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竟然……」
「小弟…嗯……还是姑娘……」
一名发鬓斑白的医者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一脸尴尬却又关心的模样,最後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我说这位夫人啊~~~」
说到夫人二字时他放轻了音量,最後还是选择了叫她夫人,毕竟这未婚生子可是大事,还是按照礼俗称呼这已有身孕的女子比较恰当。
「小的明白你有为难之处,你现下虽因身形娇小而不易从外观辨出你有身孕,但为了你身体好,奉劝你过阵子就别在缠腹了,当然现在能别缠就别缠……」
大夫的苦心相劝若莞烟完全没听进耳里,她现在脑袋中一直回荡着已有身孕三月有余这句话,这孩子根本就是她和奥鹰藏在朝染城那段日子有的嘛!!
「夫人,你有在听吗??」
大夫终於停止了念叨,他看着若莞烟极为哀戚的抬起头,眼眶中已蓄满悔恨委屈的泪水。
「唉~~别难过了,和孩子的爹好好商量就是了」
这姑娘不是和人私订终生就是怀了不该在一起的人的孩子,唉~~这两个都不是很好处理啊~~。
若莞烟不甘的吸吸鼻子,这大夫慈爱的模样让她顿时有了倾吐心事的念头。
「我也想啊~~可我……可我早在一个月前把孩子的爹给休了,哇~~~~」
说完,若莞烟不顾她是女扮男装的模样,趴在木桌上嚎啕大哭,她气死自己了,为什麽都没注意到呢??这事扰乱她思绪已久,除非她突然变胖,否则往前推算狼黠风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顶多也不到两个月,但她小腹却已隆起,本想找个时间来看大夫,但因为忙於照顾耶齐,又想着自己只是从没小腹变有小腹,因此才拖到今日,怎知大夫才一把脉就说这喜脉强而有力,至少三月有余,这可让她吓呆了。
「休…….休…….休了???你休…休了你的夫君??唉呀~~~你这是何苦呢??有甚麽误会不能解决的」大夫惊讶到连话都说不连贯,他猛摇着头,这世风日下怎麽没了道德规范了啊!!
哭声嘎然而止,若莞烟挺直背脊,愤力擦去泪水後说
「还不是你们那卑鄙到不知到良心为何物的狼黠风害的,这混帐最好不要被我遇到」
姓狼的……狼……狼黠风??
这下大夫连眼珠都惊讶到要掉下来,他揉了揉眼看着女子风火般离去的背影,拉了拉耳朵,他刚听到的不会是当今皇朝狼世子的名讳吧!!
若莞烟离开後,便直奔不远处的客栈,她需要冷静一下,这消息打乱了她所有步调,还去不去巫蛊村??若不去她接下来可以去哪里??这一切的一切她一时之间找不到答案,坐在客栈二楼角落靠窗处,单手撑起下巴无奈的看着小二送来的蒸笼与热汤,竟也没了食慾。
若莞烟的手不自觉得抚上腹间,重重的叹了口气,先前执意要拿掉这孩子是因为狼黠风,後来是因为自己无法持续以圣兽血养育这孩子,若不拿她俩都没活路,但究竟是老天爷可怜她,让腹中孩子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孩子,别怨我!虽然我曾动了杀你的念头,可兜了一圈竟是这样的结果,你可以觉得我现实,但我也的确付出了代价,若能顺利生下你,我定会好好待你的,嗯?!」
对着腹中孩子轻声呢喃,可以说命运弄人吗??因为这孩子的到来,就算再痛,为了奥鹰安危她可以狠下心离开他身边,但和狼黠风兜兜转转,甚至拼了命切断奥鹰的情,原以为自己就将这样过一生,没想到老天始终藉着孩子提醒自己,是如何伤害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耶齐?!
