即将落在湖面时,耶齐突然说道
「现在,快许愿」
不管相不相信,成不成真,若莞烟不加思索地闭上眼,静静许下愿望,当她再次睁眼时,湖面已恢复如昔,好似方才一切不曾存在般。
「许愿了吗??」耶齐低头问到
若莞烟抬头回望,那永远对她浅笑的俊逸面容总是给她一种无形暖意
「你不是说不让我浪费愿望在那些人身上,就不怕我真许这种愿望??」
她故意说道,耶齐只是抿了嘴,笑了笑,若莞烟没想到,只是一句话,便紧紧束起她与奥鹰、耶齐三人的命运。
「由了你吧!!只要你想要,我就不会挡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