正当若莞烟心思杂乱时,瞥见熟悉的身影在街道人群中穿梭。
「耶齐大哥~~」
「若弟,你怎在这??」
耶齐走入客栈,浅浅一笑後便往对面木椅坐下,比起挂在耶齐唇角上的和煦笑意,若莞烟略带愁绪的笑容显得有些牵强
「怎麽了?有心事」
耶齐低声询问,从容语气透出满满关心,他帮若莞烟砌上茶,一袭素净白衣长袍让眉目清俊的他宛如淡雅出尘嫡仙。
若莞烟轻轻一叹,不讳言她有些懊悔,但走一步算一步,已经斩断的情她绝不可能再接回,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耶齐开口求助,抬眸探询,发现那双如银河清亮的狭长凤眸亦回望着她,目光柔软如毯,却也蕴藏着果断清朗,仿若无形魔法让不安思绪不再游移不定。
「我需要大哥帮忙」
苦思良久,耶齐极有耐心的等待让若莞烟终於下定决心,她知道这很荒唐,但也是唯一让她可以暂时安心养胎且避人耳目的方法,虽然不能说非常了解耶齐这个人,对自己而言他有着极高的神秘感,但直觉告诉自己他值得被信任。
「我……我其实是女……」
若能以女子身分安心待在农庄继续挣钱,她不但能找机会探听巫蛊村消息,也能让她存些奉银,这期间只能委屈耶齐当她假丈夫,若耶齐要离开农庄,她自有办法让耶齐找藉口休了她。
话语一顿,猛烈杀气瞬间撞击若莞烟意识,即将说出口的话活生生哽在喉间,如刃般锐利的气压随着异物射来,若莞烟脸色微敛,翻手现出三根银针朝身後射出
锵啷~~~锵啷~~~锵啷~~
银针敲打在铁链上的清脆声响骤然响起,若莞烟在下波攻击到来之前早已抓住耶齐退离窗边。
「你们是谁??」
若莞烟冷声质问,笑容已消失在转身那刻,清秀透净脸庞上的目光带有防备与愠怒。
黑衣魁武男子收回玄黑铁链,五尺长的沉重黑铁竟像丝缎般柔顺的缠绕在右手臂间,在他身旁站有三名相同装扮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审视若莞烟,身上沁出的杀意如烟硝逼得周围人群消散。
「你朋友??」
若莞烟斜睨了耶齐一眼,发现他不但波澜不惊,反倒神态悠适与她对话,不待她回答,领头的黑衣男子再度甩出铁链,玄黑墨色链身如翻云绞龙,灵活准确地朝若莞烟袭去,若莞烟紧抓住耶齐的手向旁闪掠,但似乎可预见闪避路线,另外三名男子以分毫差距分别掷出较短的赤色铁链,有如洒下天罗地网层层挡去若莞烟出路。
「耶齐大哥,你看过这种用铁链招呼友人的吗??」
「以前没见过,这下倒是增长见闻了」
「你……啧!!」
若莞烟顿时语塞,这紧要关头这大哥竟还如此优闲,他不知道自己算是个拖油瓶吗??
「给我跟紧~~」
两道长条黑影朝若莞烟左右两侧打来,她使劲将朝脚步没法跟进的耶齐用力一拉,将他牢牢贴在自己身边,足点回旋轻如鸿鸟,步履轻踏,竟已闪掠数十招致命攻击,看到眼前女子谈笑间还能闪躲自如,领头男子眼神骤冷,杀气奔涌而出。
砰!!
木窗被巨大铁链砸碎的声响伴着飞散落地的木头引起人们惊呼,在众人纷纷抬头朝声源处仰望时,一高一矮的米色身影怵然而降。
若莞烟头也不回带着耶齐朝市集外飞掠而去,她不是打不过,说真得还游刃有余,但想到在客栈大开杀戒肯定引起轩然大波,本想揪了耶齐就跑,但这些男子招招狠戾,特别是领头男子最後竟趁她被围攻之时,无声无息就甩出铁链,诡谲的是竟毫无破空之声,彷似那铁链腾空变出般,幸好她反应够快,在铁链距离耶齐胸膛几寸之时,她已柔缓掌力顺势卸去攻击力道,铁链顺着手腕推出方向飞去击碎了厢房窗棂,但男子明显不肯罢手,紧追在若莞烟和耶齐身後。
想找死,姑奶奶我今个正好心情低落,不好好陪你们玩玩难纾解我心头郁闷。
若莞烟直奔林间而去,黑衣男子们仍紧追在後。
耶齐被若莞烟半拉半飞着,清俊面容略带诧异,他朝後方瞧去,发现这四人虽说是紧跟在後,黝黑瞳眸尽是煞气,运起全力急起猛追,却也拉不进与他们的距离,再向下一看,带着他这麽一个大男人,若弟仍旧轻盈地点跃在粗细不一的树枝末梢上,步履疾飞,如轻风梭掠在青叶繁密枝干与笔直绿竹间,摇摆晃荡,只见急速闪跃过的点点黑影。
「若弟,原来你功夫这麽好?!瞧!!这四个大男人都追不上咱们」
听到耶齐赞叹不已的语气,若莞烟狠狠睨了他一眼
「亲爱的耶齐大哥,你再说一句,我就真当你是与世无争的傻子了,要不,你就给我出点力处理掉那些莫名其妙的家伙」
眸中犀利光影如刀刃射向无辜浅笑的耶齐,她以为他们在郊游踏青吗??平时闲静少语,一派优雅斯文,怎麽今天多听他说几句就蠢得让人想一刀宰了他。
「这倒也行,不过你得先放了———」
「好~~」
不等耶齐说完,若莞烟紧抿的唇突然扬起阴恻恻的微笑,耶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待他反应过来,若莞烟手一放,修长身影彷如被疾风吹断细线的纸风筝向後坠去。
後方四人猛然看到朝他们袭来的人影,纷纷甩出臂中铁链,绽出杀气如巨蟒翻缠猎物,瞬间缠卷起满林枯叶,风啸声与落叶窸窣声夹杂响起。
噗赤~~噗赤~~
匡当~~匡当~~~
液体猛烈喷出与铁链相撞击声一前一後回荡在林间,接着两名人影重重摔落在泥地上,只见林木上方刷刷两道银色光束朝铁链前端射去後,铁链突然静止横在半空中,一端紧握在两名黑衣男子手腕上,另一端则是悬在空中,而在距离不远处的树梢上,若莞烟稳稳站在上头。
「耶齐大哥,将就一下罗!!」
听到若莞烟那清亮嗓音,刚刚和死神擦身而过都面不改色的耶齐竟然脸色由白转青,温润气息刷地一下全消失无踪,狭长凤眸骤眯,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夹杂着些许难堪,这小子,竟把他五花大钉在树干上。
嗯~~
若莞烟撇向耶齐那手脚大开被她银针钉在树干上的窘模样,活像个待宰羔羊,差点忍俊不住大笑出声,
领头男子和若莞烟相互僵持不动,乍看之下只有铁链横亘在彼此之间,但仔细探究,似有若无的银色丝线掌控在若莞烟纤纤玉指中,如绵密蜘蛛网横亘於铁链与她之间,交错银丝另一端紧紧缠住铁链,分毫不动,金黄阳光穿过枝叶後化成大小不一光点洒落在林间,其中穿过银丝处的光柱中竟闪动着刺眼银光,细看才知是挂在上头的银针晃动,一摇一摆中,勾勒出阵阵寒意,与持线主人脸上嘻皮笑容形成强烈对比。
「若莞烟,看来辅首领太小看你了」
领头男人看着眼前与他对峙的若莞烟,还来不急看清她是如何出手击中同夥要害,她竟从铁链下拉开这男人将他安全带到较远树上,同时牵制住他们武器,出手仅三招,他们竟无一人发现这女人是如何办到的,充满冷意的眼底闪过讶然,但立即消失无踪,他与身旁男子同时朝铁链灌入内力,铁链剧烈震动并嗡嗡作响,似要将丝线震断才罢手,
「辅首领??你们是影幻者?!」
即使是耳语,功力大幅增进的若莞烟也能听得清楚,原本还想揶揄一下被她五花大钉的耶齐,但当她听到这三字时,神情骤变,原有暖意的双眸霎那蒙上幽暗阴影,辅首领这三字代表的是影幻者组织副首领,也就是奥鹰,难不成……。
若莞烟不禁诧然,当察觉到对方突如其来的攻势时,已错失反制先机,若莞烟身形一跃手腕翻转,丝线摆荡起轻柔优美的弧度,却是夹带着足以披敌的刚烈内力,沉闷厚重的嗡嗡声在林间旋出层层音波,在撞击之前,若莞烟猝不及防收回丝线,灌入内力的铁链因反作用力重重弹向男子。
若莞烟翻身下树,紧抿成线的粉嫩红唇与揪起柳眉透出愤怒之意,奥鹰??奥鹰竟敢派影幻者追杀她??
涌上心头的纳闷混着说不上来的怒气,尚未触地若莞烟就再度朝两人射出数十条丝线,如捕捉猎物的毒蛛织网从天而降,有着阳光散落光束掩护,丝线彷若融入其中,被灌入真气的丝线运行轨道彷如随着风的轨迹,让人难以察觉,就在男子运起劲力将铁链反砸向若莞烟前,丝线早已将两人层层捆绕,若莞烟纤腕再动,此二人被丝线扯下树梢後结结实实地撞击在泥地上。
此景象看在耶齐眼里,先是担忧,再是疑惑,最後是惊叹,当若莞烟脚步停在那两人面前时,他终於了解何谓须臾,这些男人虽谈不上顶尖高手,但内力也算深厚,从那猎杀气势就知绝非善类,可若莞烟制敌手段却好似在对付常人般容易,可天知道,那也得有极深内力的人才能看出她是如何出手。
「回答我」
冷冷清脆嗓音从男子头上传来,听不到男子回应,若莞烟指头一拉,丝线上头银针准确无误的刺入经脉穴位中,只消一扎,习武之人也得承受万针钻心之痛。
嗯~~~
两名男子真不愧为练家子,仅是咬牙闷哼,两双充满着鲜红血丝的眼有着愤怒与不服,似要啃骨喝血般直瞪着满面冰霜的若莞烟。
「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就算是她不对在先,背叛奥鹰对她的情,但想到奥鹰反过头来报复自己就浑身冒火,这男人的情就这麽浅薄吗??得不到就毁了,他奥鹰要是真敢如此,就别怪自己翻脸不认人,枉费她还对他充满愧疚。
若菀烟弯下身,自足下毛靴中抽出匕首割破男子左腕上的皮袖,接着眼也不眨的划过自己掌心,用力捏拳将溢出鲜血滴到男子腕间,片刻後,男子腕上浮现淡褐色云雾图腾,由浅至深,当云雾图腾清晰如真时,图腾瞬间暗了下去,不再复见。
心中怦然一震,若菀烟明白这就是辨识影幻者身分真假的标志,影幻者的手腕上均有此图腾,首领在派出影幻者时执行灭杀任务时,会亲自消去此图腾,当影幻者完成任务须以敌方之血抹在腕上,图腾自会浮现,但若非死者之血,具有灵气之图腾将再次褪去。
「呵呵呵呵~~~」
领头男子痛到咬破了唇也不认输,看到若菀烟这般举动後反倒笑了起来。
「知道了又如何??我们失败了,辅首领仍旧会派出影幻者追杀你,直至你魂入黄泉为止」
「魂入黄泉,哼!!这下,是谁对不起谁了」
听似不屑哼斥,但其中五味杂陈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若菀烟总是溢满星灿流光的眸底逐渐黯淡,直至清寒冷冽。